“她很美,是吗?”闻景函不予置否。
“嗯。”柳鸾烟由衷赞同。
“她很顽皮,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待见朕的人,跟你一样。”闻景函用袍袖扫了扫供台,尽管那上面已经光可照人,“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所有秀女都抢着在朕面前大出风头,只有她退居最后,极度不屑于朕的青睐……”
柳鸾烟没有接话,而是任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当时朕年少气盛,马上就对这个别扭的小秀女感到新鲜。起初,朕以为她只是在耍心机,想以此吸引朕的注意,可后来朕才发现,她是真的不愿意做秀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谁愿意与人分享所爱之人?与其那样,还不如从来都不曾拥有。”柳鸾烟随口答道。
“是啊,所以于朕来说,她才是那些秀女中最最与众不同的,她是有真心的。”回首往事,闻景函忍不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为能让她如愿,朕自封她为妃之后,再也没有临幸过任何人,原以为这是爱她最好的证明,却不知,这是害了她。”
“皇上人中之龙,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荣华富贵,怎会知道心头好被人觊觎的滋味,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它能使人陷入疯狂。”柳鸾烟说着就轻笑一下,在供台上拈起一柱香,拜过之后插上香炉,以表对死者哀思。
“你怎么知道朕没尝过那种滋味?”闻景函看着她,嘴角掀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待看到柳鸾烟不解的表情后,才慢慢道,“当年先帝驾崩,朕手足七人,为了皇位不惜流血送命,待朕登基之时再回首来看,朕的兄弟已只剩两人尤在世上了。”
往事历历在目,他觉得最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六皇弟闻亭渺。他们两个自小感情是七兄弟中最要好的,可是为了登上帝位竟也反目。事隔多年,这仍是他心中不能碰触的痛。
柳鸾烟没有说话,她才是那个不知心头好被人觊觎滋味的人,体会不到其中的纠葛。
“可以答应朕一件事吗?”闻景函突然话锋一转,用请求的语气道。
“什么?”柳鸾烟不解。
“定南王以及四郡主的病,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朕希望你能去试试。”
“皇上答应我的事想反悔?”柳鸾烟挑眉问道。
“不是反悔,这是朕的请求。”闻景函一改常态,反而用这种口吻说话,使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沉默半晌,她低低地道:“请容奴婢考虑一下吧。时间不早了,奴婢先行告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叶影殿,把闻景函独自留在原地深思。
待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闻景函也燃起一柱香,痴痴地看着画像,依恋地道:“叶染,她的脾气好像你,从来都不卖我的面子,可也因为她像你,我更不想她死,也不希望她真的是南郑派来的细作,那样,我就不得不杀她了。”
香气氤氲着升入空中,殿外响起一阵悠扬笛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闻景函最后依恋地摸摸画中人脸颊,然后快步离开。
龙息殿里,慕容尘渊已经等在这,闻景函刚一进门就见他放下竹笛,便问:“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我接到密报,六王爷并没有死。”慕容尘渊转过身来,天青色长衫外披一件同色大氅,剑眉死死地拧成疙瘩。
“亭渺没死?”闻景函有些激动。
“嗯,当年那场大火,六王爷并没葬身其中,他被董太医救了。”毫无感情的声线一成不变,慕容尘渊仿佛是冬季的使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度。
闻景函苦笑道:“难怪三年前董太医突然告老还乡,原来是将亭渺带走了,这样也好。”
“他并没有将六王爷带走,”慕容尘渊警示道,“当年那场大火虽没有要了六王爷的命,可却将他容颜尽毁,董太医救下他后,他一直误以为那场大火是你放的。董继琛怕为自己招来祸端,本来是把他安顿在朋友家的,可两年前他却离开了,现在不知去向,我怀疑……”
“你怀疑他会来找我报仇?”闻景函接口道。
“嗯,如果他现在混迹于你身旁,你一定茫然不觉。”慕容尘渊很笃定地道。
“为什么?”
“因为董太医已经帮他重塑了容貌,现在的六王爷,已经不是原来的六王爷了。”
闻景函怔愣片刻,突然就笑了出来:“三年了,他误解我三年了,现在我倒真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哪怕是举刀相向,到底也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误解你,还伺机要杀你替母报仇,难道你不恨他?”慕容尘渊盯着他的侧脸,万分不解。
“他始终是我的弟弟,而且我曾经那么疼他,就算是错,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没能照顾好他,反而让人有机可乘,害了他们母子。说到底,我们不该生为皇家儿啊!”闻景函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
慕容尘渊有些动容,握着腰间短剑的手紧了紧,“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查还是不查?”
“查,我做梦都想知道亭渺现在怎么样了,就算是见面难免兵戎相向,我也要一个机会向他解释当年的事。”闻景函自衣领里掏出不知什么东西,在手中攥得紧紧,随后又道,“定南王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父亲,慕容尘渊剑眉休地敛紧,不需说话,闻景函就已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个大概了,便道:“先别难过,过些时日,柳太医会到你府上给皇叔和禾丫头诊治,或许还有希望。”
“那个新入宫的柳太医?”慕容尘渊随口问道,待闻景函点头承认后,才又问,“你不是说她不肯给任何人问诊吗?怎么会突然同意到我府上?”
“无论如果,我都会想办法让她去,这是在救皇叔,也是在救她自己。”闻景函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扰,攥着的手握得更紧了。
而柳鸾烟这边轻手轻脚回了右苑,本以为聂婉蓉应该已经睡下了,不想她却一直担心自己没敢睡,现在看到她回来才松了口气。这般那样叮嘱了一番后,才放了柳鸾烟回房休息。
折腾了一个晚上,柳鸾烟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就没有叫巧惠来服侍自己。照例坐到梳妆台前卸妆拆头髻,却发现台面上赫然用铁镖钉着一封书信!瞧瞧窗外没人,也没有人经过的迹象,她火速拆开信看了一眼,还是一样的笔体,一样的简单扼要说明:正月十五,腾云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