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长助理陶再生这次随分局长湛昶轻下站段检查工作，本意是为湛分局长捧场的，特别是今天的欢迎场面，也是他陶再生通风报信，幕后指挥，精心策划的。意思是叫湛分局长看看，到了他陶再生发家的根据地来就是不同凡响，看看他的嫡系部队是何等的精明能干，训练有素。更重要的是要湛分局长感觉到中南车站的干部职工是支持他的中坚力量。没想到弄巧成拙，起了反作用，要不然湛分局长也不至于在今天就撤换他陶再生的死党兄弟。虽然湛分局长今天撤换中南车站的领导干部，并非今天的欢迎仪式不恰当带来的恶果，而是事出有因。无论怎样讲，撤了他陶再生势力范围内的人，总不是件好事。得想个办法，扭转乾坤。总不能叫弟兄们说他见死不救，就是救不了，也得制造点麻烦，不能叫他湛分局长得心应手。虽然要利用湛分局长的力量，但也不能反倒叫他减弱了自己的力量。这叫既联合又斗争，联合是为了借用湛分局长的力量，把其作为向上爬的一个畅通无阻的台阶和向前推波助澜的动力。斗争是要维护自己的利益，稳住自己的阵脚，保全壮大自己的力量。那么怎样联合，怎样斗争，还得动番脑筋。今天他作为中南分局领导之一，又是跟随湛分局长一起来的，如果今天湛分局长撤换的不是中南车站的干部，而是其他站段的领导，或许他陶再生不做声默许，也可以过得去，湛分局长也不会认为他陶再生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今天恰恰是在中南车站，是他陶再生官场上的根据地，被撤换的干部，又是他陶再生一手提拔上来的接班人。在这种时刻如果一言不发，湛分局长有可能认为他陶再生心怀不满。因此，无论如何，他陶再生今天也得讲几句官场面子上的话，才能过得了关。陶再生在心里这么想了一阵，终于开口了：
“中南车站的干部职工同志们：今天湛分局长撤换中南车站领导干部，我举双手赞成！你们要知道湛分局长是个务实的领导，他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干部，去做踏踏实实的工作。工作嘛，是靠干上去的，经济效益靠耍嘴皮子是耍不出来的。今后，有摆花架子不务实者，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的，今天就是下场！当然罗，我在这里还要告诉大家，湛分局长可是爱兵如子的好领导咧，开明圣贤，关心爱护下级是有口皆碑的嘛，今天撤你们几个干部的职，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并不是一棍子把你们打死嘛，而是从灵魂深处给你们一个警示。伟人毛泽东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犯错误是难免的，改了就是好同志嘛。我和湛分局长以及所有的分局领导相信你们会彻底地改好的。也希望你们改得快，改得彻底，早日重返领导岗位，吸取教训，甩开膀子，重新大干一番，请你们牢牢地记住我这句话。”
湛分局长听着陶再生的这番话，也有一番不寻常的感受。开头几句，倒还说得得体，听起来也还实在。中间几句有点刺耳。因为湛分局长不喜欢听奉承话，觉得有些别扭。后面几句，完全不是他湛分局长的本意，表面上听起来得体在理，但实质上是牵着湛分局长的鼻子走，想让湛分局长也像他陶再生一样，当场也表这样一个态，给今天撤职一事留个尾巴。不过湛分局也不上当，任凭陶再生好说歹说，他湛分局长就是一言不发了。一则表现他湛分局长一句话不说第二遍的性格；二来沉默是金，不上他的圈套，叫他陶再生摸不到深浅；三是给他陶再生出个小难题，叫他多嘴说好话，自圆其场，下个尴尬的台阶。
陶再生说到最后，把目光投向湛分局长，示意湛分局长接着他陶再生的话往下说，圆了今天这个场。湛分局长很干脆的摆了摆手，毫无商量余地的告诉他本分局长无话，你就自我圆场吧。陶再生只好草草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宣布散会，各自回岗位干工作。湛分局长一行按正常程序履行检查职责……
陶再生在返回分局的路上，一路想着怎样挽救今天的这步残局棋。他在心里想，单凭他陶再生的权力是无力回天的，在目前状况下，陶再生必须借助他人力量，最有效的力量是湛分局长的对立面，那就是中南铁路分局的“反对党”——政治派。陶再生虽然选择投靠湛分局长的实干派，但也在政治派面前留了一条后路。凡在两派对立抗衡时，他都不正面出击，以示他不是这一派的盅坚骨干，背地里还常给政治派核心人物罕大勃暗送情报，罕大勃还认为是他安插在对方的谍报员。政治派都把陶再生当对立面看持，惟独罕大勍不露声色，暗送秋波。今天既是一个暗送谍报的好机会，又是一个巧搬救兵好策略。陶再生在回到分局机关的当天晚上，就轻轻地敲开了分局党委书记罕大勍的家门。把在中南车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罕大勍做了汇报。罕大勃听后反问陶再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其实罕大勍不问这句话，陶再生也会拐弯抹角的说出自己的观点。罕大勍又给他的观点点燃了引火线，这就非说不可了。但是陶再生还是装模作样的停顿了一下，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罕书记，你既然要我说，我就实话实说，说错了，领导批评，说得有点道理就供您老参考参考。”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罕大勍示意陶再生无顾忌的说下去。
“既然书记要我说，我就信口雌黄了。关于中南车站站长等人撤职一事，我有两个不成熟的看法。其一，纯属湛分局长个人行为，虽然行政干部由他指挥，但干部的聘任罢免均要通过党委会集体研究决定。这种个人行使集体权力的做法与组织原则相矛盾，至少可以说分局党委在管理干部的问题上把关失控，有失职之嫌。其二，如果分局党委在今后管理干部的问题上失去章法，也就丧失了干部管理权。”
陶再生不直截了当的分析湛分局长个人行使集体权力错在哪儿，而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反而在分析党委管干部的问题上，大讲失职之嫌，将会失去干部管理权，意在激将党委书记罕大勍，借罕大勍的力量，给他在中南车站留的那个尾巴再纠回来。
分局党委书记罕大勍听了陶再生的观点，也感到在他意料之外。他满以为陶再生在湛分局长个人行使集体权力上，分析说出个一二三来，没想到陶再生反倒数落他罕大勃有失职的不是，心中立刻腾起了一团无名虚火，罕大勍强压虚火送走了陶再生，开始了他的独立思考。
其实陶再生不这么激将他，他罕大勍也会这么去想。罕大勃本来就是个权欲狂，在企业里惟一赋予他的权力就是干部权了。最后一点权力再叫别人替他用去，他这个管干部的党委书记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他罕大勃历来就是抢别人权力的角色，又怎么能容忍别人抢他的权呢？尤其是他刚来中南分局，在干部权力的争斗上一旦失手，就再也没有他罕大勍说话的余地了，就是拼老命也要夺回第一次“发球权”。
第二天，分局党委书记罕大勍就通知召开党委会，研究中南车站撤职事件。在党委会上，湛分局长就撤职事件做了说明，同时也列举了中南车站正副站长一系列的劣迹事实。最后，湛分局长诚恳地说：“关于中南车站正副站长劣迹昭彰事实有目共睹，我就不详细地一一列举了。罕书记刚到我们分局工作，对中南车站正副站长其人其事还不了解。如果你了解他们，我相信你比我更有决心撤掉他们。正因为你新到，我是主管行政干部的领导，又是在超常规的欢迎我的大会上，我也是借他们自己设立的大好时机，才出此下策的，目的是引起震动，给全分局行政干部一个刻骨铭心的警示。我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妥，因此，我回分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分局党委罕书记作了汇报并检查。今天，在分局党委会上，我再次作检查，并请各位委员讨论通过补办中南车站正副站长的撤职手续。”
湛分局长话音未落，罕大勍接上话茬。因为罕大勍心里清楚，他毕竟是初来乍到，凡事总有个过程。而湛分局长虽然年轻，但他毕竟在中南分局干了那么多年，在分局机关也是一步步干上来的，人熟地熟。这个时候的人气怎么也比他罕大勍要旺盛，委员们一旦附和，决议就算形成了，他罕大山叻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了。只有在决议形成之前，形成抗衡对立意见，委员们就不好立即表态，会议就会僵持一阵。罕大勍心里更清楚，造成僵持局面，也只是缓兵之计，最后要按他罕大勍的意志为转移，必须强攻硬上，先发制人，霸道无理，叫委员们无法表态，才能达到目的。罕大勍这样想好后，用强行霸道的口吻说：“今天的分局党委会，我看这样开。先不讨论补办中南车站正副站长的撤职手续问题。我相信湛分局长所列中南车站正副站长的劣迹全部是事实，也应该撤职。但是，那是下面的问题。官场有句行话，叫做问题在下面，根子在上面。要解决下面的问题，先解决上面的问题，只有上面的问题解决了，才有资格解决下面的问题。否则解决什么问题都是一句空话。因此，我提议，今天的党委会先解决湛分局长个人行使集体权力的错误问题。”
罕大勍说得很严厉，毫无商量的余地。委员们在心里都想着，上级撤换下级干部，而且是撤换有严重问题的干部，本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常规事，也不会在事情的本身去较真。可是罕书记这么一说，情况就不同了。委员们在心里都明白，问题并不在事情的本身，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变成了另一个问题的较真，也就是权力的较真。这样一来，委员们就不好明确表态了。官场上有这样一种现象，两派势力在背后斗得死去活来，但在当面，特别是在会议上，往往都说得冠冕堂皇，原则来原则去。即使在心里暗藏着满腹杀机，可在嘴上还是字字有理，句句是原则。今天罕大勍就是借着这种面子加原则，树立他在管干部问题上的权威性的。
湛分局长也是想利用罕书记刚到中南分局上任，有个了解熟悉干部的过程，这一过程是迅速贯彻自己重用实干干部路线的大好时机，没想到如此初试不第。但是他毕竟是违背了组织原则，个人行使了集体的权力。如果强行与罕大勍抗衡，就会形成僵持的被动局面，反倒不好下台阶。想到这儿，湛分局长缓和气氛的说：
“罕书记坚持原则，严肃认真的态度是对的，值得大家学习。我在处理败绩干部问题上大方向是对的，只是处理的方法欠妥当，今后我会注意这方面的原则问题。我在就职演说时说过：尽快建立一支精干高效，真抓实干的干部队伍。那么下一步我将提出一个撤换败绩和劣绩干部的详细计划，交党委会讨论。”
罕大勍一听湛分局长还要提出一个撤换大批干部的计划，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在心里反复掂量着：如果湛分局长撤换干部的政绩目标实现，上台的干部都会拥护他湛昶轻，下台的干部就会痛恨我罕大勍，他湛昶轻成为功臣，我罕大勍就是罪臣，我罕大勍目前需要的是人心，而不是挑选什么样的干部。想到这儿，罕大勍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说：“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不能一个问题还未解决，又抛出第二个问题。我的意见，湛分局长亲自去中南车站宣布撤职的错误做法，恢复中南车站正副站长职务，整顿干部队伍，先从整顿自我人手，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罕书记，你这样说就有点离谱了，我作为分局长，撤换的又是非撤不可的败绩干部，尽管方法欠妥，但也要看看撤换的是什么干部嘛。一个非撤不可的干部总而言之都归结为一个撤字，只是怎样撤的方法问题，为什么不讲实质，而在方法上纠缠不休呢？”湛分局长辩解说。
“湛分局长，这是原则问题，不是方法问题。在原则问题上是不能含糊的，必须严肃认真，绝不能以牺牲党性原则为代价，去换取一个撤职干部的手续。”罕大勍反驳说。
湛分局长本不想搞成僵局，但现在不僵也僵了，不来点强硬的会更被动。再说，凭人气也要争取主动，冲出僵局圈。想到这儿，湛分局长提议说：“罕书记既然如此讲原则，那么今天的党委会就来个举手表决的原则，赞成补办中南车站正副站长撤职手续的请举手。”
委员们都在心里想，尽管湛分局长的做法有些偏激，但毕竟撤换的是败绩干部，撤了也就算了，两者相比乃白璧微瑕，不必如此较真。而罕大勍呢，尽管说得鞭辟入理，委员们也听出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位主要领导人如此意见不一，委员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因此，大家不好直接发表意见而保持沉默。听湛分局长讲要举手表决，纷纷将手举起来。湛分局长环视一周，行政领导都举了手。第一个举手的是陶再生，党群领导只有工会主席傅倚众和纪委副书记顾凯煌举了手。湛分局长数了数，十一个委员只有三个人没有举手。一个是党委书记罕大勍，再一个是党委副书记山峰，另一个是干部分处分处长蒯大瀚。罕大勃不举手自然不说，只是对湛分局长突然提出举手表决，还未反应出对策。党委副书记山峰不举手有他的复杂心里，他既赞成撤掉败绩干部，又怕得罪书记。按常规说，副书记就是书记的接班人，副书记不紧跟书记，还能顺利地去接书记的班吗？在自我利益面前，违心的没有将手举起来。那么干部分处是书记直接管理的，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离心，后果是可怕的，无论如何他这只手也举不起来。
湛分局长这一招把自己从被动中解救出来，争取了主动，并以商量的口吻说：“罕书记，就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决定了吧……”
“不！在原则面前不能让步，不能拿一个原则去否定强压另一个原则。既然今天议不出个结果，就休会，下次党委会再讨论。不过今天我要提醒大家，今后不经过党委集体讨论，谁也不许动一个干部。”罕书记说完起身离开了会场。主持党委会的书记离开了会场，会议就算散了。罕大勍用这种强行休会的办法，来缓解他的不利局面。
罕大勃离开会场，心里在琢磨着对策，看样子只有甩出王牌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