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不日就要回銮了，十三福晋还没找到，十三阿哥倒又丢了！”他嘿嘿笑了几声，可听着比哭还令人难受，“三哥，咱们这几个当哥哥的如何交待？”他伸手一指自己的胸口，“小弟我，是负责京师卫戍的，眼皮子底下丢了亲弟弟，又该如何担责？”他越说越凄凉，“宫里的德妃娘娘正满心欢喜地等着迎接新媳妇，昨日还将你四弟妹叫到宫中商量大婚的事儿，小弟又如何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老人家呢？”
我拍拍他的手：“四弟，还有回旋余地，你也不要太悲观了。”
他黯然点头。但余地在哪里？我们都很茫然。
老四自来冷静，为何今日如此失态？想起送老马回来后，老四曾单独离开了一会儿去处理公务，前后虽只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但老四出来之后脸沉得都快滴下水来了。加上他刚刚的言语，难道处理的公务竟是皇阿玛送来的密信？信里说了些什么，让老四这样冷静的人都沉不住气了？肯定与十三弟之事有关，但老四必然不肯告诉我，否则他早说了。我问也无益。
四福晋派人送来醒酒汤，我亲自端给老四让他喝一点。老四笑道：“小弟现在太清醒了，哪里用得着醒酒汤？”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去一饮而尽，我趁机让人收走了酒壶和酒杯。我俩默然地看着下人们端上热气腾腾的面汤和主食，却勾不起一点儿食欲。
整装待发，我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碧云的身影，不禁苦笑，她还真是小菊到哪里她也到哪里啊。意外的是老四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诚然，碧云那高挑的个子夹在一群女子当中显得鹤立鸡群，想不招人都不容易。
“那个丫头是……”四弟向我耳语道。
“清华的丫头，碧云。”我以同样低的声音告诉他。
他居然重复了一遍名字：“碧云……”我暗中观察，他并没有其它表现。但我肯定，老四认识碧云。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因为老四不知道碧云是清华的丫头，他们的相识应该另有渊缘，只是这渊缘是什么？
兄弟俩默默地站着，看着女人们寒喧告别，这热闹与冷清相隔不过数米，却截然两个世界，我感到孤独无比。老四呢？我不知道他的感受。我们是亲兄弟，眼下紧要关头需要相互扶持，可我们之间却总像隔着什么，老四有事瞒着我，而且不止一件。身为帝王后裔，反而不能如平头百姓家那样兄弟同心，实在可悲呀！老四，难道你就不能相信三哥我是在真心寻找十三弟么？往日我虽不参和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可并不代表我就不关心你们，你们都是我的亲弟弟，谁我都不希望他出事。何况这一次又是十三弟亲自上门找的我，就是将这京师挖地三尺，我也要将我的弟弟与清华找出来。
忽然有人拉我，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凤可的脸近在眼前，正嗔怨地看着我。
“何事？”我下意识地问，抬手揉了揉脑门。
凤可斜了我一眼，意思明知故问，转身向四福晋等人笑道：“瞧瞧，倒问我何事。”她伸出一只手，让我扶着下台阶，嘴里埋怨道：“回家啦，爷！叫您半天了，隔着三里的人都听见了，您居然没听见。爷这是怎么啦？”
我摇头：“喝多了，有些头晕。”
“干嘛不少喝点呢？非得让自己受罪！”她这责怪的声音今日听起来竟如此温暖，我不由得捏了捏她的手，她半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叹道：“看来今日真的是喝醉了。”
小菊已站在车边挑起了车帘，秀儿帮着凤可将我扶上车。
登车的一瞬间，我的余光忽然扫到碧云与四弟在一起，两人站得很近，似乎正在交谈。然而我酒意上涌，天大的事也顾不得了。
一睁眼，天已大亮，我的位置也从车里转移到了福晋的床上。宿醉醒来，头痛欲裂，这难受的滋味难以言表，我忍不住翻了一个身，期望舒服一些。
“爷醒啦！”几乎是同时，菊香卷起半边床帐，伸进一张关心的脸：“很难受吗？”床前的春凳上摆放着针线，想必她是一直守护在床前的。
我摇头，她扶着我坐起来。
“几时了？”我下意识地问。
“未时初刻了吧！”
我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晚了？昨日还和老四商量今天一起再到李宅和何处园中看看，顺便再由老四盘问一下相关人等。哎，误事了。我立刻找鞋下床，口中不住埋怨：“怎么不早点叫我！”
菊香一脸委屈：“也要能叫得醒爷呀！”
这倒是事实。众所周知，我只要喝醉了，就是打雷也叫不醒的。见菊香一脸倦容，分明一夜未睡，我不禁心生歉疚，口气温和了一些：“原是我太急了，皆因今日与雍亲王约定有事，你不叫我，我爽约了。”
菊香闻言倒释然了，笑着将一只鞋摆放在我脚下帮我穿上：“爷不用急，四爷今儿没有空来的，爷并没有失约！”
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她。老四向来最守信用，只要约好了，就是下刀子他也不会爽约，难道又出事了？我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果然菊香说道：“四爷没空出来呢，这会儿还在宫里，德妃娘娘病了。”
我一惊：“娘娘病了？”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菊香点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我的衣衫，一边帮我穿，一边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将十三弟失踪之事告诉了德妃娘娘，娘娘一听当场就吐了好几口血，宫女们吓坏了，一边急召御医，一边派人给四弟送信。昨天我们刚走，宫里就来人了，老四夫妻俩个连夜入宫，整整服侍了一夜。娘娘一直晕睡，直到早晨才清醒了一些，老四哪敢离开半步？因怕我等着，特地派人前来报信。我的福晋听了，立即带着凤可进宫问候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来娘娘这一次的病情不容乐观。
我这才注意到确实没看到三福晋和凤可的身影，但既然三福晋进宫，怎么舍得留下菊香？据我所知，福晋可是一步也离不了她的。而菊香又怎么肯不跟着前去侍候？
听了我的问话，菊香嘟起了嘴：“奴婢走了，谁来服侍王爷呀！”我被说得啼笑皆非，府中虽没多少下人，但我也不至于她一走就没人侍侯了吧，肯定另有隐情。
菊香服侍着我梳洗，一边埋怨我昨日醉得离谱，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昨日我的状态，所有一切言语都是为了说明三福晋为****了多少心，而她在此事中对我有多重要。“爷闻闻这屋里的酒气，奴婢都冲洗过几回屋子了，还有呢。”
她说完最后一句，我也梳洗完毕了，菊香叫人端上刚刚煮好的粥与小菜。米香扑鼻，十分诱人，而我却没什么胃口。耽误的这一天，叫我心情十分沉重，十三弟又不知在外要受多少罪了！想了想，我起身准备出去。
菊香拦住我：“爷去哪里？”
“我到老马家看看。”
“别去啦，福晋派人去过了。爷快吃点东西。”菊香摆放着碗碟。
“去过了？”我狐疑地看着她，“老马的病怎么说。”
“爷先吃点东西再说。”她难得地卖起了关子。
“这会儿哪里吃得下，得亲自看看老马去！”我又想向外走。
菊香双手齐下，拉住了我的袖子，“爷吃了奴婢就告诉你！”见我不理她，菊香露出一幅手执尚方宝剑的神气：“福晋吩咐的！”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坐下，给我盛了一大碗，又双手执筷递给我，不由得我不接过来。见我开始吃饭，菊香露出了一个浅浅地笑：“让爷吃点东西可真够难的，难怪碧云姐姐说，她没法子令爷吃饭。”
我闻言诧异，这关碧云什么事？
菊香是个好为人解惑的丫头，无需我费事，她便将缘由说了出来。
三福晋的本意，我喝醉了不知何时才醒，又不放心让小厮进上房服侍，因此便想请碧云代为照应，谁知碧云坚决不肯，说她一个外人，呆在上房本就不合适，更何况男主人还在屋里？她又再三说明在尚书府一向只侍候过小姐、夫人，不会服侍一位喝醉了的爷。拒绝的同时，又提出一个建议，说她倒是情愿陪着福晋和侧福晋进宫，不如请菊香留下，照应门户和我正好一举两得。三福晋拗不过，就接受了她的建议。
菊香如此一说，我心下便明白了。这是福晋与凤可在试探碧云是否与我有私，堂堂地王爷府，哪里就到了福晋进宫还要外人帮忙的地步了？碧云轻轻松松地通过了测试。而菊香居然也听话地留下了，我就算用脚趾想也知道，碧云没少给菊香灌迷魂汤。
我对碧云的佩服已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吃饱了，胃果然舒服了一些，菊香一脸得色，话里话外都是我听她的准没错，叫人啼笑皆非。不过，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倒也是件乐事。喝着刚刚沏好的茶，赏着院里的风景，菊香与我拉起了家常，自然不全是为我解闷，她还肩负着打探清华案件的使命。
闲谈中，我也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内情给她。虽然再三叮嘱，但我知道，只需我一转身，我所说的这些都会原原本本地传到福晋和凤可耳朵里，自然还有碧云。
其实有些话我就是想通过菊香传给碧云的，她可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之所以不戳穿她，只是因为我还想与她做一些合作，以便早日找回十三弟和清华。
至于小菊，我刚刚已听菊香说了，正在书房大扫除。碧云居然毫不担心地甩手而去，想必已有阻止其发现秘密的法子，我就不必操心了。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能坐享其成，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