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叹口气，说：“你看那对夫妇，年纪青青，本来应似糖里调蜜，可一路上两人却拘谨得很，话都没说一句。刚刚休息喝茶的时候，那男的扶女人从毛驴上下来，那女的看不都不看他一眼，还说了声谢谢，哪有夫妻之间会这样的？当然了，你是小姑娘你不懂。小夫妻走后来的那个货郎，跟着咱们多远啦？中途路过好几个村子都不去卖货，他那一驴车东西是买回去看的怎么着？”我仿佛忽然想起来一样，“你不是还和货郎搭讪过几句吗？就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笑道：“没有发现什么呀！”
我一笑：“你们女孩子，一看到他那满车的东西眼都花了，哪儿还注意到人呀！”我给了她一个台阶。
“那是那是。”她连声答道，脸上的表情也放松自然起来。
我总结道：“所以，咱们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们那边肯定都已无不分巨细地知道了。对不对？”
她走神了：“什么？”
我笑道：“谪仙帮呀！”
她被我笑得有些讪讪地：“是啊，到底还是王爷英明，奴婢都急糊涂了。”
忽然老十四又开了口：“你怎么会突然这样糊涂？是为我十三哥急的吗？”他猛地凑到她眼前，笑道：“难道，你爱上十三爷了？”
这样的猝不及防，让小菊不仅吓了一大跳，也更加窘态百出，脸红得像块红布一样，只是不断地跟我说：“三爷，您看，十四爷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她急得都似快要哭了。
我呵呵地笑道：“老十四，别乱说话。”又安慰小菊：“别理那个臭小子，向来说话没有分寸。”老十四也真是，差不多就行了，你要在大路边将人家小姑娘逼得哭起来，让人家看到还不知咱们兄弟两个是怎么回事呢。
老十四立起身，一掸袍子，正色道：“三哥，我可真没开玩笑，说的全是大实话。因为小弟觉得非如此就想不通，如若不是爱上了，小菊姑娘干嘛如此担心十三哥的安危？衬得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倒好像不关心他似的。实际呢，并非我们寡义，而是小菊姑娘太多情了。”
小菊叹气道：“十四爷您误会了。奴婢是在悔恨，若不是奴婢立功心切，没有早些将阿九之事上报官府，十三爷就不会身陷囹圄了，所以奴婢总觉得对不起十三爷，如若他有三长两短，这一辈子奴婢都不会心安的！”她面露悲切之色，声音也情真意切，若是我的三福晋在，只怕又要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落了。
可惜小菊今天面对的是心硬如铁的老十四，不仅未被感动，反而偷偷地向我做了个鬼脸，身边敏捷地躲到一边去了。我就知道，这哄人的难事总要留给我的。尽管心烦，但安慰还是要安慰的，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你放心，十三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尽量将声音温柔一些。失踪的是我弟弟，没人劝我，我反而要拿这话却劝别人，这可真是奇怪了。
小菊勉强笑道：“当然。”她看看远方，“怎么替换的车子还没来呢？”
“就要到了吧。”我感觉有必要做一番解释，才能让她再宽心一些，否则她老这样哭丧着脸、随时都要掉泪的样子，任谁也受不了。虽说秀色可餐，那也只是指美人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梨花带雨，就是圣人也会厌烦的。
“其实四爷已派人到前面交接地点向清华报信了，就算清华她们没有放眼线，车坏了的消息也早传过去了。至于车子，老四已派人找了几辆，可惜都不适用，毕竟谁也没运过这么重的财宝不是？承重、隐密、安全都要考虑的。不过，这里离军营不远，调用几辆运送辎重的车子还不是难题。大约很快就会来了。”
小菊点了点头，没精打采的。
我们又坐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正在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下面的话题时，老十四站在远处向我们招手，口中喊着：“车换好了，可以上路了。”
我心中一喜，与小菊不约而同地说：“可以走了！”她也是一幅喜形于色的模样。
这一次上路，大家走得更慢了，每个赶车的士兵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因为刚才那辆车就是因为速度太快，一时刹不住，才断了车辕的。我们跟着车队走得气闷之极，看着就要下山的太阳，小菊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也难怪，照这速度，只怕半夜也到不了目的地吧？
经过前些日子雨水的冲击，路上坑坑洼洼，很不好走。马要跑得快些倒还好，如今这样的速度，不快不慢的反而颠簸得厉害。老十四走了一会，实在按捺不住，跟我们打个招呼跑到前面去了。与他的状态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小菊，这丫头经过这段路直走得脸色煞白，坐在马上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要不然，停下来歇歇？”我建议道。
小菊笑笑：“奴婢可以坚持的。”但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已是强弩之末。
老四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小菊终于坚持不住了，主动跟我说她需要下马歇息。看着前面走得稳稳当当、一言不发的老四，不用说，陪伴美女的责任又落在我身上了。
喝了水，又坐了半日，小菊脸色好了一些。老十四从前面打马过来叫我们：“三哥，你们太慢了。快点来呀，四哥在与谪仙帮交接东西了！”
小菊一喜，但随即又疑惑：“十四爷说什么？”
我笑道：“谪仙帮来接东西了。”
喜悦划过她的眼底：“真的？可是刚刚三爷不是说，这里离孙家店还远着吗？”
我摸了摸下巴：“这效外我也不大认路，想必是我记错了。”又一笑：“到了是好事，十三爷就快回来了，你不就不需要内疚了吗？”
小菊也笑：“是啊。”这时老十四已跑到我们跟前，催促道：“快上马呀，四哥在等着呢！”
小菊犹自狐疑，我索性代她问出心中的疑问：“这里是孙家店？”
老十四笑了：“当然不是。”
“那怎么会交接东西？”我一边问一边看了小菊一眼，小菊向我赞同地点头。
老十四剑眉一挑：“就咱们这速度，谪仙帮等不及了呗。再说晚上看不清，万一咱们交出的财宝是假的，那她们不白费心机了么？所以过来接咱们来了。”他哈哈地笑着。
这笑感染了我和小菊，情不自禁地相对而笑。
“这下可好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又问：“十三弟怎么样？”
老十四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坏笑：“人家前站来的只是验货人，说十三哥就在后面不远，只要货是真的，立刻让咱们去接回他。谪仙帮做事还真是谨慎啊！”他话是和我说的，眼睛却看小菊。
小菊淡淡笑道：“江湖帮派，都是这种行事风格。”意思不足为奇。
“你这可说错了。”老十四少有的严肃起来，“谪仙帮可不是江湖帮派，她们的野心大着呢！”
说话间，我们已与老四相距不远。果然来了一队人马，正与老四在交谈着。然而小菊看了却不禁脸色一变。
夕阳下，那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尤其熟悉。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忍不住大声叫道：“碧云。”叫过之后却又后悔，不过一个小丫头，见到她我有必要这样兴奋吗？何况我也几十岁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老十四给我扮了一个鬼脸。
忽然一匹白马从我旁边一闪而过。我急道：“坏了！”刚刚精神一恍惚，倒怠慢了老四昨日给我分派的任务，小菊要跑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老十四依旧笑得坏坏的，煞有其事地说：“女孩子骑马也这么鲁莽，我的白雪可不喜欢这样啊，它向来最讨厌不温柔的女孩子了。”
我简直气结，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气定神闲的，忍不住催他：“快让白雪回来！”
老十四叹口气：“三哥竟然也有心急的时候！”他不情愿的打了个长长的呼哨，远处渐渐走远的白雪居然转身了。我向老十四竖了一下大拇指，老十四一脸得意：“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的。”意思我破坏了他的兴致。这小子，爱捉弄人的本性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白雪转眼又到了我们跟前，小菊的脸比白雪身上的毛还要白。
老十四叹着气，跳下马从小菊手中抢过缰绳，怪了，缰绳一到主人手中，暴躁不安的白雪立刻安静下来。这一次小菊吓得可真不轻，花容都失色了。
老十四从未像今天这样真诚地给人道过歉，我若不是他三哥，准认为他这歉意是真的发自肺腑，不搀一点杂质：“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小菊，白雪除了我之外，是不愿意别人骑着它跑的。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它总算才肯今天驮你，可你要跑的话，它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最后三个字竟是贴在白雪耳边说的，而白雪为了证明主人的话，忽的一跃，生生地将小菊甩下了马背。
小菊跌得呲牙咧嘴，这一次眼角掉下的泪是真的，因为实在太疼了。
老十四更加歉意了，急忙去将她扶了起来，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滑稽可笑，嘴里还不断的嘀咕：“摔疼了吗？摔哪里了？”他揉搓着双手，“你你，哎你是个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我也没办法帮你！”我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子居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忘了他从小是怎么为了吃嘴上的胭脂，追得宫里的小宫女们没处躲没处藏的？
小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老四和碧云也闻声过来了，见小菊的痛苦样，碧云也是一脸的同情，其关心程度不亚于老十四：“怎么了，小菊妹妹？”虽然想上来帮忙揉揉，怎奈小菊不愿领她的情，生生将身子转过过，躲开了她的援助之手。好意被拒，碧云竟无一丝尴尬，只是无奈的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