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看到王大娘进来,连忙问道:“姨母,刚才我将这件事处理的可还合您心意吗?”
王大娘一笑,先把腰间的钱袋拿了出来,说道:“瞧,这就是刚才那李员外留下的。”
柳云一看这么多钱,说道:“姨母,即是有了钱,我们乐坊也不用担心过不下去了。”
王大娘又喜又悲,说道:“云儿,虽说这李员外给了不少钱,但我看他对你可没有死心,反而更想见你了。他家财大气粗,在长安城中咱们可是惹不起的。”看柳云微蹙眉头,忙又宽慰道:“这李员外其实人倒不坏,不像别的有钱人家的公子挥霍无度,不讲情面,他虽花钱大方,但他经营的生意也好,就他挣的钱他家几辈子也花不清。但这人重承诺,广交朋友,经常和朋友作诗论曲,而且他的朋友中不乏知名之人,因此他在朋友中是出了名的豪爽与仗义。”见柳云专心听他讲话,王大娘停顿片刻,犹豫着说道:“云儿,本来我是极力反对你抛投露面的,但你今天的出现让我对你刮目相看,而且李员外又如此看重你,我突然在脑中形成了一个想法。就是......”
柳云见平时说话爽快的王大娘突然言辞闪烁,知道必是什么让她难以启齿的事,说道:“姨母,有话但讲无妨,您还和云儿见外吗?”
王大娘长叹一声说道:“其实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你的终生考虑,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柳巷之所吧?你母亲和弟弟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你一个清白女孩如若在这长住,只怕以后嫁人也无法嫁到好人家,我看这李员外对你痴迷,如果你能嫁给他为妾,一生也算有个依靠,况且李员外家大业大,人也不坏,以后你也不会受苦,只是不知道你的想法。”
柳云听了半晌没有答话,她知道王大娘所言是真心为了她考虑,但要她像母亲一样给人做妾,她内心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王大娘看着柳云等着她的回答。良久柳云才道:“姨母,我很感激您对我日后的打算,但是我也给您讲过了,柳家是因何家破人亡的,我母亲就是以妾的身份进柳府的,她也得到了父亲的全部情感,可是那又怎样?姨母,您觉得我母亲她真的快乐吗?我却不认为,她性格温婉,无争无求,即使受了欺负也会对我和弟弟笑着说没关系,她总是为别人考虑,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事情,但最后又落了个什么结果?姨母,到现在我母亲都下落不明,说到根源,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个妾的身份,命运不能自己做主的缘故吗?”说到这,想起母亲和弟弟不禁泪湿衣襟,心碎不已。
王大娘抬起手擦了擦柳云的泪水,将她搂在怀中,说道:“云儿,你放心,你母亲一生做善事,老天会保佑她的,云儿,你要坚强,要学着把眼泪吞到肚子里才能在这个世间活得更好。”她虽劝着柳云,但想起苏微母子,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两滴大大的泪珠落到了柳云的头上。
两人哭了许久才止住眼泪,王大娘说道:“瞧咱们娘俩儿,哭起来没头了,正事还没说清呢。”她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水,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端过来递给柳云,“先喝点茶水缓缓。”又道:“你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云儿,你与你母亲不同,你母亲太过柔弱,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但你不一样,你敢爱敢恨,聪明又有主张,我相信若你嫁给李员外必不会像你母亲那般任人欺辱的。”
柳云见王大娘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姨母,或许您说得对,但我还是不想给人做妾,我希望能有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我嫁过去之后,不用工于心计的去算计人心,也不用防备别人来害我,更不用去争抢夫君的感情。”
王大娘道:“你说得可是韩翃?他是这样的人吗?”
想起韩翃,柳云的心头又是一痛,说道:“起码在路上时,我感觉他是真心待我之人。”
王大娘斥道:“那都是骗人的,他若是真心对你,为何留了悦来客栈的名,却又不肯去那客栈投宿?害我们空欢喜一场。云儿,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想着他,要快快忘记他才是,依我看,这李生比那穷书生强多了,他肯为你花大笔钱,又不掩饰对你的情感,总比那韩翃先骗你情感,再丢弃你要好多了。”
柳云没有答话,但她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韩翃,只是王大娘说得也有道理,她不能总是在这乐坊里住下去,否则再清白时间长了也会说不清的。王大娘见柳云没有说话,以为她有些动心,说道:“你放心,若是李员外对你是真心喜欢,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出门的。”柳云想劝阻,但却没有开口,她已经不是以前冰清玉洁的那个柳云了,她的“三不嫁”条件到了现在,她自己都有些怀疑了,经历了这么多,让她再也无法相信世上会有她寻找的那种感情了。或许她真得该死心了。
第二天,李生又早早的来到乐坊,这次,他没有直接找柳云,而是先和茉莉几位姑娘一喝了一会茶水,茉莉她们几人清楚,他来这无非是想再见到柳云,但他不提,她们也不问。李生和姑娘们调笑了几句,然后扔下一大把银子说想见百合姑娘。紫烟乐坊最近生意清冷,所以哪位姑娘都闲着,其实就算不闲着,只要是李生召唤又怎敢不来?待百合到了,李生请她弹奏那首“落花飞”,然后和她们一直说着有的没的到下午才离开,而且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众人虽不解服到底何意,但只要看到李生的大把银子,她们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其实李生有他的打算,那****似丢了魂似的拿着琴谱回到家中,立刻叫出府中的歌姬弹奏此曲,虽然歌姬弹得曲调优美,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不是他想要听的那种意境,吃过午饭,他又去了奇香乐坊,让香月安曲谱弹奏,音色之美让他为之一振,但觉得比起那位神秘女子蕴含在琴声中的情感还是稍逊一筹,但那香月却不依不饶,非要追问这乐谱的由来,他并没有隐瞒,说出了经过,香月却极不服气,因为她自认这章台街上她的琴技是最高的,她想到紫烟乐坊和那神秘女子比个高低,但李生制止了她,因为李生已经在心里把那弹琴之人看作了自己的知音,他不容许别人去打搅那人,自从香月在章台街出名后,李生几乎日日来听她弹奏,晚上还留宿在她的红袖帐中,这李生是她的大主顾,她怎敢轻易得罪?因此没去紫烟乐坊。但李生现在对香月已经没有了兴趣,他更想来紫烟乐坊,哪怕见不到那人,但他能感受到那女子那日弹奏之后的余音绕梁,回想那日见到她的情景,心中也多少有些安慰,而且他也是想让那人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他天天来紫烟乐坊坐会儿,和百合一起聊聊这首“落花飞”,也算是排遣时光。他的心中清楚,他必须要再见那人一面,和她一起畅谈一次音律和琴技。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生也是每天重复着到紫烟乐坊来,有时他还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过来。以前这些人都是香月姑娘的常客,但因为李生的关系,他们也开始到紫烟乐坊来,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随波逐流的,这些权贵之人到哪,那些不如他们的人也跟风似的到哪儿,渐渐地,紫烟乐坊又是高朋满坐,热闹非凡。
这一日,百合来找柳云,一进门便说道:“云妹妹,你不知道,现在咱们乐坊又重新和以前一样了,这都亏了你那日弹奏招来了李员外,他如今对你可真是一片痴心,虽然一句都不提你,但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楼梯这看,大概是盼望你下楼呢。”
柳云淡淡一笑,说道:“那又怎样?我仍是不想见他。”
百合道:“云妹妹,我们众人可都羡慕你呢!”她双手托腮,一副羡慕的眼神看着柳云。
柳云笑道:“有什么可羡慕的?只是和你们一样是个苦命的卖唱之人罢了。”
百合叹道:“卖唱之人也是有区别的,你就是卖唱之人的楷模,如果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可以自己攒下银子养活自己,不用呆在乐坊了。”
两人正在聊天,忽然听到楼梯口那传来王大娘的声音:“百合,快下楼来,李员外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