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把童战从密室里搀扶回房,小心地让他靠在床榻上,跟随其后的隐修探了探他的脉搏,又诊断了穆楠雪,嘟囔了几句就去煎药了。童心识相地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俩。
穆楠雪轻柔地为他清洗手上的伤口,童战手掌的两道刀痕,深可见骨,足以见危急之时他拼了全力在阻止长剑的下落。看着这两道刀痕,穆楠雪鼻子一酸,眼眶微红,沉默地给他涂上药膏,再用纱布包扎着,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弄疼他。
“天雪,我没事的,你放心。”见她泫然欲泣地沉默着,童战尽量使自己显得精神些,勉强笑了笑,轻声地宽慰她,他反而更担心她,眼中是满满的自责,“你的伤势怎么样?还痛吗?我的掌力来不及收回伤到你了……”
就算刚刚隐修保证她身体无大碍,他还是不放心。毕竟她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弱,他的掌力虽然撤去了七八分,但一两分的力道也恐怕会伤了她。
闻言,氤氲的眼眸更加****,穆楠雪不答,仍旧默默地垂头包扎着纱布,刘海挡住她的双眸,不愿让童战看到她红了眼眶。
见她缄默不语地低着头,童战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像一个做错事而不知所措的男孩。他张了张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活泼些,但这一举动令他的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由倒吸一口气,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你还嫌伤得不够重吗?”听到他的抽气声,穆楠雪这才焦急地抬眸,有些气恼地看着他,双眸里的自责和担忧就这么落入童战的眼中,仓皇无助的泪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滑落眼眶,打湿了洁白的纱布。
神色一怔,童战怔忡地看着落泪的穆楠雪,笨拙地用指尖拭去她的泪水,眼里有浓浓的心疼,不住地安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这伤口深以为很严重的样子,其实无碍的,很快就好了。”
她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碰触,侧身收拾着药箱,眼眶中透着苦涩,喃喃自语,“童战,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除了父母,这世上从没有人如此对她,不求回报的一心为她。
她害怕这样的感情,她怕自己回报不起。
况且,自始至终,她都在欺骗他。
“天雪,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童战微微一怔,望着她的眼神清朗而温和,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又碍于手中包扎的纱布只好作罢,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犹如立誓般地认真道,“你是我的妻子,丈夫保护疼爱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整理药箱的动作一顿,穆楠雪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眼眸中的些许亮光渐渐沉寂下来,化为一汪深不可见的深潭。她静静地沉默了半晌,心一点点的下沉,但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平静而轻柔,“就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天雪?”
“若……我只是我,你还会待我如此吗?”
“天雪,我不明白。我待你好,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还因为你是你,你是尹天雪,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童战蹙眉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心里蓦然升起古怪之感,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童战只想娶尹天雪,也只会娶尹天雪。所以,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你。”
心里被揪得生疼,慢慢的闭上了眼,胸口深深地起伏了下,穆楠雪猛地站了起来,幽深的眼眸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水,她回眸对着他浅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清冷的嗓音听上去有几分冷意,“你好好休息,我去清理昨晚的痕迹。”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童战一眼,也不理会他错愕地表情,只是神情淡漠地离开了房门。
自童战房间出来后,童心径直去了密室一探究竟。大哥既然如此笃定地感觉到神龙剑的气息,那神龙剑必定放在密室之中。他无意觊觎神龙剑,但幕后黑手控制了大哥来夺取神龙剑,必然有其深意,只怕来者不善,他势必要为童博保护神龙剑,不令其落入心肠歹毒人之手。
历史久远又未有人打扫,密室显得破败不堪,沾满蜘蛛网,几件腐朽的家具坐落在此,地上散落着稻草,桌上布满灰尘的铜镜映着阳光散发着淡淡的黄晕,童心仔细打量着密室,扫了一眼室内便一览无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藏剑的地方。既然如此,若要藏剑就必定有机关暗盒。
沉稳的眼眸扫过室内,定在地上散落的稻草,童心弯腰一一拨开满地的稻草,终于在某处靠近墙角地面发现一枚突起的细小圆环,圆环上有一点干涸的血迹,童心沾了沾血迹,在鼻间嗅了嗅,发现血迹仍未干透,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似乎是刚才的打斗留下的。
刚刚有人碰过这圆环?莫非是……
童心的目光微沉,蹲下身来打开圆环,不意外地发现这暗格里空无一物。瞳孔冷冷一缩,眼光里有一丝耐人寻味的阴霾之色,嘴角悠悠然地泛起一丝冷意,童心面色凝重地关上暗盒,擦净圆环上的血迹。
几道昏暗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了下来,刚好照亮了童心,他不经意地抬头望去,目光一凝,漆黑屋顶的横梁上有隐隐的光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有些刺眼。
童心纵身一跃,攀上了横梁,只见其上面有块绢布,绢布上放着两把短剑,大手一挥,他执起两把短剑翻身落地。细细端详着这两把短剑,童心的目光渐浓,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当初他们被困于此,童博从龙泽夫妇骨架上取下这两把短剑,双剑合璧成为神龙剑。
他重新用绢布把短剑包裹起来,别在身后,以披风遮住,大步走了出去。
童心正打算回房把短剑放好,穿过大院之时看见穆楠雪拿着扫帚,清扫着昨晚打斗留下的痕迹。地上放着一个大布袋,酒坛的大块碎片已被清理干净,她仔细地打扫着细小的碎片,不远处放置着木桶和干净的白布,应该是准备清洗地上的血迹。
脚步微微一顿,童心双手抱胸的斜靠在墙壁上,望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幽深的眼眸微沉,静默地盯着她好一会,见她虽然拿着扫帚,目光无神地飘忽起来,低垂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显然心不在这儿。童心这才清清嗓子,缓缓走过去,淡淡地笑着,“二嫂。”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穆楠雪如梦初醒般抬眸望去,看见身前浅笑的男子,也露出一丝微笑,礼貌地点头,“童心。”
“刚刚大哥打伤了你,怎么样,严不严重?”童心瞄了一眼她额头的伤口,嘴角浅笑着,“额角都流血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嗯,上了药就没事了。”穆楠雪摇摇头,轻柔地开口,“天雪知道童博是无心的,不会介怀,你也不必道歉。倒是这几日,你与月牙姑娘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们。”
“这事我日后再细细道来。”童心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嘴角却扬起浅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嫂,大哥那么笃定神龙剑就在密室里,在我赶回来之前,你们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穆楠雪面不改色地凝视他的双眼,眼波流转,笑得自然而亲切,“没有呢。”她收回视线看向地面,继续手中的打扫工作,不惊不扰地问道,“童战也不知神龙剑究竟藏于何处,童心,你知道吗?”
看着她的目光更为深沉,童心静默地看着侧身的她,嘴角的笑容如潮水般隐去,紧蹙的眉目间有一些凝重,语气却格外的温和平静,“我也不知道。看来,我们要好好找找了。”
末了,他悠悠然地甩下一句,“二嫂,看不出来你打扫起来这么井井有条,若是不知情的人,怎能看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呢?”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穆楠雪蓦然看向他,阳光之下,童心的眼眸微带意味难测的深邃,嘴角轻扬似笑非笑,飘忽地语气令人捉摸不透。
心中一惊,穆楠雪不动声色地想要开口,童心却抢先一步,淡笑道,“童心就不打扰二嫂了,还有一些事待我处理,告辞。”
童心淡淡地笑了笑,礼貌地向她告别,经过她之后,脸色瞬间如凝固般冷峻,眼里有不明的情绪涌动着,大步向院落走去。
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穆楠雪微微抿着唇,嘴角敛去笑意,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扫帚,目光深沉地不知在思索什么。
童心先回房藏好两把短剑,身上的雄黄味实在不敢苟同,他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走出房门,轻车熟路的走过长廊,拐了几个弯,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端木洛樱,微微一笑,礼貌地颔首,“小樱。”
“童心!”端木洛樱刚关上房门,就听到低沉地嗓音,惊喜地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白色少年,喜悦染上眉梢,大步地朝他跑去,“我刚给月牙重新上了药,她已经没事了,只是还在昏睡着。”
“麻烦你了,小樱。”童心低头看着她,带着些许歉意,“你腿伤刚好就让你如此劳神……”
“童心,你别与我这般客气,我是很乐意帮你的!”端木洛樱笑得坦然,一双灵动的眼睛闪闪发亮,还未等他说完就着急回应,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羞怯地喃喃道,“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嘛,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她的眼神乱撞,就是不敢看他,四下转悠之时看到他袒露的手臂似乎有道刀疤,正想再看得仔细些,童心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把手臂负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童心,你也受伤了吗?”见那刀疤更像是新伤,端木洛樱焦急地忙问,“你怎么也不说呢,让我看看。”她想要拉过他的手臂,童心却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有礼地回应,“小樱,我已经上过药了,无碍的。”他顿了顿,正色道,“只是有一件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端木洛樱悻悻然地收回手,闷闷地低垂着头,显得有些落寞,但童心的下一句话又勾起她的兴趣,她疑惑地抬眸,甚至于有一点兴奋,“我能帮上你吗?快说快说!”她这么笨手笨脚的人,童心竟会找她帮忙?
她的兴奋之情过于溢于言表,童心有微微错愣,嘴角不禁弯起一抹轻笑,眉眼之间透着几分温和,“小樱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他对上她晶亮的眸子,诚恳道,“月牙的伤势过重,伤口又在背后,唯一懂医术的隐修多有不便,二嫂要照顾二哥,豆豆又下落不明,实在抽不出女眷照顾她。童心不情之请,希望小樱能在龙泽山庄小住几日,童心感激不尽。”
“真的吗?我可以住在这里?”那双眼眸更为灿亮了,见到童心含笑的点头,端木洛樱就怕他反悔似得点头如捣蒜,翩然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好,我答应你!”
“既然如此,童心有事要办,小樱需要什么,尽管找二嫂或是隐修,在下先行一步告辞了。”
“童心!你,你刚来就要走吗?”端木洛樱扭捏着衣裙,怯怯地问,眼神一转,急忙道,“你不看看月牙吗?”见他刚刚那般担心的神色,怎不探视一番再走?
童心的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再缓缓地对上端木洛樱纯真的眼眸,微微摇了摇头,不便言明,只是轻声道,“不了,我相信小樱的医术,定会照顾好她的,是吗?”
在草屋之中不敢叨扰老者,才逾越男女之别为她疗伤。她的伤口在背脊,为了尽量少移动她的身子,只是在她裸露的肌肤盖上衣裳,上药时更为方便。端木洛樱既是医者,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料想也会这般处理。若此时再探视,只怕有损她的清誉。更何况,他的心思,无意让第二个人知晓。
脸颊微红,涉世未深的端木洛樱却不知他的诸多顾虑,只单纯的以为他信任自己,跳动的心怦怦直跳,纯真的眼眸灿亮不已,小脸显得格外认真,“童心,你放心,我一定不负你所托!”
收回飘渺的思绪,童心定神看了看她,眼眸浅笑地“嗯”了一声,“小樱,你可知豆豆往哪个方向走了吗?”他当时太过担忧月牙,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去向。
端木洛樱给他指了方向,问道,“你是要去找豆豆吗?”
“恩,外面太危险了,她又太过莽撞,我得带她回来。”心里不由一凛,童心紧蹙双眉,凭豆豆三脚猫的功夫,怎能敌得过六亲不认的童博?若她知道躲藏还好,就怕她直冲冲地对上他,做出一些不管不顾的事情,童博对童战都痛下杀手,对她会手下留情吗?
他只盼能快些找到豆豆,不让童博伤了她,做出后悔莫及之事。
“可是你受伤了……”端木洛樱急切地说着。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童心正色道,目光微沉,眉目间透着担忧地神色,“我只盼她能聪明些,不要做事莽撞……罢了,待我找到她再说吧。”大哥被控制的事情,他不愿透露太多。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早已把豆豆视为大嫂,视为家人。就算她与大哥此生不能结为连理,也不会改变他的看法。如今大哥失去心性,他有责任护她周全。
端木洛樱紧咬下唇,扭捏着攥紧衣角,低垂着头,眼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浑身紧绷,仓皇不已地喊道,“童心,你是不是……是不是……很担心豆豆?”
走动的脚步一顿,童心微微侧过身,幽深的瞳孔打量着低头的端木洛樱,茫然地发出单音节,“……嗯?”
“你为了她,夜闯端木山庄,你为了她,不顾自己受伤就要去寻她,你甚至连月牙和童战都来不及探视……我们碰面的机会不多,但你的口中从来都是豆豆……你很担心她闯祸,很担心她受伤,对不对?”
眼眶湿润,端木洛樱低垂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但颤抖的双肩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一咬牙,一狠心,未经大脑的话就脱口而出,“……你喜欢豆豆,对不对?”
童心晃神般微微一怔,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眼中茫然惊愕地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如常般淡然,一股蓦然的笑意染上他的眉目,他双手怀胸,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好一会,眼光闪烁着鲜活的笑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哦?”
“可是,可是你这样是不对的!”端木洛樱蓦然抬头,脚步向前走了几步,义正言辞地说着,“我虽然不知道豆豆为什么逃婚,但朋友妻尚且不可欺,更何况那是你大哥的未婚妻,你怎么能有这种非分之想?童博伤你是为了这事吗?虽然兄弟相残不对,但你先觊觎未过门的大嫂,更加有违人伦,也怪不得童博愤怒地打伤了你。豆豆是追着童博出去的,如今你还要去寻她,岂不是让事情雪上加霜吗?”
见她越说越激愤,童心再也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
“……童心?”正说到慷慨激昂之处被他的笑声打断,端木洛樱惊疑不定地叫了他,义愤填膺地眸子闪着茫然,自己一番好心提醒,却换来他如此大笑,不由鼓起腮帮子,双手叉腰的怒目相对,“童心!不许笑,我是认真的!”
见到眼前的女子眼含怒气,童心很识相地止住了笑意,目光清朗,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轻笑着施施然的开口,“小樱,你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诶?这就走了?
端木洛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腾空而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不由气恼地跺了跺脚。
坏童心,到底喜不喜欢豆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