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笑容带了某种浅然的意味，很模糊的给了许瀚海一种自己猜错了的感觉，不由的反问：“不是吗？”
颜如玉只是笑而不答，许瀚海目光一转，缓缓道：“还是说你只是对她……”
许瀚海还没说完说被颜如玉打断：“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
看着她明显不想说的样子，许瀚海却不放开这个话题，追根究底：“你这样费尽心思的谋划，于别人来说也不过是玩弄权术而己。”
颜如玉抬头看着他，神色依旧从容：“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身在其位谋其事而己。”
“也包括威胁你的江家？”
这个问题让颜如玉笑了起来：“你似乎知道很多？”
如果是别人这样被追问不想要回答的事情，肯定也就冷下了脸不理睬，甚至不耐烦的发怒也都是正常反应。
可是颜如玉却依旧浅笑，没给人半点不耐烦的模样，却也已经转移开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许瀚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多不多，刚刚够用而已。”
这个回答让颜如玉放下了手里喝的差不多的药碗：“许瀚海。”
“我说过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许瀚海眼眸幽深，短发在灯光下散着柔和的黑亮，更加显出黑发下面一张轮廓不属于二十岁男子的深邃。
颜如玉沉吟了一下，道：“按着你说的交易，算来我们之间也并没有利益的纠纷，你知道多少，只要不说出去，与我而言，也只是多个朋友而已，我相信，如果连我都无法从你那里套问出什么来的话，其他的人，也未必可以。”
许瀚海想了想，越想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只是低声道：“所以呢？”
“所以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从哪里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如你所说，我们不是敌人。”
许瀚海浓眉轻皱，眸色沉沉:“可我也说过，我们是对手。”
抓住她把柄的优势，在这三言两语里面，许瀚海发现，化解的无处可寻，甚至用的是他自己的原话。
颜如玉依旧四两拨千斤：“现在我们细究这个，你不觉得没多大意义吗？你想要的，是一个靠山，而不是这个靠山的倒台。”
许瀚海认真地想了想，忍不住问：“那如果我要跟你作对呢？”
“这世间的事，多半都是有两难之处的。”颜如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如果我们是敌对的，那么我只能说，很遗憾。”
许瀚海看着桌面的木纹纹理，深思良久，最后慢慢抬起头来，道：“你一直都这样的吗？颜如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如玉垂眸不语，长长的羽睫落下一片阴影，完全遮住了那双秋水明眸里面的情绪。
许瀚海起身，目光灼灼的锁住她苍白的脸颊：“你欠的是一份情，还是一条命，亦或者，你只是在赎罪而已？”
“颜如玉，你们这样的人，真不可原谅！”最后一句，许瀚海压着声音，带着上辈子失去她的痛，含着孤寂二十年的苦，合成了十二分的愤怒！
“咳咳……”颜如玉伸出右手捂着嘴角，心头滚烫，然而手脚却一片冰凉。她的左手用力的攥住了桌子的一角，像是要凭借着某一种力量来支撑她一般。
这一刻，许瀚海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他前生今世两辈子都看不透的人，当年的他不明白颜如玉究竟欠了龙家什么，那样的呕心沥血。即便是他现在知道了颜如玉做这一切，耗尽心血，却越发觉得他还是没有看清楚。
许瀚海不知道颜如玉说她走上了这一条路就不能回头，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为什么不能回头？
“我答应你。”咳嗽的人，习惯性的压制了喉咙里面的干涩，声音低哑却简洁。
然而如今所谓的交易却已经不是许瀚海在意的了，就算他原先想要利用窃听器的事情，来让许瀚海这三个字在颜如玉的心里占据一个角落，哪怕是对手，也好过路人甲乙丙丁的位置。
可是他现在却要知道，知道颜如玉心底最深处被尘封的过去。许瀚海忽然想明白了，如果要让颜如玉活过两年，甚至更长的活下去，那么她心底的那个秘密，就必须暴露在阳光下，哪怕已经溃烂的生疮、流脓，就算再糜烂的伤口，许瀚海相信自己也能够给她治好。
许瀚海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底撕破一切的冲动，道：“我们再做一个交易。”
“许瀚海……”颜如玉黯然一笑：“有些事情，难得糊涂最好。”
颜如玉抬起头，目光看着许瀚海，又像是透过了许瀚海，看到了更为久远的过去，声音仿佛穿过了时光，带着岁月的模糊：“其实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那一段过去，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纵然是当事人的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如今的袖手旁观而已。就算夜夜梦魂难安，可我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许瀚海扬眉道：“与我无关？那么地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爸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颜如玉不由一震，失声道：“你……”然而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许瀚海在拿话诈她，然而再改口，却也掩饰不了了。
许瀚海冷笑：“怎么？不想借口了？”
“地道是有人惦念过去，想要悄然回来，毕竟人之所思……乃人之常情。”颜如玉可以继续敷衍许瀚海，可是也许是因为许瀚海眼底的那一抹执着，也许是谈起了当年那个被她压在心底最深处，不可触及的，被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她的心绪有些不稳，疲倦像是渗透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肤。
许瀚海的视线转到了卫生所窗外自己的院子里面，而后又回到颜如玉脸上，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么我也就只能自己去查了，只是那人能够让我毫无所觉的在我屋子里面打通一个通往县郊外的地道，是不是我也能够去询问一下我爸，看看他又没有什么线索呢？毕竟他也是……”
说到这儿，许瀚海抿了抿嘴唇，视线一直锁着颜如玉，然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黑夜，好象根本没听见许瀚海说的话。
许瀚海的目光幽深：“亦或者，我也应该去走访一下这深山老林里面的别墅，别说，小丸子虽然只是在我这儿住了一晚，我还真是……挺想她的！”
颜如玉轻声掩唇咳嗽了两声，额角隐隐作痛，顿了顿方道：“那里路途难走，你若真想去看小丸子，便让淑琴带你过去吧，想来小丸子也会希望有人去看看她的。”
“希望……”许瀚海喃喃的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字，而后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因为你……跟她，虽然性情不同，骨子里却十分相像。”
上一辈子的颜如玉，不曾被他威胁，不曾被他逼问，所以性情始终都是温暖的，像上等美玉一样的通透。可是颜如玉依旧是颜如玉，不管以机关算尽的小龙女身份，还是上层贵族的颜昭平，这都是一个人，骨子里面是一样的，一样的无情，一样的无心。
如玉，呵，这名字真好，果然是人如其名，玉，可不就是石头吗？而她颜如玉的心，还是一块金刚石！
“希望将来能够有缘见一见你的心上人，能让你这样的惦记的人，想来，必是十分精彩的人物吧？”
许瀚海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世上少有的精彩人物之一，不过想来，你们……会见面的。”
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死心塌地爱上我许瀚海！
许瀚海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容，道：“当你不再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时候，你们会有见面的机会的。”颜如玉并没有立即应答这个类似于客套寒暄的话，而是低头十分慎重的想了想，才默默颔首：“我很期待与她的见面。”
就这么几句类似于寒暄的话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彼此相视而笑，然而笑容背后隐藏的东西，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许瀚海收回目光，望着她手上已经空了的药碗，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壶里面的温热开水：“如今，我们言归正传吧。”
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揭开，就如这平淡的开水，在喝过药后，也便带了一种苦涩的滋味，颜如玉将口中的温水咽下，连同苦涩，一起吞进胃中：“你当真想要知道？”
许瀚海见她将手缩在茶杯上面，似乎要汲取着很快就会冷却的暖意，走到一旁，将文火炖着药的火炉拎起来，换了一壶清水上面，拔开了封口，让火势燃烧起来。
因为这儿总是病人不断，所以即便是夜间，卫生所的火炉也是从来不灭的，为的便是能够方便急诊病人随时的熬药。
而卫生所此刻只有围炉夜话两人，许瀚海弄着炉子没有回答，颜如玉也没有再问，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