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安只好斟酌着说,“徐家庄的女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开始上学,规定要学锻体之术和启蒙课程,之后,便自行选择了,”她加重的语气,“只是,大多都是农户出身,长辈们以务农为生,无甚见识,都是让我们在族学中呆着,由先生们教养。”
她话说得委婉,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没有见识的父母,做不出主见,孩子们就直接在族学中长大,由先生们教导,自然就是文武兼修了。
穆老王爷看了一眼在徐明安身后畏畏缩缩的徐久荣夫妇,再看看英姿勃勃的徐明安,便也知道了,只是感叹道,“看来,你们的夫子相当不简单啊。”又摇头,指了指徐明安,“若是你们家的女孩子,都像你一样武艺高强,只怕很难嫁出去吧。”
徐明安笑了,行了一个礼,“多谢老王爷关怀。”又笑道,“徐家的十一娘,是同辈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她已经出嫁,也是文武兼修,在夫家,她不管中馈,她管的是族学,掌管家族后辈教育。”
这下子,不由得不让人吃惊了。
后辈的教育,那是一个家族延续的重要的保证。
穆老王爷露出赞赏之色,又问,“听凌家的小四郎说,你们还有人学习……”
“父亲。”
伴随着平静的声音,一个黑衣女子靠近,她身姿挺拔,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白得带着几丝病态,有几分飒爽,又有几分柔弱,眉宇间却是永远不散愁绪,甚至是几分癫狂肆意。
徐明安心中一凸,呆呆看着走近的女子,恍然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人在靠近,只是,她毕竟是在地狱称霸了千年的恶鬼,很快就清醒过来,后退两步。
这个黑衣女子,应该就是韶华郡主穆娉娉。
据说,当年潇然公子失踪之后,穆娉娉便一身黑衣,永不褪下,凌寒舞则一身白衣,永不更换。
只是,这样一样满身阴霾,遍身哀愁,给人阴沉沉感觉的人会是昔年名扬京都的韶华郡主?
只见她淡淡看了徐明安一眼,没有说话。
凌寒舞也从一边过来了,伸手握住穆娉娉的胳膊,同样没有说话。
徐明安悄然后退,凭空却深处一条胳膊,拦住了她,顺着眼光看过去,却发现是穆娉娉,抬头,却看见那一双清亮的哀愁的眼睛。
徐明安不禁呆住了。
凌寒舞喟叹一声,伸出双臂拥住穆娉娉,细声安抚着,穆娉娉却宛如没有听见一般,紧紧盯着徐明安,抓着徐明安的手腕不放。
“华姑姑。”徐明安不知道穆娉娉此刻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癫狂的,还是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
“你……”穆娉娉的眼睛渐渐染上了不明意味,纤细苍白的手牢牢抓着徐明安的手腕,一双眼睛喷薄着激烈的情绪,另一只手却颤抖着摸上徐明安的脸颊。
看见的人都意识到了情况不简单。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凌寒舞强行将穆娉娉带走。
穆老王爷深深叹气。
除了徐明安,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镇国公世子凌寒煜摇摇头,过来打破了气氛,“父亲,母亲,老王爷,太夫人,时候已经不早了,此时用完晚膳,恰好可以去朱雀大街。”
旁边过来几个少年男女,各自扶起自家的长辈。
穆娉娉和凌寒舞的身影已经慢慢远去,徐明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到穆娉娉回头,那张清瘦苍白却癫狂的脸上是诡异的笑容,她不禁心里一阵抽搐,仿佛有什么一直在扯着她的心一般。
徐明安怔然。
从来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感受。
墨竹,芷兰,寒梅,实际上是韩东为了自己和凌寒舞、穆娉娉三个人设计的。
先生爱竹,她也爱。
墨竹苑五间花厅打通,隔扇全部拿开,前后左右都是杆杆青翠的竹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
朱太夫人领着众人坐下。
长辈们做一桌,年轻的按照年龄来坐,徐明安与徐家庄的族兄弟一起坐。
坐在徐明安身边的是徐亭远。
徐明安就问,“五哥还没有回来啊?”
五郎徐亭进,两年前中了文科榜眼,在工部观政,据说是被派去了江南巡视水利工程。
鲜少有人知道,这位文榜眼,武艺高超。
徐亭远点头,“没有。”又问,“听说你收到了芙蓉园灯会的帖子?”
徐明安便斜眼看过去,“消息挺灵通的嘛,帖子既然收到了,自然是要去,怎么,你也要去?”
芙蓉灯会允许带人进去。
一张帖子可带三人。
徐亭远笑了,“当然要去,芙蓉灯会的人,那可是非富即贵,自然要好好巴结一番,说不定能遇上贵人。”他抬抬下巴,“他们也去。”
徐明安心中一动,喟叹一声,“十一郎,多谢你们了。”
徐亭远满不在乎,“十七娘,我们现在都在叫你十七娘了,不叫你安安了……”
安安,那是她的名字,亲近之人才可称呼,十七娘,那是她在徐家的序齿,徐家人才会这么称呼的。
他们既然知道她要去灯会,自然也知道灯会上会出现什么人,也能猜到她会遇到为难,可是他们还是愿意陪着她。
徐家农户出身,现在还在艰难打基础,一起长大的孩子,感情极好,还没有到为利益而纷争的时候,他们,只会牢牢团结在一起。
十七娘,十七娘,她会对得起这个称呼的。
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上来,众人按照年龄亲疏,向长辈敬酒,而后各自用膳,随即在百花苑中伴同长辈嬉戏一番,取了几盏园中的灯笼,便于旁边的两个园子的人汇合,各自散开。
有官职诰命在身的要去朱雀大街向皇上道贺,未婚的都聚齐起来像芙蓉园进发,三府中,以徐元平、凌宽、穆承为首,在接收长辈的种种叮咛以后,便带着姑娘们在漫天灯火中向南郊而去。
由于徐明安带着徐娇娇,无人敢与她同车,自然也不会知道,车里有人在等着她。
而徐明安,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
“凌七叔,华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