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在明月与云妮的公寓中，热烈的讨论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我算过了，商用办公室租金昂贵又不实用。我们暂时不需要！再说，目前我们只研究产品。商业推销的事情，对我们感兴趣的融资公司会派专业人士去做。”成浩显然是深思熟虑后，才和盘托出他的想法。
菲力赞同成浩的想法，“硅谷奇迹不都是从车库或是自己的小房间里起步的吗？我们也可以！我们是今年最优秀的毕业生！”
明月略略有些吃惊，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自信骄傲的菲力。看他平常说话不是很多，完全不似一般美国人活泼外向的个性，想不到与大家混熟之后，也一样滔滔不绝。在他快乐的时候，惯常的忧郁压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朗的表情，让人看上去舒服许多。
菲力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向大家展示，“无线通信不仅现在是个大热门，将来也会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可是它的范围太广，我们只有将研究方向缩窄，研制出独特的产品，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最好是普罗大众喜爱的产品，人手一个，就像随身听一样受欢迎！”
成浩赞赏地倾听菲力的发言，不时点头表示同意。而菲力好像忘记了明月的存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注意明月的反应。明月松了一口气。也许公司成立后，他们真的能做朋友。
菲力善解人意，从来都只是默默地付出关心。而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开口直接要求。就连感情上，也如此对待处理。他再也没有追问明月有关她的感情去向，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友善。
公司成立的商讨告一段落，像所有的硅谷工程师一样，大家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移到股市以及自己买卖的股票上。
“借证券行的钱炒股票？你投资了多少钱在股市上？”成浩吃惊地望着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忧却颇为自信，“现在是大牛市，人人都说还有一段上涨空间，狠狠赚它一票，就可以退休去夏威夷享福了！”
旁边朴镇仓也随声附和，“我也买了不少，有几家新上市的dot-com公司发展前景相当不错，你们要不要记一下公司名字？很赚的！”
东舟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倾听。成浩与无忧的对话不由得让他想起不久前二叔景录的担忧。他年纪尚轻，阅历不深，吃不准二叔和无忧的理论谁对谁错，只觉得股市如此疯狂地上涨，使得大众都丧失理智般一头扎进，应该不是个好现象。
成浩虽担心，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不是一个干涉别人事务的人，因此一转话题，讲起别的事情来。
明月送上茶点。东舟慌忙站起身来，接过明月手中的茶壶，“我来帮你。”
不知怎的，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整晚，他都有意识地坐得离明月远远的。但令他不解的是，菲力与明月却也不并排坐，中间隔着一个云妮。细看他们两个的神情，仿佛还都有些拘束。
茶很快喝完了，要再续水。云妮提着茶壶走进厨房，东舟过去帮着收拾盘子。
厨房是开放式的，背后便是客厅。东舟背对着仍在大声说话的人群，将盘子中的食物残渣倒入垃圾桶。转身递给正在洗盘子的云妮时，无意中回头，看到明月正侧耳倾听菲力低语。
他转身面对水池，却正碰上云妮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禁微微脸红。
“你喜欢明月吧？”云妮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东舟的手有些发颤，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别担心，她也喜欢你。”
仍旧是平静语气，声音不大，但东舟听来却如雷贯耳。
东舟难以置信，不由得转过身子盯着云妮。后者仍在不慌不忙地洗盘子，仿佛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毛巾，细心地擦拭着洗干净的盘子。抬起头满意地对着灯光欣赏自己心爱的瓷器，然后平静地直视东舟的眼睛，清晰地重复道，“她喜欢你，真的。”
撇下还在发呆的东舟，云妮回到热烈讨论的人群中。
东舟站在厨房暗淡的角落，向明亮喧哗的客厅望去。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明月回头向这边张望，遇上他迷惑的目光，她一怔，有些害羞地转过头，不再看他。
但是，她的目光中，有关心，有询问。他注意到了，有几分高兴。
两个月前，同一个厨房。洗手池的水声哗哗，明月心不在焉地洗着一把小白菜，云妮在一旁直摇头。
“就算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东舟喜欢你！对你，他简直就是一见钟情。现在这个年头，这么不浪漫的硅谷，居然还会有人一见钟情？！真让人想不通！”云妮拿起一只红宝石般耀眼的华盛顿五星苹果，一口接一口地猛啃。
明月不作声，她有心事。
冷不防云妮探过头，在她面前作了个鬼脸，“你呢？喜不喜欢他？我觉得他很不错，很会照顾人，长得又帅，是个好孩子！”
明月不由得苦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心里话，“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像他那样条件好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我？”
云妮轻轻摇头，“明月，可怜的明月。你怎么会这样想！怪不得以前去和那个常林在一起，怪不得对真正关心喜爱你的人那么冷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以被爱呢？为什么要刻意推开真正喜欢你的人呢？你也是个很棒的女孩，你配得上任何好男人，明月。”
这一番话充满关怀与惋惜，明月不由得转过身惊讶地打量云妮。原来云妮竟如此爱护自己。明月哑口无言，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云妮。
明月开始正视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情结。一直以来，身边不断出现的男人不是太自私经常忽略自己，就是根本当自己是个听话好控制的乖娃娃，有几个人像东舟对自己这样温柔呵护？
明月心中一震，内心深处，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出色的男人，所以总是随便接受一些平庸男人的约会。她一直不够爱自己。
但是，自己有得选择吗？明月无奈地问自己。从这样可悲家庭出来的人，会有人爱吗？她无法回答自己。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每次见到东舟，她仍是没有勇气上前和他说上一句话。越是想要靠近他，内心的反作用力越大，将自己推向另一边。而东舟，自从遭到拒绝后，虽然并没有刻意避开自己，却不如从前相处时自然。
明月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东舟了。她几次想要和东舟轻松地聊天，重建在太浩湖度假时的默契关系，但总也下不了决心。可是就在刚才，自己情不自禁关注的目光已然泄露了心声。回味东舟的眼神，如果他对自己漠不关心的话，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回应自己了。
该下决心表白了吧，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