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所以每每去福利院,文景睿总是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触,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们带去更多一些的快乐和幸福。尽管,对于这些孩子而言,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院长,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询您。”文景睿终于切入主题。
“小伙子,你是来找人的吧?”院长一语道破了文景睿的心思。
文景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并没有逃过阅人无数的院长的眼睛。也许经过这么些年在福利院的经历,已经让她具有优于常人的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
“院长,我通过资料,查到您这边有一个男孩儿,叫做许旭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呢?”不知为何,问出这话的时候,文景睿心中泛起几分酸楚,他记忆里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其实如今也已经如他一样,长成了一个挺拔的男子。
当他真正立身于此处,突然感觉到一股难以忍耐的凉意,他害怕的是,时隔这么久,就算在某一个街角遇见,他们是否能够一眼认出彼此相依为命的彼此。
当然,这样的酸楚之所以会如此的浓烈,是因为,这样的荒凉,他更害怕的是出现在自己与哥哥和严小安的遇见上。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们已经遇见,在某一个街角。却像路人甲乙丙丁一样,不曾留下一样的目光,就那样擦身而过。那将会是多么疼痛的一件事啊。
可是他还是依旧愿意将那些离开时拥抱过的孩子,认作是当初的小孩,至少这样,会让他不觉得时间那么遥远啊。
“许旭。”听得文景睿这么一说,院长的肩膀抖了一抖,仿佛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眼神分明有一丝的躲闪,好像不愿意正面回答文景睿的问题:“小伙子,我冒昧地问一下啊,你是他什么人呢?”
“不瞒您说,我是他曾经在福利院的伙伴,后来分开了,所以一直没联系上,直到这一次,才通过资料直到许旭在这里。”文景睿顿了顿神,从院长的试探,分明是在暗示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
“小伙子你曾经在天心福利院住过?”听得文景睿这么说,院长的眼中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可是瞬间又在她的努力克制下消失了。
“是的,十岁之前在那里。”文景睿将话说得风轻云淡,并没有将心中的波澜在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
也许,院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是讶异于,其实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较少会像他这样看起来健康而且有着不凡的身价。
“哦。”院长有些失态,尽管在用力地压抑着,但还是能够被觉察,更何况是曾选修过心理学的文景睿。
“院长对天心福利院有了解吗?”
“有去过几次,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问一答,这样浅尝辄止的谈话,让文景睿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有故事哦。
“那许旭……”文景睿试图将谈话的主题拉回自己的明确目标,虽然,来到这里,让他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觉得,他觉得,应该会像曾经在澳洲那样,继续踏上寻访和支助福利院的道路。但是他也同样明白地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孩子,到这里来的时候,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时间可过得真快,这一晃眼,你们可都成大人了。”文景睿的话语,分明是触动到了院长的感念。
文景睿认真地看着院长,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盯着一根救命稻草,舍不得松开。
可是,院长突然间转变的神情,就像是一盆冷水,在这冰冷的冬日,或者肆虐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发和心:“这孩子,如果还在的话,估计也长成你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汉了吧。”
院长的话语,充满了哀怨和怜惜,一语道破天际,就是这几个字,打破了文景睿的所有期许。
“院长的意思是?”文景睿试图再从院长的口中得到确认消息。
“许旭进来的第三年啊,就心脏病发作了,虽然经过好心人的帮助做了手术,但是最后结果还是因为心脏功能衰竭,永远离开了。”院长的话语越来越低沉,看着那眉眼,文景睿似乎看到了曾经天心福利院的院长,将每一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骨肉来疼。他们的这些疼爱和怜惜,是这些孩子最大的温暖和依赖。每当有一个孩子离开,那种发自内心却要用力抑制的疼痛,总是像一根针,刺着文景睿当初尚小的内心。
没想到,时隔数载,就像时光回转,这样的场景,在一个陌生的村落、陌生的庭院,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再次上演。
突然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于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种无以名状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痛。
“孩子。”看着文景睿的失落,院长忍不住抬起手,放在文景睿的手上,温度就这样传递过来。小时候,文景睿最喜欢院长或者是温柔的护工阿姨这样用手摸着他,那种柔软的接触和温度传递,让他觉得特别地有安全感。
严小安曾经说过,被妈妈牵着手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当然,从小没有见过妈妈的严小年,是永远都无法懂那是怎么样一种幸福的。
文景睿正了正身,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刚刚不经意间吸了吸鼻子,带着异样的腔调。
“许旭是个热爱生活的孩子,只是上天对他不公平,一出生就要面对这样的痛苦,也许,这样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解脱。”院长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安慰自家考试失误的孩子。
“院长,谢谢你。”文景睿用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孩子,许旭曾经多次提起过福利院的朋友,如果他在天堂知道今天有朋友来看他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院长安慰文景睿。
“今天打扰院长了, 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一阵沉默过后,文景睿站起身告别。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去告别,与院长告别,也与已经在天堂的许旭告别。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希望,已经在天堂的许旭,没有病痛,是个健康的有完满家庭的孩子。这辈子,做个普通的可以撒娇的孩子对于他们太难了,那么如果有下辈子,请天使帮他们填上这些缺憾吧。他们都不是贪心的孩子,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童年和依靠。
“孩子,许旭如果在天堂知道,会感激你今天来找他的。”院长跟着文景睿站起身来,这个时候,这个安慰过无数人的中年妇女,也显得有些语塞,试图努力找着什么言语让气氛显得不那么沉重。
“今天打扰了,院长再见。”文景睿不敢继续留着,便逃也似的走出简陋的大厅,往院子里走去。
“大哥哥再见。”身后,响起了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告别声音。
“再见。”文景睿用力地转过身去,对着孩子们挥手,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童年,那些稚嫩的面庞和充满渴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