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对不起，我想了很久，其实，我是想回去的……”
“……”
“……”
加尔沉默，依影也没有说下去，似是不敢。
“就这样过，不是挺好吗？”加尔平静地说，带着一丝不解。
“不，你不懂，他们……他们说的……”依影语无伦次地，低声喘息间盛满了委屈。
“……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对吧。”加尔说。
依影浑身一颤，嗫嗫嚅嚅地：“是、是的。”
“为什么？”加尔又问。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主人，我不想失去您。”
“我跟你去，又能做些什么呢。”加尔若有所指地说，“而且，我也不喜欢获得权力。或者说，我厌恶用斗争去换取权力。”
“……即使是为了依影，主人也不愿意吗？”
“我感到难以理解。”加尔摇了摇头，“也许你是受到了他们的迷惑。你应该相信你的主人，只有他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
依影沉默了。
加尔走过去，轻轻地按了一下依影的肩膀，权当抚慰。
快走吧，天色又不早了。
摩洛克城主城，是加尔带依影逛得最多的集市，常常都会碰见依影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东西，加尔每次都会很耐心的讲解它们的来源和作用。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加尔走的很快，步伐匆匆，依影紧紧跟着，一步也没有再落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任性地叫停主人的脚步，然后站在某个摊位前，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摊主往往也会热情地讲解推销一番。
加尔是故意的，故意走的很快，生怕依影改变了主意，仍要……啊，不，其实加尔是担心自己会改变主意。
加尔只是在装傻。他不知道，依影究竟从那些人对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许是真，亦或假，不得而知。
可是，如果加尔一早就知道知悉一切，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了。
也许是加尔并没有爱上依影，哪怕近二十年的相濡以沫。是因为主仆关系的隔膜？还是因为自己肩负着不可告她的责任呢？
但细想一下，加尔好像并没有肩负着什么不可推卸的责任，一直都没有。
其实帮依影的话，本身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有他出面，复兴潇湘学院根本不算事儿，甚至根本用不上那么多手段。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加尔心中咯噔了一下。
可是，当加尔静下心来冥思苦想，却始终想不起，究竟哪里不对了。
究竟是什么呢。
加尔以为这么多年过来，依影的心性，会变得和他差不多一样，丧失了魔族对战斗的渴望，和对地位的追求，甚至对宿敌应保持一贯的仇视，也不会再有。
百断山脉，沿着山脉边侧一路南下，就能到达大围镇。路途上，加尔还看见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两个魔族与一个暗影族的战斗。两个魔族中的一个，甚至还没有习得魔化能力，然而，敢在魔族领土内挑事的暗影猎手，无一不是狠辣高强之辈。
当加尔目击到时，俩魔族已经在对战中处于绝对的下风，徒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那暗影猎手也是得意，始终不下杀手，却不断在他们身上增添着伤痕。
依影看得甚是焦急，直叫唤道：“主人！他们……”
加尔看了看，又想了想，摇头道：“不关我们的事儿。你认识他们？”
依影说：“不认识。可是……”
“完了。”加尔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猎手发现了有人看见了这里，为了不横生枝节，将那两个魔族都杀死了。这还不止，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过瘾，大摇大摆地朝加尔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依影吓得慌忙躲在加尔身后。
加尔面对着猎手，静若泰山般屹立。依影紧贴在他背后，脖颈上传来微热的鼻息，无声诉说着她的害怕和依赖。
猎手在加尔面前舔着他的利爪，一脸桀桀然地道：“猎物！”
也许，两个自然联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加尔面无表情：“你想干什么？”
猎手歪了歪脖子，道：“这是在向我求饶吗？请放心，我不会很快地杀死你的，我会让你好好感受逐渐失去生命的痛苦，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我会当着你的面……”
加尔二话不说，直接一甩手。
猎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竟被凌空抽了一巴掌，这是他猝不及防下才受到的偷袭，几乎被抽翻在地，但其实没有受伤，只是姿势难看了一些。
加尔冷冷地道：“不要乱说话。”
猎手略感意外，但很快便又站起身，脸上桀桀之意更甚：“啧啧，会反抗、有尊严的猎物！我更喜欢了，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的。”
殊不知，加尔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着浅浅的怜悯。
猎手挥起利爪，对加尔方才的侮辱性攻击，予以回敬。利爪还沾染着那两个魔族尚未干透的血迹，仿佛泛着的是本身的嗜血红芒，就要在加尔脸上留下几道刃痕，使红芒更加鲜艳一些。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但加尔迟迟未动，仿佛根本就没有防御或闪避的意思，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瞬间，依影却从加尔背后，突然挡在了加尔面前，并为他挡下了这一记看似凶狠夺命的爪击。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主人的。”依影说着，娇俏的脸蛋上，挂着毅然。
她本来是挡不下这一下的，因为她本来还很弱小，甚至连战斗形态也没有学会，比那两个魔族，还要更弱小得多。
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抬起了手，攥住了猎手的腕关节。
猎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发生的一切。原来，不知何时，背后雪白的双翼，早已不听使唤地消失，直至手腕被抓住，才赫然惊觉。
他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不，像洪水一样，从他身体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他猛然瞥向加尔的望向他的眼神，终于看到了，是怜悯，是不屑，是嘲笑。
猎手猛地怒吼一声，挣脱了束缚，并趁机暴退数步，想要趁机逃跑，但依影却与他缠斗在一起。
他的法力，仍然在一点一点流失。
加尔很放心，虽然依影很弱小，但不知天高地厚的猎手将不可能伤得到她，他将会遭到极其凄惨的蹂躏。
加尔在原地伫立，一言不发地看着。
像刚才一样，渐渐地愈发的处于下风，只不过，位置调换了一下而已。
和加尔一样，依影的战斗方式也是惯于徒手，只不过此时多了一根魔杖，可以用来施法，也可以当冷兵器使用。
随着力量越来越弱，猎手渐渐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已经做不到，被依影敲得鼻青脸肿。他做梦也不会料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看上去明明跟蝼蚁般无异的少年身上，究竟是什么邪术，竟然恐怖至斯。
依影脸上杀机涌现，最后一棒，朝猎手头顶敲去。猎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也许，他应该闭上眼睛。
加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依影身后，挽住了依影高高举起的手臂。
“别杀他。咱们走吧。”加尔说。
依影条件反射般止住攻势，加尔毫不费力便拉住了她。虽然依影总是很听加尔的话，并且早已习惯到毫不迟疑毫不质疑，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声：“可是，他杀了我们的同族，他应该为此偿命。”
“见得多了，就麻木了。”加尔淡淡地说。脚步迈起，并以均匀又缓和的节奏，缓缓加快到正常步伐。
依影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多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加尔听到这声惨叫，步伐不由为之一顿。
那个猎手，他自杀了。他悲壮地将弯刃高高举起，然后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那一声惨叫，便是由此发出。
加尔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过了。只是那个时候还懵懵懂懂。
现在已经不懵，好像有些懂了，早就懂了。
为了种族的荣誉？为了种族的尊严？
呵呵，该死。
夜又将至。加尔让依影猎杀了一头野兽，然后生点篝火，烤熟了，晚餐就有着落了。这里距离大围镇已经近在咫尺，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马上就到家了都。
终于如愿以偿了吧。可是，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差强人意，有点失落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的样子。
不再自扰。加尔卖力地啃着烤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这味道，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点怪怪的。”
依影接过话，问：“哪里怪了？”
加尔将烤腿得只剩下骨头，丢进篝火堆里，然后才不假思索地道：“确实有点怪，是不是调料放的太久坏掉了？好像有毒的样子。如果是的话，那这种毒一定产自人族，魔族不可能有人研究这玩意，暗精灵也是用毒的专家，不过，暗精灵的话，研究不出这种类型的毒，非常玄奥，只有人族才会有这心思。”
依影赞叹道：“不愧是主人。”
加尔挑了挑眉：“嗯哼？”
依影叹道：“主人猜的不错，这里面……确实有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