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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晴朗

清晨,豪雨,冕良撑着伞找他家墙角上那截探头探脑的过境茑萝,没找到,居然真被他的主人牵回家了?!

咦?当时不是没听清楚吗?问题是既然听清了,还装没听清干吗啊?

没力,期末考这几天冕良都没力,但不妨碍他发挥不错。

最后考完那天,阳光迤逦,校园里被雨水冲刷过的银杏树,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空气清新如洗。吴昊和冕良师生二人沿着操场边的银杏路散步聊天。

吴昊问冕良:“有没有想过出国读书?以你的资质,国外大学的学制可能更适合,你应该会花比在国内少得多的时间拿到学位。”

“不是不想,”冕良慢悠悠说,“可是我放心不下我妈。”

“现在早点出去,也能早点读出来。”吴昊劝导,“越早读出来,才能更好照顾你母亲吧。”

其实吴昊说得对,不过——“我还要再想想。”

“考虑好了告诉我,”吴昊拍拍冕良肩膀,“我给你写推荐信。”

冕良答应:“好。”

学校操场那边有人放风筝,大呼小叫。吴昊注目看去,惊奇,“怎么是这两人?”

是吴昊夫人和骆远钧。

冕良跟着吴昊跑过去,见师母笑盈盈指着被风托起,浮在蓝天下的一只蝴蝶形状风筝说:“你们看,远钧好厉害,放那么高。”

是还蛮高的,冕良眯缝着眼睛望望风筝,又看看不远处全神贯注调整着线轴的远钧,哎——这女人心情不错嘛。看起来前几天的低落情绪,已经过去了啊,她又恢复了精力旺盛的样子,一个人笑出十人份的能量,她的发梢眉底全染满阳光。

真是,这么开心干吗?假如一个人一生所能拥有的快乐是有配额的话,她现在所释放的,不会太快吗?冕良不着边际地想,假如这家伙的配额用完了的话,他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那些快乐,送给她用。不,不送,借。也不,卖,用卖的——

“喂,你们看,高不高?”远钧乐大发了,边控制着风筝边冲吴昊和冕良喊,“高不高?我很厉害吧?啊——”她的声音被大操场上的风吹得有点散,乐极生悲,不知是绊到了什么,面朝蓝天被撞地地后仰翻……

笨啊——冕良第一个跑过去,扶起正打算从地上挣扎起来的前老板。这家伙奇迹,摔这么惨手里还捏着风筝的线轴死不放手——“喂,你怎么样?没事吧?”冕良怕她伤到头,抚着她后脑,“这里痛不痛。”

远钧眉眼口鼻皱成一团,“我的妈啊,痛死我了。”

冕良心往下沉,“伤哪儿了?你别怕,我送你去医院照CT。”

远钧抬起胳膊,肘弯那里擦破皮,血渍斑斑,她嘴里丝丝吸气,“好痛,什么事啊,我不就放个风筝吗?也要搞成这样?”又对冕良说,“要照CT吗?”她试着活动一下手臂,“不用吧?能动啊。”

冕良那快沉到底的心这才忽悠一下子浮上来,落差太大,人都晕晕的,抓起她那只受伤的胳膊察看,嘴里兀自不饶人,“丑死了。”这会儿吴昊和他夫人歆莲也跑过来,同声同气:“远钧你没事吧?”

“没事,”远钧答应着,突然又惊呼一嗓子,“我的风筝掉下来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掉吧,”冕良气哼哼的,“喂,你总不能现在还要放风筝吧?跟我去医务室。”

远钧瞪眼睛,“你神经病,擦破皮去医务室做什么?买块创可贴就行了。”

“先给医生看。”冕良好严肃。

冕良说完,歆莲师母就笑了。

是等师母笑了,冕良才惊觉自己这样子不太好,他的一只手掌一直扶在远钧脑后,看起来颇为逾矩。想站起来,却又忘了他扶远钧的时候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他一动,远钧差点又摔下去——这个,糗。

她大小姐动怒,用力推冕良,“干吗害我?!”

这次,师父师母一起笑起来。冕良脸红,嗫嚅:“我没有。”连忙又蹲下不动。

吴昊抢过远钧手里的风筝线轴,说:“冕良,带她去医务室吧,我和你师母去拣风筝,晚上我们有个聚会要参加呢,不陪你们了。”远钧不干,“喂,你老婆说要请我吃生鱼片的。”

吴昊才不给老婆解释的机会,拥着太太离开,背对远钧摆摆手,“下次再说吧。”

“什么嘛,”远钧不满,“说话不算话!”

目送吴昊夫妻两个走远,冕良扶远钧站起来,“我陪你去医务室。”

“那就去呗。”远钧背好自己的长袋子挎包,活动活动腰和脖子,倒没挣脱冕良扶着她的那只手,问:“你们医务室不远吧?”

“不远。”冕良回答。

呀,终于回来了,冕良这一刻感天动地地想,他和她之间那种,只有他能读懂的感觉,又回来了。自从那次在她办公室冷战后,这是第一次,和她之间能好好说话。其实也才一个来月而已,怎么却给冕良一种几经沧海桑田之感?好像隔了一生一世才又相见,那是失而复得后的心情。

从冕良学校的医务室出来,已是太阳落山时分,夕阳照得地面红尘万丈。

远钧站在理工部大楼下,对着漫空霞光胡说八道:“你们学校是在地球吗?为什么站在这里看晚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冕良递给她一瓶水,“找把凳子坐在这儿看,过会儿把凳子挪几步,可能你随时能看到夕阳余晖。”

远钧奇道:“你不是不看小说吗?”

“《小王子》不是小说,是童话,儿童读物专柜有售。”

“儿童读物?”远钧朗声大笑,“这种东西当成儿童读物,太难为孩子们了。哎,算了算了,好饿,晚上吃什么?”

“你不是要吃生鱼片吗?我请你。”

“这么大方?”远钧拿出自己的钱夹开始数钱。

冕良不高兴,“喂,我说我请你了。”

“对啊,是你请,给,你的奖金。”远钧将一只装钱的信封给他,“喏,这是你在我们公司赚的最后一笔钱了,上半年的奖金。我们筹划的两本书卖得都不错,每支广告差不多都能让客户满意,这里也有你的功劳。知道吗?你离开后还有客户打听你问你好呢。”

“真的啊——”冕良心里实在是高兴,没表现得太明显,嘴角很节制地上扬,偷着乐。

远钧快马加一鞭,“你看,都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跟我气什么,就算我剥削了你的善良,但我没剥削你的奖金啊。用得着使那么大劲儿生气吗?连我家茑萝不小心呼吸一下你家院子里的烟火味儿你都不肯,这么小气。”

来了来了,到正题了,冕良严阵以待,“都说没生你的气,”他紧张得无意识地将信封袋放手掌心拍打着,“我也不是不让你家的茑萝不小心出墙,我那时候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事情?”

“就是——”应该是那件很重要的事情吧,现在可不可以说?冕良对着眼前在一天的霞光下,笑出月明风清的女孩儿,突然很荒谬地想,还是别吓唬她了,张口结舌,“就是——就是那个你居然在报纸上宣传书是禁书的事情。”

“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好说的?”远钧咄咄逼人,双手抱胸,一副认定了冕良说谎的表情。

冕良手里那装了钞票的信封不是在拍手心,改去拍脑门,“因为你一定会找理由,反正你就觉得钱最重要就对了。”

“当然啊,金钱确实如浮云,但浮云于我如命根。”

“对,”冕良握着信封,这回又拍回手心,“所以我就没话说了。”远钧双目烁烁,“真没话说了?”

冕良心脏狂跳,口干舌燥,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接,不对,他明明有话说的——可怎么说——

远钧面对面,等冕良起码等了半分钟,终放弃,挑了左眉笑着揶揄:“算了,你一定人长太高,神经线太长,传导比别人久,反应慢也理所当然,我忍你。”转身带头向前走,“喂,我不想吃生鱼片了,我要麻辣小龙虾。”

冕良紧追其后,“为什么又不要生鱼片了?”吼,小松口气,怎么办?冕良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追求女生。他没追过,以前和安琪那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原来谈恋爱和追女生是两回事情对不对?天啊——

远钧似乎没打算理会韩冕良那七折八绕的心思,照例襥得那是天昏地暗,“你管我为啥不要生鱼片?天下第一的我改个主意吃东西也要理由吗?反正到时候你付小龙虾的账就对了。给,你开车。”车钥匙在霞光中划出道闪光的弧形,冕良接住了。

远钧选的,那家卖麻辣龙虾的店在广场边上。

店面不大,但客似云来。也和所有生意很好的店一样,空气污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厅堂里点着永远明亮到没任何气氛的日光灯管。

远钧兴致很好,要的小龙虾不是一份,不是两份,而是一盆,一盆哦——冕良快吓死了,“我们吃不完。”

远钧言之确凿:“我们吃得完。”

“喂,你胳膊上有伤,不能吃这么多刺激的东西吧?”

“就因为流血了才要补补。”

“你这不叫补。”

“对,我这叫以毒攻毒,你懂个屁啊。”摩拳擦掌,远钧开动,连筷子都省了,直接下手抓,烫得连连呼气,瞪冕良,“你不吃?”

冕良也开吃,他怕万一他不吃这家伙真把一盆都扫荡了,那不是以毒攻毒,那叫自杀!

远钧要了啤酒,两人一点一滴地喝,细细碎碎地剥虾,嘻嘻哈哈地说话。

让冕良耿耿于怀的,还是那件事情,忍不住又拿出来念:“告诉我,为什么要卖我?”语气竟分外幽怨,实在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能让他好过的理由,骗他的都行。

问题是他前老板根本不想骗他,巨直白,“就是因为想不出别的能让我妈高兴的事情啊。你看,我没她有权,也没她有钱,更想不出我妈还缺啥。除了给她介绍个可以帮到她的好助手之外,要么我有个如她意思的男朋友。我倒是曾经有过,可惜吹灯拔蜡了。要么我答应让她和沈柏森结婚她最高兴,你说我能答应吗?也就剩下你了,再说那也不叫卖吧。”远钧抿口啤酒,苦口婆心,“而且,哥们儿,做助理的工作内容不是更单纯吗?你应该也有拿到不错的薪水了吧?这样仍然不满意?你知道自从你调走后,大东和慈恩他们知道我妈是青云物流的董事长,他们面对我的时候有多幽怨,多委屈,这都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偏心你,放你过去,没关照她们。你居然还不领情?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冕良挣扎,“别人我才不管,我只想问你,其实你是因为想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你妈是不是?”

“不是,冕良,真要问我私心,我希望你能多照顾你妈。你薪水多点,她也会多些安全感,心里会安定很多啊,而且也不需要再那么辛苦。”

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让他好受的理由的,没想到这个理由让他更不好受。

冕良一瞬间惭愧无比,却又心潮激荡。从来都这样,他想不到的她都替他想到了。妈妈摊子上的煤气,家里的电灯泡,炎酷暑下的空调,暴风雨夜的水果。

遇到她,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个坐在自己对面认认真真吃东西的女生现在可真没多美丽,手指上有辣油,嘴角有酱汁,额角有汗渍,可他却有种想抱着她哭的冲动。到底,大庭广众下,没那么神经。冕良抽张纸巾,温柔细致地替她擦擦嘴角的酱汁,胡乱说:“节制点吧,哪儿有女生吃东西这么海量的?也不怕嫁不出去。”

远钧配合他,侧脸过来,让冕良帮她连另一面嘴角的酱汁也擦干净。想是真把他当兄弟了,并无半分羞涩,大方承认,“我不怕嫁不掉啊。”

“其实我很好奇,你真的有怕过什么吗?”冕良替远钧剥只虾,顺便叮嘱,“少吃点,当心不消化。”

“没有,”远钧拿着只虾子想半天,确定,“没有。”

“怕不怕看恐怖片?”

“不怕。”

“蟑螂呢?”

“不怕。”远钧特别再说明,“好几天不洗澡也不怕。”

冕良惊呼:“哇,你还真什么都不怕的哦。”

“对,什么都不怕,这年月妖孽横行,世道艰难,我们应该什么都不怕。”

说实在的,面对这个女人有时真有无力感,又对他的答案感到好笑,冕良笑出声,忍都忍不住。

远钧不解,“你抽的哪儿阵风啊?我说了什么,至于笑成这样吗?”

“你管我。”冕良还是笑,唉,她当然什么都不怕,她就是只大妖孽吧——

不知道是小龙虾吃多了的关系,还是笑太久的关系,冕良晚上久久难以入睡。

是到了这深宵人静的时刻,才又懊悔,自己好像又搞砸了,居然什么都没说,还得再找机会。

万一,被她拒绝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冕良觉得,远钧对自己好像也不是全无意思,他记得她说:“我忍你。”所以——冕良微笑,很幸福。不过,也不能总让她忍是不是?没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冕良所能创造的机会非常老土,跟妈妈提议:“妈,今天我去买菜吧,想请个朋友来家里吃饭。”

韩妈妈自然问:“什么朋友啊?”

冕良想直说是隔壁的远钧,不知是在别扭什么,张口就成了,“普通朋友,一个同事。”

韩妈妈也不以为意,“就一个同事啊,那还是我去买吧,不就多双筷子吗?再说你买菜一定不懂讨价还价,多花钱还买不到好菜……”

冕良等妈妈去买菜之后就开始在家里琢磨,等吃完饭就约远钧出去散步,到了散步的时候一定要把话题控制在感情方面,不能扯飞了,和她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难不扯飞,对,到时候要讲……

冕良还没设计好他想要的那个桥段,就听远钧扬着喉咙在外面喊:“韩冕良,开门!”

怎么,还没给她电话叫她来吃饭她自己就来了?未卜先知吗?做人还真主动——冕良答应:“来了来了……”走到门口又折返把T恤套上——

远钧穿着球鞋和牛仔七分裤,上身着一件纯白无袖帽T,她抱着一堆文案进来的,看上去像是来向冕良求救作业怎么完成的高中小男生。

事实上也确实是来要求帮忙的,“有个idea,帮我看一下。”

冕良奇道:“企划部的帮不到你吗?”

“当然不是,”远钧自己倒水喝,“是因为你对车比较懂,这次接的是跑车的案子嘛。他们都没有人像你那样,有起码五年以上的修车经验。”

冕良很自觉地拿过一份文案看,“那我能帮你什么?”

远钧让冕良帮忙的,是个要多没重点就多没重点的idea,“所有的汽车零件全部拆下来能组成什么?”

冕良想半天,“还是一堆零件咯,主要还是看你想让这些零件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呢?”

远钧的理由要多天兵就多天兵,“我就是想不到才来找你啊,我只想到把零件全拆下来就想不下去了。”

“这样不奇怪吗?没有买车的人会介意零件吧?又不是修车。”冕良说是这样说,还是拿个茶杯摆在地上,“假设这是轮轴,这是气门……”最后杂志啊,坐垫啊,书啊,碗啊都被排当成零件排在地上了,冕良慢悠悠的,“还没想到什么吗?你是想按什么类别来分开还是想按照使用顺序来排列啊?”

远钧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看着认真忙碌的冕良,一脸懊悔,“我不知道你是用这种实际排演的方式帮我,我现在眼晕,什么都想不出来。”

“不然该怎么办?”冕良好脾气,“你说出来我一定配合。”

远钧很无奈很无奈地望了冕良半晌,末了说:“先把这些收拾好再说吧。”

两人一块儿把东西都归位后,远钧喊累,把电扇风调大对着自己吹,还埋怨冕良:“让你帮我想嘛,又没让你帮我摆,非得弄一地东西才能有想法吗?”

这次换冕良坐在地上,很无奈很无奈地看着远钧,“你好挑剔,不实际操作一下怎么想得出来呢?”

远钧搬过那摞文案,苦恼,“日本呢,有个设计师,把所有的零件弄成了多米诺骨牌那样的。我就想,我应该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让这部车子被更多认识吧?但是我想不到别的。吼,好烦哦。”远钧挠头,最后索性躺到地板上。

电风扇吹得呼呼响,她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冕良把风调小点,坐她旁边提醒:“地上凉,躺这儿会感冒的。”

远钧没理他,自言自语:“或者,我让这些零件穿上比基尼开派对?”

冕良倒抽口凉气,“别这样,人家老总会被你吓到脑充血的。”

远钧躺得很不舒服,挪个位置,索性把冕良的腿当枕头,还没放弃让所有的零件开舞会的念头,比划着说:“我让这些零件跳舞唱歌地出来,再一个个各就其位,变成一辆车,这样行不行呢?我当然不能也搞个多米诺骨牌那样的装置,太耗力气了,再说也不能那么抄啊……”

冕良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脑充血。对,这样躺着舒服是不是?可——冕良不舒服,手都快没地方放了。主要是,他一直有种冲动,想把她脑袋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理好。如果,他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管她有什么后果?冕良根本就不知道远钧在说什么,他的手,轻轻去碰触她的发丝,顺滑,柔和——

哐当!房门乍响,韩妈妈买菜回来。冕良受惊,头一扬,撞到身后的椅背上,吃痛,哎哟了一声,但没人管他。

韩妈妈完全没被儿子和隔壁小姐的那个亲密动作吓到,径自招呼远钧:“哎呀,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远钧也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妥,维持那个姿势不动,“我上个月忙坏了,起码有半个多月不在家嘛,咦,大婶,你买什么菜?”

“小龙虾,还买了块五花肉,等会儿煮个回锅肉。”

远钧见吃忘利,丢了文案跳起来帮韩妈妈拎菜篮子,大喜,“要弄回锅肉啊,我来帮忙。”

只有冕良吓坏了,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受惊?这些人啊,到底是觉得——他和她,是本来就应该这样的?还是觉得,即使他们如此亲密,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冕良要去厨房帮忙,被远钧和韩妈妈给撵出来了,说厨房小,再站个身高超过门神的大个子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冕良只得一个人在小客厅里转来转去,不知是怎的,心里没着没落地乱扑腾。又寻思,刚才要是他娘没回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远钧干点别的出来?

听到母亲跟远钧抱怨:“我家冕良把每天的报纸都剪成半拉门帘子,我遮什么盖什么都不方便,唉,我这儿子除了读书好用别的都不灵。”

远钧为冕良开脱:“也不是,平时挺机灵的,那报纸上可能有啥有用的东西拿来当资料了吧。”

冕良在客厅里长嘘口气,自我安慰,还好,没人想到他是剪漫画。

到了吃饭的时候,让冕良另外舒心的事情,是他娘亲好像完全忘记询问儿子要请哪个同事来吃饭。直接跟远钧聊得热火朝天,还怂恿:“你们知道不知道,小区公园那边的荷花开得才水灵呢,等会儿吃完饭去看看吧。”

冕良真想抱住老妈喊万岁,可惜远钧拒绝:“不行,我那边有案子要赶呢,晚上要开夜工。”

“这段时间都这么忙吗?”韩妈妈再问。冕良又想喊万岁了。

结果远钧说:“是啊,有本大明星写的书下个月发行,要到处赶宣传,可能国内几个大小城市都要跑,我可有得累呢。哦,对了,大婶,到时候能帮我照顾一下院子里的花吗?”

“行,没问题。”韩妈妈给远钧碗里添菜,“你一个人住烧饭也麻烦,晚上不忙就回来到我这儿吃吧,有我一口,就亏不了你。”

“真的啊,”远钧开心,“大婶烧的菜我都爱吃。”猛吃回锅肉,“我啊,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人,啊,肉太漂亮了,这猪长得真好……”

冕良再喊不出万岁,到底还是扯飞了——

钩子最新一期画作,是画了一个男孩儿的剪影,衬着飞满风筝的天空和霞光。

那幅画儿的名字叫《晴朗》。看起来作者心情好着呢。

冕良心情也漂亮,他微笑着在这幅画儿上写:“我的天空也晴了。”

已经有些天没在睡前复习那本《白雪皇后》的画册。这一夜,冕良躺在床上,翻看几页,决定这本画册也应该收起来了。

他翻身起来,将画册放到装旧参考书的纸箱里,没想到却因此而睡不着。

听着院落里的唧唧虫鸣,冕良无可救药地想起和安琪相处的那段日子。

她知道自己病情恶化,不敢接受他的求婚,故意对他冷言恶语。

其实,她说得越恶毒,她的心就越难过啊,那个小傻瓜。

他记得安琪病发后,是怎样在医院揪着建设的衣襟大哭,“我要活着啊,我舍不得冕良,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救我——”那会儿,安琪在里面哭,他在外面哭。

不知道在这样的夏天,白雪皇后在她的冰宫里是不是很孤独?她一定以为,这个世界都把她忘记了吧?她会不会哭?

冕良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巾上,吸吸鼻子,他又起身将那本《白雪皇后》从纸箱里找出来,再塞回到枕头低下。

这个世界上的成功,并非是你努力就会百分百换取到回报。当然,不努力大概就连百分之一的成功也未必能得到。冕良知道努力的重要,只不过,他对那个结果实在是——无话可说。

一直想和心仪的邻家女孩儿好好谈谈,可惜他忙,她也忙。两个人的时间很难凑到一起去。

自从暑假开始,冕良上了全勤班以后,他的时间被工作占据了很多,起码他都没什么机会回家陪妈妈晚饭了,更何况约会远钧呢?当然,他是没放弃找机会的。

有一天上午,太阳在窗外白花花毒辣辣地照着。

冕良看着行程表,突然发现他的时间空出了四个钟头,喜出望外。

他去找老孙,“我今天有事情,想早点离开办公室,但下午上班前我一定赶回来,可以吗?”

老孙说:“可以,你去吧。董事长今天下午之前应该不会找你。”于是,冕良喜滋滋去找远钧。

想买束花来的,冕良在花店对着百合,玫瑰,蝴蝶兰思忖良久后放弃这个念头。

要知道,远钧和徐建设医生相处的时候,建设可是把能送的花都送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结果。可见,送花也不见得百试百灵。哎,花不吉利!

冕良在花店转悠半天得到这个结论后,直奔西饼屋,选了一盒子糕点,有各色慕斯蛋糕和水果布丁。冕良还买了块心形巧克力放在点心盒里,心形的哦——肉麻。

有些日子没回清河,这里的中午依然静悄悄。

秘书简·爱窝在自己位置上看小说。见到冕良,起立微笑,鞠躬如仪。但不说话,指指远钧办公室门上贴的那张纸条,上面写:“我在睡觉,除非天塌下来,请不要叫我,否则六亲不认。”

冕良对着那张纸条,终于知道不甘心那三个字怎么写了。

“我想进去看看。”冕良告诉简·爱,反正前老板是说六亲不认,他韩冕良不在六亲之列,不怕她不认。

简·爱同意,“好,你进去,我去吃饭了。”

“你还没吃饭?”冕良惊奇。

简·爱道:“我想再吃点。”说完,溜之大吉。

哈,真是逃得快,没责任心。冕良自我感觉良好,其实他才是这间公司的优质员工啊,被老板上供用掉,真正可惜。

办公室的空调清凉凉地散布冷气,远钧躺在长沙发上酣梦正甜,而且像流浪汉一样,在身上盖着报纸。冕良失笑,这么不拘小节?他将点心放在她前面的茶几上,希望蛋糕和布丁散发的食物香气能将她唤醒,毕竟光睡不吃也不会恢复体力啊。

问题是,根本没用。

坐了一会儿,冕良觉得远钧这么睡应该会着凉,记得办公室橱子里有床毛巾毯的,他找出来轻轻为远钧盖上。远钧毫无反应,继续做她的黄粱大梦。

后来,本着不能白来一次的节俭精神,冕良蹑手蹑脚帮着远钧将文案分好,将办公桌清理了,将报纸收拾整齐了,这个中午的时间也过去了。

冕良的中饭,是在清河楼下的超市买个面包果腹算数。

赶回青云物流,老孙还问:“中午约谁吃大餐了?”

冕良说:“约了出租车司机侃球赛。”是啊,他今天中午和的士司机说的话最多。

下午,冕良跟着骆韶青去车队视察的时候,在车上接到远钧的短信。

她说:“谢谢你的点心。其实你来叫醒我就好了,别那么客气。”冕良心想,这是曲解,那不叫客气,那叫心疼。

他回短信给远钧,“吃了巧克力没有?”

远钧说:“你师妹告诉我,你给我带来了巧克力和蛋糕,但长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只剩一个盒子。这群狼,我正在杀她们,杀杀杀!妈的!”

冕良欲哭无泪,他的心血——

冕良之后总结经验,中午和晚上估计都找不出合适的时间约远钧,他只好改早上。

有次他跟骆韶青去家广式茶楼吃早茶,听骆韶青说,她的宝贝女儿最爱双皮奶。冕良就此记下了这个双皮奶,还特别找到制作方法。

在一个星期日的早上,他闻鸡起舞,亲历庖厨,洗手料理,废掉好多牛奶鸡蛋煤气后,三试功成。然后捧着两碗双皮奶去敲邻居的门。

“这么早?”骆远钧睡眼迷蒙,身上那套薄薄的纯麻质地睡衣裤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暧昧信息,让冕良望而却步,怀疑早上捧来两碗双皮奶来见她是不是个烂透了的馊主意。

幸得远钧见到食物眼睛里立刻冒出大大的心形,开门让路。

冕良开场白:“听你妈说你喜欢吃这个,我正好也想吃,试着弄了一点,你有没有兴趣?”

远钧当然有兴趣,不过她得先刷牙,她自己说的,“等我去洗脸刷牙,省得我口气熏天臭到你。”

真直白——冕良小心翼翼将双皮奶放茶几上,心内念佛,今天能不能成功就靠这两碗了,诸佛保佑!

可是那满天神佛啊,到底是怎么保佑韩冕良的?让冕良崩溃得——

又阵门铃响,远钧哗啦哗啦漱口,扬着喉咙让冕良帮她开门。

冕良就去开门咯,惊见门外站着——沈柏森?!

惶惶然道声伯父早,冕良不确定要不要让他进来,他怕远钧见了他会揍他。

沈柏森根本不管冕良让不让他进来,推开他夺门而入,叫:“骆远钧,我们得谈谈。”他也有带东西来,不过不是双皮奶,而是一只绘满奇怪图案的盒子。冕良看了半天才发现,盒子上印满的图案是各种形状的——大便。

远钧拖拉着拖鞋,大咧咧用毛巾擦着脸出来。见到沈柏森,果不出冕良所料,她神色大变,“你来做什么?”

“因为这个,”沈柏森用手托起盒子,打开,一只黑黑的拳头飞速弹出,冕良下意识地躲躲,听到沈柏森用一种很无奈又很生气的语气说:“远钧,你居然把这个快递到我家?你真的很幼稚。”

怎么办?冕良想笑。可是两位当事人却都是很认真地在生气。远钧对那个盒子的说明是:“警告你最好离开我妈,不然下次可能就是真送上拳头了。”

沈柏森面容沉痛,“孩子,你这是恐吓。”

远钧反击,“你都绑架了,我恐吓还不是小意思?”

“我一直对那件事情表示歉意,当时情况紧急,我别无选择。但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妈,逼她就范,对你绝无恶意。当时我知道安逸每天照顾你,明知道他会放你离开,但我从来没阻止过他。事实上他不放你,我也会放你走的。”

“那又怎么样?”远钧根本不听沈柏森的说辞,“一次不忠,百次无用。沈先生,我不会接受你就是不会接受。”

沈柏森叹气,“我没有勉强你做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来打扰我。”

“你不接近我妈间接打扰到我,我才懒得管你。”远钧怒视沈柏森,“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是我妈,你是为了她的钱和地位是不是?”“你想多了,现在钱和地位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沈柏森很坦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其余的亲人,你应该知道,我的儿子和女儿都已经死了。我当然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一个人钓钓鱼,喝喝酒,闲暇时间,翻阅我家的旧相簿回忆往事。可我不想那样,我不要把自己困在一间大房子里慢慢等死。即使我只能活上一个月或是三个月,我也不要那样活。我还是想找个伴儿让我的生活更有质量一点,同时也让我可以感受到,我仍有能力为我和我喜欢的人付出努力。远钧,让你为难,我很抱歉。”

沈柏森说完就走了,带着他的那只绘满大便还懂得怎样出其不意挥拳头的盒子。

冕良送他到门口时,仍听到远钧在屋子里喊:“你光抱歉有个屁用,离开我妈啊,再找个女人努力不行啊。”

沈柏森倒不介意这个,他问冕良:“这个时间,你像这家男主人一样来给我开门,她穿着睡衣,茶几上有两碗甜点,冕良,我该怎样看待你们的关系?”

糟糕,都没想到过会被人误会,那现在怎么办?冕良期期艾艾:“我住在隔壁,早上送甜点过来,因为做太多了,还有——她跟我妈感情比较好。”

沈柏森好像没听懂冕良解释的内容,居然给他瞪老大一白眼,“小子,你得负责任!”

冕良愣几秒,竟也硬生生道:“好。”

唉——这就是他求佛后的结果。

他的双皮奶当然没打动骆远钧,虽然两碗都被她吃光了。

这家伙的全副心思都给了沈柏森,恨得目露凶光,一直跟冕良喊:“你老丈人很讨厌你知道不知道?”

冕良目的没达到,心情超down,也不相让,“那也是你公公好不好?你不是一直让我叫你嫂子吗?”说完,他绷不住又笑,结果被远钧捶得很惨!

哎呀,他的爱情啊,就这么莫名其妙一直在半空里悬着,将落未落,半明半暗,可得啥时候能朗朗于乾坤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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