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雨听到马顺喜这么说,差点笑了出来,这马顺喜打小在姥姥家长大,又是倒插门沾了老丈人的光,如今连他死了几十年的爹也要跟着倒插门了,也不知道他心里咋想的。
马顺喜又指着桌子上的酒和点心说道:“这是一点儿心意,还望李老师傅不要嫌少。”
李老汉听马顺喜这么说,眼睛直放光,已经两个月没人来找他看风水了,还真有些技痒,他连忙说道:“小事一桩,马村长太客气了,我一定给令尊选一块最上等的风水宝地,到时候时来运转,说不定马村长还能官升一级呢!”
马顺喜显然对官升一级的话很受用,脸上乐开了花,但嘴上却说道:“当官还不是为了给老百姓服务嘛!迁坟的事李老师傅多费费心,关键是让老爹能够死得其所,睡得安稳。”
郭雨听到这里,轻蔑了笑了下,这是什么干部啊?就这文化水平,也能混到村长的位置上。“死得其所”和“睡得安稳”竟然放在一块说,再说“死得其所”一般都是用在大人物上,就凭他那个死去的穷爹,如果知道儿子贪腐,恐怕要“睡不安稳”了。
李老汉拍着胸脯说道:“马村长放心,经我手选的坟地,家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家屯的张三峰,儿子考上了大学;太平村的李石民,现在当上了副村长……”
李老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表情很是兴奋,郭雨却听得很困,就差点睡着了。干爷爷的这些伟大事迹,谁来讲给谁听,他听了没有二百遍,也有一百九十九遍,碍于马顺喜在这里,郭雨还是硬着头皮,支愣着眼皮,用了近半个小时,又听了一遍。
马顺喜并没有打断李老汉的话,听得倒是有滋有味的,期间还不停地递烟,等李老汉讲完之后,才起身说道:“李老师傅的本事,在这十里八村,是人人皆知,等迁完坟地后,另有酬谢。”
寒暄了几句后,马顺喜没有多做停顿,起身就离开了,李老汉夫妇二人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李老汉忽然说道:“唉!怎么忘了问迁坟定在哪天了呢?”
晚上,郭雨抱着三本黄纸线装书,靠在床边,已经打起了呼噜。
有道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就到了深秋时节,枝枯叶落,草木凋零,一片萧索。已经收完庄稼的田地里,间或立着几根干枯的玉米秸秆,呈现出空荡荡的冷清景色。
东风村的村民们总算是忙完了这一年的农活,正带着些许收获的喜悦,开始准备过冬,迎接凛冽的寒风和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
到了这个时节,家家户户开始腌酸菜、辣椒、豆角、黄瓜等,并向地窖内存放许多大白菜啊、土豆啊、萝卜之类的,北方的冬天长,这些菜要吃小半年,来不得半点马虎。
等村民们忙完了这一切,便没有什么活要做了。闲暇时间,大家走东门串西门的,唠个闲磕,打个小牌什么的,惬意的等待来年的春种。
相比之下,东风村有名的二流子郭雨,一扫往昔的懒散,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苦读《麻衣神相》。
起初像是看天书一般,又是生字又是图画的,但这架不住郭雨抱着一遍遍的琢磨,研究,正所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渐渐地王宝玉能够看懂一些书上面描述的含义,加上他初中时的语文学的不错,还有《新华字典》的帮忙,现在已经能入门几分了。
也许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郭雨越研究越有兴致,大有废寝忘食的劲头,而且郭雨还有个野心,他不想像李老汉一样,一辈子只看风水,谁家整天迁坟盖房的?所以一年到头李老汉也存不下几个钱。
郭雨心中早有了自己的打算,知识全面化,那就是风水看相算命一起抓,技多不压身嘛。好比是百货商店,这样不卖那样卖,横竖是赚钱。
看到孙子长进,李老汉也很高兴,有功夫也会亲自传授些学问经验啥的。但是一到天黑,李老汉便会催促郭雨早去睡觉。
原因很简单,相师学问博大精深,不是一天半会学会的,郭雨这么年轻,来日方长,何苦晚上亮着灯泡费电。林珠也经常提醒郭雨早休息,主要心疼孙子身体,怕他累着,所以,时不时的,郭雨手里就会被林珠悄悄塞一个滚烫的红皮鸡蛋。
经过了两个月时光,郭雨肚子里的墨水,可谓是今非昔比。现在的郭雨,已经知道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天庭、地阁、颧骨、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等重要部位,这当然是废话,本来就有,谁都知道有。
确切说通过学习,郭雨了解到这些部位的高低错落、颜色浓淡是看面相的重要依据,一个人的性格、运气、寿命、疾病等等都可以从这些部件上看出来。
当然,这中间张秀媚来找过他,还是缠着问何时能抱上大胖小子的事情。通过学习,郭雨已经不再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他认为不能再胡诌了,自己还没学明白,不能信口开河,做相师也要有诚信。于是就搪塞张秀媚说,这种事情春暖花开的季节看最好,此时万物凋落,毫无生机,不利于求子。张秀媚倒也识趣,没有过多纠缠。
郭雨一边学一边从偷着打量身边的人,好将所学应用到实践。他观察到,干爷爷李老汉虽然粗一看,有几分仙气,其实主要是胡子衬托的,干爷爷的眼睛缺少神采,耳朵比眉毛低,注定了不会有太大的名声。
再看奶奶林珠,虽然长得瘦小,但眼神透出慈爱,目不斜视,是个品行不错的人,至于为何没有孩子,大概是因为眼下干枯,肾气不足的原因吧。
郭雨当然给自己也照着镜子看了,这一看不打紧,只觉得自己天庭地阁长得都不错,眼睛眉毛也很好,尤其是耳朵,很白,比脸还要白,相书上说“耳白过面,必名扬天下。”
郭雨虽然没有指望什么光宗耀祖,四海闻名,但这多少增强了他的自信心,他暗想:“就凭小爷我这张好面相,怎么也不至于做一个出大力的农民吧!”
有了这个信心之后,郭雨更瞧不上那些整日东家长李家短的村民们,有了热闹也不去凑,没事儿就闷家里看书。邻居们见了都说,小雨这孩子长大了,稳重了。
至于张秀媚为什么没孩子,郭雨还真没看明白,这张秀媚身材丰满,面色红润,胸部丰硕,尤其是那******,咋看也应该生小子,怎么就没个孩子呢?
别说,姜还是老的辣,干爷爷李老汉和奶奶林珠闲聊时的话,让郭雨明白了十之八九。
看来,这生孩子的事情,应该是两个人的工作,郭雨在初中《生理卫生》课本上也学过到的。张秀媚的问题,多半出在孙大柱的身上,孙大柱长得瘦小干枯,说起话来蚊子哼哼似的,整日没个精神,那方面的活力也一定强不了。
这天吃过早饭,郭雨心情有些激动,把自己收拾的利利整整,穿上干净的中山装,还特意洗了头,将头顶中间的头发一根根分好,直到那条缝直溜的不能再直溜了才罢手。
等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背着干爷爷的罗盘包,跟其出了门,直奔村长马顺喜家而去。原来今天是郭雨真枪实弹实习的第一天。
马顺喜将自己爹迁坟的日子,定在了阴历九月初八。这个时节,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寒意,不过马顺喜家却格外热闹,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喜事。
院子中间,早已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里面的热水已经开始翻滚,几个大老爷们,正拖着一只嗷嗷直叫的猪进入庭院准备宰杀,丁厨子则是汗流浃背地磨着砍刀;几个妇女,一边嬉闹着,一边掏着鸡肠子,一阵小风吹过,满地鸡毛乱飞。
靠院门口边上,放着一张礼桌,村会计张时趣正在记着礼帐,有几户村民,手里握着皱巴巴的票子,挤在那里。
“爷爷,马村长的迁坟仪式搞得场面很大啊?”郭雨跟着李老汉进到院子后,忍不住问道。
“瞎说,是他爹迁坟,不是他。”李老汉纠正着郭雨说得话,郭雨不由嘿嘿直笑。李老汉小声说道:“小雨,你看到没,迁坟也能敛钱。”
郭雨点了点头。表示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