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到了什么，素衣忽然眨眨眼，“你说……这是你第一次帮别人洗头发吗？”
“嗯，是啊……”傅风华随意的应着，忽然一顿，“虽然以前也帮太华山的阿毛洗过，但那不算。”
沉默片刻，素衣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忽然开口，“阿毛？”
“嗯，是师兄捡回来一只受伤的小狗崽子，刚刚捡来的时候脏兮兮的，谁知道一洗完那么可爱啊~！”傅风华笑眯了眼，“你知道吗？它最喜欢在树荫下眯着眼看外面的太阳，然后把几只小短腿都藏在肚子下面，很舒服的样子。每次看它那样，我总想去戳戳它。”
……就像每次看到你的尾巴那样。傅风华默默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不敢说的话。
“果然……”素衣的声音很低，却没有几分怒意。
本来也是，怎么能和一个傻子置气呢？毕竟她还是正常的。
“果然什么？”傅风华笑意清浅，和着阳光，灿烂了一湖水色。
“果然是傻子。”
“……”
满意的看到那个像是吃了瘪一样委屈的少年，素衣抿唇偷笑。
没有了话声的湖边很是安静，虽然这份安静并不代表没有声音。
有他舀水从她发间浇过又流入湖中的声音，有清风吹落了枯叶在地上摩挲沙沙的声音，有小鸟飞着欢快叫唤小伙伴玩耍的声音……
可是，他却莫名的觉得安静。
又或许，是心静了，看什么都是静的吧。
小心的为她绞干了头发，而此时的素衣却还是享受般的迎着太阳闭着眼，微微仰着头，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看着她这幅模样，他的动作忽然就停了。
轻轻抚过她的发，忽然想起，她好像很久没有束发了。嗯，因为她以往用作束发的红绳在他的手上。歪歪头想了想，傅风华忽然就摘下了腕间红绳想系在她的发间，他总觉得她一身素衣却系着红色发绳的模样很好看。
可是，她却一下子睁开眼，连着红绳握住他的手。
素衣笑道，“既然戴着就不要再摘下来。”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张开眼睛，傅风华微愣，“可是……”
看出了他的想法，素衣却只是笑，不说话。从他的手中抽出那红绳，重新为他系上，想了想，又在指尖上聚集了一点灵力，在那红绳上轻轻一点。
素衣的眸子里带了些狡黠的光，“这样你就再也不能取下来了~！”
“嗯，我不取它……”傅风华看着腕间红绳，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那我娶你吧。”
素衣一愣，“啊？”
傅风华看向远山，从这里看，隐约可以看到些红叶。
“那时候不是说好了？枫叶红了，我便娶你。”
他的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像极了他身后被风吹开了粼粼如镜的湖面。
其实期待这日子已经很久了，她的嫁衣也已经锈好，每夜每夜在月光下仔细看着，憧憬着为他穿上它的那一天。只是，当他开口这样问她，她却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兀自慌乱着四处飘忽，却忽然看到对岸处一个黑红衣裙的身影，于是不禁眸光一顿，素衣的眼里出现了几分的不可置信。而那个对岸处的女子，在看到自己被发现的时候，也没有闪躲和意外，只是朝她挑衅般的扬了扬下巴，随即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于原地。
不自觉又想到何欢上次来这儿说的那些东西，她忽然便反应过来，原来，他会说那些话，并不是随性乱说……
伸手在她的眼前轻晃了几下，傅风华的面上带了几分疑惑。虽然知道他这话说得有些突然，也猜到她或许一时也会意外，可这思绪飘忽到很遥远的地方以后忽然怔住是怎么回事？随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可是那地方也只是几棵正在落叶的树，傅风华一下子更加不解了……这是什么情况？
“素衣？”
猛的回了神，再看向眼前少年，她忽然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笑得勉强，素衣轻问，“什么时候？”
“嗯？”
“你说娶我，什么时候？”
傅风华一怔，随即浅浅笑笑，然后正色道，“明日，明日如何？”
素衣低眸，忽而皱眉，“明日吗？不要……”
“什么？”傅风华瞬间便有些惊讶，“是，是觉得太仓促，太快了吗？那不如这样……”
“今天好不好？”
就像他那一次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她却等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回来，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变数？就像何欢说的，七月逃出来了，第一个找的果然是他们吗……她是魔，如今潜入山中，她却连一丝魔瘴之气也没有感受到。只有在她方才对她勾唇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她所释放出来强大的欲魔之气，而那是她想让她看到的。
北天魔主果然不同寻常，便只是散魂灵体，竟也能修得这般厉害。
只是，如今她不明着出来，就代表她暂时还不能对付他们吧？可是，便是这样，他们能够这样安静相对的时间又还有多少呢？到时候若是天界无力或是不知不管，他们又该怎么办？拼死以对吗？还是，要将傅风华召回天界，重化仙体……
看出了她眸底的不安，傅风华心下忽然便是一沉。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却也直觉，她的这份不安，和她方才的出神一定是有联系的。
这样想着，却始终没说什么，只是表现的却像是接受了莫大的惊喜，然后换上了调笑的语气。
“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
素衣凝眸看向他，“是啊，迫不及待……我不想再等了。”
“那好，今天晚上，小枫林里，红叶为证，星月为证，天地为证。”
他的声音很是认真，那一瞬间，就像在她的心里投下了细小的石子，让她的内心泛起些许波澜。她想，他对她那样毫不隐瞒，她也不该这样，存着这么多的心事只一个人想着。她也觉得，或许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两个人一起面对，会更好一些。
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又想，那些烦心的事，她知道就好，何必要扰乱两个人呢？
短暂的沉默后，是她轻轻笑笑，“好。”
时间会过去，岁月会流逝，它们会改变和带走很多东西。有的时候它们过得很慢，有的时候却又快得叫人惊叹，甚至错觉沧海桑田也只在须臾之间。仔细想想，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素衣低眸微叹，除了那寂寂苍穹，或许就没有其它了吧。
傅风华，我不求与你地老天荒，只求安然一世情长。
这一夜的星子很亮，云层不厚，天边随意挂着的一勾月小似眉弯。
换好了那绣工并不精细的嫁衣，两侧是层层的绯红色枫叶，这条路的两旁摆满了他精心准备的红烛，而前面是一身喜服笑得傻兮兮的少年。看着他，素衣忽然就笑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梦，梦里是虚幻的，可是却让入梦的人感觉一切都那么真实。
就像她此时的心情，总觉得这不过一个看起来真实的美梦而已，总担心下一刻要醒过来。
这枫林离那古井不远，离清映也不远。所以，便是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立，但那也算是有朋友在看吧？如果他在的话，也会给自己祝福吧？想着，素衣的眸子又黯了片刻，也还好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好清映不在这里……毕竟他那里还存着一份她无法回应的感情。
“难怪你那么早之前就和我说不要帮你准备嫁衣，原来你自己准备了……”傅风华走近了她，“可是，让你自己准备，好像显得我很不合格啊。”
素衣歪了歪头，笑意温暖，“也没指望你能合格到哪儿去。”
傅风华闻言有些委屈，随后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而那匣子素衣是认识的，那里边装着的该是胭脂粉黛。
“这是什么意思？”素衣看着那匣子，微微有些不解。
“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总该隆重些，嫁衣红妆都不能少。虽然没有宾客，可这本来也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其实按理说，新娘该有个专门为她负责的妆娘的，可是你没有，那为夫便代替一下吧。”傅风华挑挑眉，打开匣子。
然后，他看向眼前笑得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微微闭了眼仰起头的素衣，眸中又带上了慢慢的柔情，空气里也流转了几分缱绻眷恋。
感觉到面上他手指抚过的温暖，麻麻的，酥酥的，有点痒，弄得她有些想笑。这个人啊，他明明说自己上妆不好看，却还是捧了匣子过来给她弄这些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傻子……还真是奇怪。
星月闪烁淡静，在繁星之下，枫林之中，就着红烛微光，他就这样一下一下的，为她画着眉，画出来的是弯弯新月，浅色柔情。
这或许是温暖的画面，只是，在不远处藏于几棵树后的男子眼里，却是凉薄如雪。
那些烛光映入他的眸中，闪烁不定，而他的唇角始终紧紧抿着，意味不明。
许久，清映忽然低了眸，扶着那树，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其实这里是空的，只是，这一刻，却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