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古倭奴国。唐咸亨初，改日本，以近东海日出而名也。地环海，惟东北限大山，有五畿、七道、三岛，共一百十五州，统五百八十七郡。其小国数十，皆服属焉。国小者百里，大不过五百里。户小者千，多不过一二万。国主世以王为姓，群臣亦世官。宋以前皆通中国，朝贡不绝，事具前史。惟元世祖数遣使赵良弼招之不至，乃命忻都、范文虎等帅舟师十万征之，至五龙山遭暴风，军尽没。后屡招不至，终元世未相通也。
明兴，高皇帝即位，方国珍、张士诚相继诛服。诸豪亡命，往往纠岛人入寇山东滨海州县。洪武二年三月，帝遣行人杨载诏谕其国，且诘以入寇之故，谓：“宜朝则来廷，不则修兵自固。倘必为寇盗，即命将徂征耳，王其图之。”日本王良怀不奉命，复寇山东，转掠温、台、明州旁海民，遂寇福建沿海郡……
明初，沿海要地建卫所，设战船，董以都司、巡视、副使等官，控制周密。迨承平久，船敝伍虚。及遇警，乃募渔船以资哨守。兵非素练，船非专业，见寇舶至，辄望风逃匿，而上又无统率御之。以故贼帆所指，无不残破。三十二年三月，汪直①勾诸倭大举入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东、西，江南、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破昌国卫。四月犯太仓，破上海县，掠江阴，攻乍浦。八月劫金山卫，犯崇明及常熟、嘉定。三十三年正月自太仓掠苏州，攻松江，复趋江北，薄通、泰。四月陷嘉善，破崇明，复薄苏州，入崇德县。六月由吴江掠嘉兴，还屯柘林。纵横来往，若入无人之境，忬②亦不能有所为。未几，忬改抚大同，以李天宠代，又命兵部尚书张经总督军务。乃大征兵四方，协力进剿。是时，倭以川沙洼、柘林为巢，抄掠四出。明年正月，贼夺舟犯乍浦、海宁，陷崇德，转掠塘栖、新市、横塘、双林等处，攻德清县。五月复合新倭，突犯嘉兴，至王江泾，乃为经击斩千九百余级，余奔柘林。其他倭复掠苏州境，延及江阴、无锡，出入太湖。大抵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倭战则驱其所掠之人为军锋，法严，人皆致死，而官军素懦怯，所至溃奔。帝乃遣工部侍郎赵文华③督察军情。文华颠倒功罪，诸军益解体。经、天宠并被逮，代以周珫、胡宗宪。逾月，珫罢，代以杨宜。
时贼势蔓延，江浙无不蹂躏。新倭来益众，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关西剽淳安，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过泾县，趋南陵，遂达芜湖。烧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宁镇，径侵南京。倭红衣黄盖，率众犯大安德门，及夹冈，乃趋秣陵关而去，由溧水流劫溧阳、宜兴。闻官兵自太湖出，遂越武进，抵无锡，驻惠山。一昼夜奔百八十余里，抵浒墅。为官军所围，追及于杨林桥，歼之。是役也，贼不过六七十人，而经行数千里，杀戮战伤者几四千人，历八十余日始灭，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
（《明史·外国传·日本》）
注释：①亦作王直，徽州人。大海盗，武装走私致富；勾结倭寇，大肆抢掠东南沿海。嘉靖三十六年被胡宗宪诱降捕获处死。②忬，王忬，太仓人，嘉靖进士，三十一年奉命提督军务，巡视浙、闽，任用俞大猷、汤克宽，屡败倭寇。③1503—1557年，浙江慈溪人，嘉靖进士，因父事严嵩，累官致通政使，又升工部右侍郎，赴东南御倭。冒张经功为已有，并陷张致死。又升工部尚书，总督江南军务，因骄横为严嵩不容，被削职为民，病死。
日本犯华考
日本，古倭奴国。去国土甚远，隔大海。依山岛为国邑，其地东高西下，东西数千里，南北数百里……汉时来朝者三十余国。历东汉、魏晋、宋隋皆入贡。唐咸亨初，更号日本国。初，洪武四年，遣使臣朝贡。永乐以来，国王嗣立，皆受本朝册封。其地有五畿七道，以州统郡，附庸之国百余。国初十年一贡，由浙宁波达于京师。其人兇猾无信。洪武中，数为边患，沿海设备倭以待之。嘉靖初，自宋素卿之乱①，始绝贡路矣。三十二年，挟忿深入畿甸，所过劫焚；虽费朝廷百万歼削之，照示无大志也……
今考其入寇之路，其西北至高丽也，必由对马岛开洋。南至琉球也，必由萨摩州开洋，顺风七日，其贡使之来，必由博多开洋，历五岛而入中国，因造舟水手俱在博多故也。若其入寇，则随风所之。东北风猛，则由萨摩或由五岛。至大小琉球，而视风之变迁：北多则犯广东；东多则犯福建；若正东风猛，则必由五岛。入天堂官渡水而视风之变迁：东北多则至乌沙门分舵，或过韭山海闸门而犯温州，或由舟山之南而犯定海，犯象山、奉化，犯昌国，犯台州；正东风多则至李西岙壁下陈钱分舵，或由洋山之南而犯临观，犯钱塘；或由洋山之北而犯青南，犯太仓；或过南沙而入大江。若在大洋而风欻②东南也，则犯淮扬…… （明？朱九德等《倭变事略》）
注释：①宋素卿，浙江人，以日本为根据地的华商、海盗，在中日贸易中行贿权臣刘瑾和市舶司太监，大肆走私，引起倭派争斗，烧杀抢掠浙江百姓，对抗中国官兵。明朝从此缩小贸易规模，撤销市舶司太监，倭寇数量反而激增。②欻，xū，忽然。
江阴形胜
北抵江淮，东连海道。大江横其北，太湖处其东南。北眺维扬，南挹姑苏，东窥海虞，西眄京口，一方之大观，列郡之雄胜。淮航海泊，千百相衔，长江接天，不可涯涘。与通泰对岸，路达钱塘，以东则海，以南则控引苏湖，是为西浙之门户。 （嘉靖《江阴县志》）
倭寇战术
倭夷惯为蝴蝶阵，临阵以挥扇为号，一人挥扇，众皆舞刀而起，向空挥霍。我兵仓皇仰首，则从下砍来。又为长蛇阵，前耀百脚旗，以次鱼贯而行。最强为锋，最强为殿，中皆勇怯相参。
贼每日鸡鸣起，蟠地会食。食毕，倭酋据高坐，众皆听令。挟册展视，今日劫某处，某为长，某为队。队不过三十人。每队相去一二里，吹海螺为号，相闻即合救援。亦有二三人一队者，舞刀横行，人望之股栗远避，延颈授首。薄暮即返，各献其所劫财物，毋敢匿。倭酋较其多寡而赢缩之。每掳妇女，夜必酒色酣睡。劫掠将终，纵之以焚，烟焰烛天，人方畏其酷烈，而贼则抽去矣。愚诒我民，勿使邀击，自为全脱，专用此术。
贼至民间遇酒馔，先令我民尝之；然后饮食，恐设毒也。行衢陌间，不入委巷，恐设伏也。又不敢沿城而行，恐城上抛砖石也。其行必单列而长，缓步而整，故占数十里莫能近驰，数十日不为劳……对营必先遣一二人跳跃而蹲伏，故能空竭我之矢石火炮。
冲阵必伺人先动，动而后突入，故乘胜长驱。战酣必四面伏起，突绕阵后，故令我军惊溃。
（明？郑若曾《筹海图编》）
戚继光①兵法
长刀解 此自倭犯中国始有之。彼以此跳舞，光闪而前，我兵已夺气矣。倭善跃，一迸足，则丈余，刀长五尺，则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遇之者身多两断，缘器利而双手使，用力重故也。今如独用，则无卫。惟鸟铳手贼远发铳，贼至近身，再无他器可以攻刺。如兼杀器，则铳重药子又多，势所不能。唯此刀轻，而且长，可以兼用，以备临身弃铳用此。况有杀手当锋，故用长刀备之耳。
弓矢解 大端倭虏矢皆重，弓皆劲，发皆不远；不轻发，发必中人，中者必毙，故人畏之。今当知其说也。
伏兵解 倭夷之性，人自为战，善于抄出我后。及虽大败，随奔随伏，甚至一二人经过尺木斗壑②亦藏之，往往堕其计中。辛酋之役③，一月十捷，我兵损不及六七人。议者谓非兵之巧，乃贼之拙，此倭不如别倭之有伏也。
（明？戚继光《纪效新书》）
注释：①戚继光，1528—1587年，山东蓬莱人，字元敬，号南塘。嗣世军职，抗倭名将。著有《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止止堂集》等。②较小的树木和壕沟。③嘉靖四十年四月，倭寇大举进犯浙江台州，戚继光率戚家军整整一月激战数次，全歼倭犯。
吴良 吴桢
吴良，安徽定远人……少与弟桢俱以刚劲有知略……太祖起兵，并为帐前先锋……封江阴侯……吴桢，良弟……与良俱克常州江阴有功，丁酉擢天兴翼副元帅，助良守江阴……三年，命为靖海将军，练军海上，其冬封靖海侯。七年①有海警，复总江阴四卫②，舟师出捕倭至琉球大洋，获其人船，献俘京师。 （光绪《江阴县志？名宦》）
注释：①洪武七年（1374年）。②利港、石头港、范港、新港四卫。
江阴县城
梁，古城置江阴郡县时创筑也……南唐改县为军，曰军城……唐天祐十年筑建门四：东延庆，西钦明，北通津，南朝宗……宋，增子城四：东曰新津，南曰观风，西曰望京，北曰澄江。外城门五：东曰春晖，西曰天庆，南曰朝宗，北曰爱日，东北曰建寅……明，龙凤三年增筑土城，甃①砖石，加女墙，周九里三十步，高一丈五尺，门仍旧名，曰春晖、天庆、朝宗、爱日。门皆有楼，岁久夷如平地。正德元年……始修西南二门。六年……复裒②民筑之，城还其旧。东南北各为水关，悉甃以石。明年流贼薄城，居民赖以保障。十年……修北水关……嘉靖十二年……增城楼八座……二十二年……垒石培址，甃砖为面几三之一。二十八年知县毛鹏始改砖城。三十一年知县钱錞闻倭寇浙中，亟甃城完北隅之缺。义士黄銮输银六千，造城三百余丈。
倭至，民得无患。三十四年知县金柱合四城而甓之，高二丈二尺，四周……计九里十三步。改北门为澄江门。增子城四，黄銮任其三，徐洽、许登等各捐赀佐役。又设城铺三座，敌楼、窝铺二十二座。三十五年倭至薄城，四十日坚不可破……外城河……长二千二百九十二丈七尺。
（光绪《江阴县志？城池》）
注释：①zhòu，用砖砌。②póu，聚集。
倭患原因
自嘉靖罢市舶①，凡番货至，辄与奸商。久之，奸商欺冒，不肯偿。番人泊近岛，遣人坐索。番人乏食，出没海上为盗。久之，百余艘盘踞海洋，日掠我海隅不肯去。小民好乱者，相率入海从倭。凶徒、逸囚、罢吏、黠僧及衣冠失职书生、不得志群、不逞者，皆为倭奸细，为之向导。于是王五峰②、徐必溪③、毛海峰④之徒，皆我华人，金冠龙袍，称王海岛，攻城掠邑，莫敢谁何。浙东大坏。至是巡按御史陈九德请置大臣，兼制浙福。乃以朱纨为都御史，巡抚浙江，兼领福兴泉漳。纨任怨任劳，严禁闽浙诸通番勾引。主藏者，凡双樯余艎，一切毁之。时浙人通番，皆自宁波定海出洋；闽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往往诸达官家为之强截良贾货物，驱令入舟。纨因上言：去外夷之盗易，去中国之盗难；去中国之盗易，去中国衣冠之盗难。于是福建海道副使柯乔、都司庐镗，捕获通番九十余人，纨欲禁止，令行遣旗牌督决于演武场。一时通番稍息，而巨姓诸不便者大哗，诋诬惑，乱视听，讽御史周良、给事叶镗，奏改纨为巡视。从之，纨寻罢卒。嘉靖三十一年四月，倭寇台州。巡按御史檄知事武纬御之。纬突入贼中，伏发众溃，纬死之……
（明？不著撰人《嘉靖东南平倭通录》）
注释：①指海禁。②王直，大海盗，前有注释。③徐惟学，大海盗。④大海盗。
黄銮①
字世鸣，诸生，倜傥多奇计。嘉靖间，捐金六千两甃城东南面三百丈，以备倭警。岁丙辰②，倭益猖獗，复输银两千两增子城三座。
倭环攻三十三日不破，民赖以全。围城时输粟七千石以给土兵，再输三千石以安客兵，给贫民之无食者。后赵文华索军饷，县无以应，又助军兴银七千两，邑人为立专祠。
（光绪《江阴县志·忠义》）
注释：①字宗周，号鸣世，秀才，江阴城里乡绅。慷慨有奇才，嘉靖年间捐巨资筑城，输兵饷、兵粮抗倭。寿72岁。其父黄澜在本县月城镇素有义举。②嘉靖三十五年。
钱錞
嘉靖三十四年六月丙子①，倭据江阴蔡泾闸，知县钱錞统狼兵②御之，遇贼于九里山③。時已薄暮，雷雨大作，贼伏兵四起，狼兵悉奔，惟余錞及民兵八人④，尽死于贼。巡按周如斗以闻⑤。诏赠錞为光禄寺少卿⑥，荫一子国子生，立祠死所⑦。
（嘉靖《世宗实录》）
注释：①十三日。②两广土司的兵。③九里河之误，江阴无九里山。④民兵八人不确，薛甲记亲兵二十余人。⑤以闻，上奏此事，让皇帝知道。⑥光禄寺卿，执掌朝廷祭祀、朝会等礼官，从三品。少卿为副职，从四品。⑦在死难所在地建祠。
钱錞
钱錞，字鸣叔，钟祥人①。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授江阴知县。初至官，倭已炽。三十三年入犯，乡民奔入城者万计。兵备道王从古②不纳。錞曰：“民死不救，守空城奚为？”遂开门，纵之入。而自搏战于斜桥，三战却之。明年六月，倭据蔡泾闸，分众犯塘头。錞提狼兵战九里山③，薄暮，雷雨大作，伏四起，狼兵悉奔，錞战死。时唐一岑知崇明县，建新城成，议从居，为千户高才、翟钦所沮④。倭突入，一岑战且詈⑤，遂为乱军所杀。诏赠錞、一岑光禄少卿，錞世荫锦衣百户，岑荫国子生，并建祠祀。 （《明史？忠义？列传一百七十八》）
注释：①今湖北钟祥县。嘉靖皇帝父母陵寝显陵在钟祥县境内，钱錞父祖为显陵卫守官，故钱錞是钟祥人或显陵卫人都对。②即王崇古。③应为九里河。④jǔ，阻止。⑤lì，骂。
钱錞
字鸣叔，荆州显陵卫人。嘉靖庚戌进士，壬子①来知江阴。廉明刚介，勇于有为。闻倭寇浙，亟甃完北隅之缺，厚集乡兵以待。三十三年倭至，迎战却之。明年，倭掠青旸。錞兵不满百，追至塘头，倭小却，复大至，遇之石幢。发三箭，连殪②三贼，身亦被一矢。团长吴兑扞③之得免。兑以重伤死，倭亦却。錞为文祭兑，军心益奋。翌年倭径从华墅④趋城，合常熟之寇三千余人攻县东门，时錞已整兵还城，启门纳乡民之避寇者，赈以粟，且请兵于兵备王崇古，不应。乃取印印衣，推案起曰：“睢阳何如人哉，吾誓不与此贼俱生！”遂提兵数百突围出，以狼兵为先锋，至九里河，狼兵遁。独与义勇杨成、陈裕等五十余人接战，无不以一当百。地险马仆，成以所乘马易之。会伏起，被槊⑤堕马。成、裕交翼錞体⑥，糜如醢⑦。錞亦身被数十创，顾谓成、裕曰：“吾死，国分也。”遂俱遇害。义勇金鸣等十人悉赴斗死。时天大雷雨，晦冥咫尺不辨。百姓哀号遍野。而崇古仅以探贼被杀闻。赠光禄少卿，荫一子入监，建祠死所。成、裕从祀，殉难兵邢惠、郭斌亦附焉。后巡按周如斗白其事，乃世袭一子锦衣百户。錞死时年三十一，今专祠在城隍庙之西偏。 （光绪《江阴县志？名宦》）
注释：①庚戌，嘉靖二十九年；壬子，三十一年。②yì，杀死。③同“捍”。④现改为华士。⑤shuò，长矛。⑥杨成、陈裕挥刀，像鸟张开翅膀掩护钱錞身体。⑦hǎi，肉酱。
太仓兵难
嘉靖间，倭犯太仓，任兵使环①檄江阴兵三百堵御。方进史家浜，倭断浮梁。我兵李梓、俞谨、王忠、刘诚、葛复、张四、俞泰、田诚、赵纪子等八十余名皆战死。后任督兵江上，其子遣人候问，公作书并诗遗之。诗见艺文。
（光绪《江阴县志·识余》）
注释：①按察使佥事任环，正五品。此职整饬府、县兵备，并参加军事行动，故称兵使。
许蓉①
字子城，豪爽有才略。知县钱錞因倭警委统民兵千余固塞港口。明年倭至，接战于杨舍之北。倭焚舟遁去。后錞命探东路军情。倭焚其室。岁戊午②，巡按尚维持创筑杨舍城，率子六人董其役③，捐金助之。维持欲荐诸④朝，力辞。其仆陈周、朱贵皆随蓉御倭，力战死。 （光绪《江阴县志·忠义》）
注释：①字子城，号近川，江阴杨舍人。嗜书、豪爽有胆略。知县钱錞委任他负责东乡练乡兵抗倭。②嘉靖三十七年。③出资并监督管理筑城劳役。④之于。
许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