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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平叛

他们走后,我刚等到第八天,突然发生了一件离奇而又出人意料的事,或许是前所未有的。这天早晨,我正在茅屋里熟睡,星期五突然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喊道:“主人!主人!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也没有考虑有没有危险,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一直穿过那片树林,我的树林现在已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了。我说我根本没考虑危险,是说我没有带枪就跑了出来,这很不合乎我平常的习惯。我放眼向海上眺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在一里格半以外的海面上,有一只小船,挂着一面羊角帆乘着顺风向岸边驶来。随后我又注意到,这只小船驶自岛的最南端,并非来自大陆那边。于是,把星期五叫到身边,让他不要离开我。因为这些人不是我们期盼中的人,我们还不清楚他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随后,我又回去拿来望远镜,打算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而后,我把梯子搬出来,爬上山顶。每当我对一些事情放心不下时,想搞清楚却又不愿意被人发现时,我总是爬上山顶眺望。

我刚上山顶,就立刻望见在我东南方向海面上泊着一条大船,距离我有两里格半之遥,距离海岸也就一里格半。我一看就知道,那只大船是一艘英国船,而那只小船,模样也像艘英国大艇。

当时,我心中的那种慌乱简直无法描述。尽管我看到了一艘大船,而且有理由相信自己会被同胞所救,取得他们的同情,而且那种喜悦是难以形容的。然而,我的内心仍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疑虑所充斥,促使我保持戒备。首先,我想到,一艘英国船有什么事情要到这里来呢?这里又不是英国人与世界上有贸易往来的交通通道。并且我知道,也没有任何风暴把他们吹到这里来或是在那里失事。如果他们果真是英国人,他们来这里,极有可能是没有好意的。我宁可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不想落到那些强盗和杀人犯手里。

任何人身处危险之中时,都不能轻视自己所感受到的暗示和警告,尽管他想这不可能是真的。但对于那种暗示和警告,我相信凡是留心观察这一类事情的人都不会否认。我们不能怀疑,它们来自看不见的神秘世界,是精神上的交流。如果它的用意是来警告我们身处的危险,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些来自某些友善的力量(至于这种力量是崇高无上的还是卑微低下的无关紧要),他们要施予我们以好意呢?

目前的事实充分证明这种推理的正确性,因为我若不接受这种不知来自何处的神秘力量的告诫,我就必定会大难临头,并且陷入比以前更糟的境地。不久你就会明白。

在山顶上,我望了没有多长时间,就看到那只小船划到了海岸附近,好像正在寻找一条小河将船划进去,以便于登岸。然而,由于他们走得不太远,所以他们没有看到我以前泊木排的那个小河湾,只好将小船停靠在离我有半英里远的沙滩上。这对我来说的确很幸运,如果他们将船泊在我的家门口,他们一定会把我从我的城堡里撵出来,或许将我所有的一切洗劫一空。

当他们上岸以后,我发现他们果然是英国人,至少大部分是英国人。有一两个人,我想是荷兰人,后来证明不是这样。他们共有11个人,其中有三个人,我发现他们没有武器,像是被捆绑着。船一靠岸,有四五个人跳到岸上,把那三个像囚犯一样的人从船上带下来。只见其中一人在那里比比划划,显示出恳求、悲观、失望的样子,甚至那种样子有些夸张了。另外两个人,我看见,有时也举起双手,样子也都很苦恼,但不似第一个人那样激动。

看到这幅画面,我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星期五尽可能地用英语喊我道:“噢,主人,你瞧英国人也同野人一样,吃俘虏了。”

“为什么?”我说道,“星期五,你想他们一会儿就要吃他们吗?”

“是的,”星期五说,“他们就要吃他们了。”

“不,不,”我说道,“星期五,我担心他们要杀了他们。当然,你可以相信,他们不会吃掉他们的。”

这时候,我始终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睹着这一可怕的景象,站在那里直发抖,时刻担心那三个俘虏将被他们杀死。甚至,一次我看见一个恶棍举起了一把巨大的弯刀(水手们这么叫它),向其中一个可怜的人砍去,眼看他就要倒下去了,这时我全身的血都冷了。

现在,我真的很想我的西班牙人和老野人,希望自己能有办法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我的射程之内,好救出那三个人。因为我发现他们之中没人带枪,这又使我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之后,我看到那些狂妄的水手把那三个人虐待了一通后,就好像去察看这个小岛,在岛上跑散了。我又发现剩下的这三个人也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是他们都坐在地上,非常悲观,看起来已经绝望了。

这使我想起自己初次上岸时的情景:我举目四顾,认为自己已经没命了,四周是多么的荒凉,心里是那么的惶恐不安,由于怕被野兽吞吃竟藏在树上过了整整一夜。

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风暴和海浪把大船冲到海岸附近,使我得到物品供给,靠这些东西我维持了相当长的生活。同样,这三个可怜的苦命人也一定没有想到他们会获得援助和救济,而且幸运离他们是这样的近。同时他们也没想到,本以为已经没有活路的时候,却真正处于安全之中了。

在这世界上,我们的目光真是太短浅了。我们应当满心喜悦地信任伟大的上帝,他绝不会让他的生灵陷入绝境。即使环境再恶劣,他也会给他们一线生机,有时他们的救星要比他们想像的多得多。甚至,看起来好像是把他们带到毁灭的路上,实际上却是要救助他们脱离苦难。

这些人上岸时正是潮水最高时,当一部分人站在那里与他们带来的俘虏谈判时,另一部分人则到处察看,看看他们到了哪种地方。他们粗心大意,错过了潮汐。海水退远时,他们的船搁浅了。

他们在船上留了两个人。我随后发现,这两个人因为喝了太多的白兰地而睡着了。后来其中的一个比另一个先醒过来,看到小船搁浅了,费尽力气也推不动,就向其余的人呼喊。他们立即回到船边,但是,就算他们使出全部的劲来,也无法使船下水了。因为小船太重,而且这里海岸松软的沙土,简直像流沙一般。

水手或许是全人类中最不瞻前顾后的一伙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干脆放弃了这项工作,离开小船四处闲逛去了。我听到其中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大声说(喊他们下船):“嗨,让它在这里吧,杰克,不行吗?下次涨潮时它会浮起来的。”凭这些话我是可以确信他们是哪国人了。

直到这时,我一直隐藏得很严密,除了去山顶上瞭望观察以外,我不敢远离我的城堡。想到我的城堡防御这么好,我打心眼里高兴。我知道小船要浮起来至少得过10小时,那时天已经黑了。我可以更加方便地观察他们的行动,听他们的谈话。

同时,我仍旧使自己处于临战状态,而且比以前更加谨慎,我很清楚所对付的是前所未有的敌人。我命令星期五把自己武装起来。现在我已使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射手了。我自己拿了两支鸟枪,给了他三支滑膛枪。我的模样真是吓人,我穿着那件令人生畏的羊皮大衣,头戴以前说过的大帽子,斜挂一把无鞘的刀,皮带上插着两把手枪,而且双肩各挂一支枪。

正如以前我说的,我打算在天黑以后再采取行动。但是,在大约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天气正热,我发现他们都跑进树林,我想是躺着睡觉去了。那三个可怜的遇难者,由于非常焦虑自己的处境以致毫无睡意,只是在一棵大树的树阴下坐着,距离我约有四分之一英里。并且,我想是在其他人视线之外的。

根据这种情况,我决定将自己暴露给他们,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况。我立刻走了过去。我的仆人星期五远远地跟在我身后,全副武装,和我一样吓人,倒是他的模样不像我那么狰狞可怕。

我尽量悄声地走近他们,还没等他们当中有人看见我,我就用西班牙语向他们喊道,“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声音,他们立刻惊跳起来,等看到我及我的一副怪模样,更是加倍地惶恐。他们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我看到他们似乎要走开,就用英语同他们讲话。“先生们,不必害怕我?”我说道,“说不准你跟前这个人正是你们意想不到的朋友呢!”

“他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其中一个人脱帽向我致敬,并严肃地告诉我说,“因为,我们的处境已是非人力所能挽救的了。”

“先生,挽救来自于上帝,”我说道,“不过,你们能让一个不相识的人帮助你们吗?看样子,你们正身处困境。在你们上岸的时候,我已经早看清楚了。当你们向一起来的那些野蛮的家伙哀求时,其中有个人举刀还要杀你们呢!”

那个可怜的人满脸的泪水,身体颤抖,好像异常的惊诧,他回答道:“我是在和上帝讲话呢,还是在同人讲话?你是人呢?还是天使?”

“这不必担心,先生。”我说道,“假如上帝果真派一位天使下凡来搭救你们,他穿戴的肯定要比我强得多,他的武器也会是另外的样子。请你放心,我是人,一个英国人,特意来救你们。我只有一个仆人,我们都有武器弹药。请你们如实地告诉我们,我们能为你们效劳吗?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的事情,先生!”他说道,“一言难尽,何况那帮凶手离我们又这么近。简单说吧,先生,我是那条船上的船长,我的手下背叛了我,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们不要杀我,最后他们才把我和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大副,另外一个是旅客,送到岸上。这里是个荒岛,没有人烟,我们一定会饿死在这里。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们的敌人,那帮匪徒,现在在哪里?”我说,“你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吗?”

“他们一直在那边躺着睡觉,先生。”他指着一片树林说,“我心里一直担心他们会看见我们,听到和你说话声。如果那样,他们肯定会把我们都杀掉。”

“他们有火枪吗?”我问道。他回答说,他们共有两支枪,一支留在小船上了。“这么说,把他们交给我好了,我看他们都睡熟了,把他们都杀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活捉他们不是更好吗?”

他告诉我,其中有两个是什么都不怕的恶棍,稍给他们宽恕,就会很危险。如果解决了他们,其他的人就会回到他们的岗位上。我问他是哪两个人,他告诉我由于离得太远,难以确认。但是,他愿意听从我的任何指挥。

“好吧,”我说,“让我们后退免得他们醒来后看到或听到。”他们很乐意地跟在我们身后,直到树木遮挡住了我们。

“对你来说,先生,”我说,“假如我冒险解救你们,你们愿意和我订两个条件吗?”他打断我的话,对我说,如果获救,他和大船,可以任由我指挥调遣。如果船收不回来,他也愿意和我生死相依,去什么地方都行。另外的两个人也同样这么说。

“好吧!”我说,“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留在岛上时,你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主权。如果我把武器发给你们,你们得准备随时交还给我。你们在岛上不准反对我和我手下人,同时,必须服从我的指挥。第二,一旦大船被收回来,你们必须免费将我和我的手下带到英国。”

他给了我所有的保证,只要是人能想到的,可以信守的保证,他都绝对信守。除了将他的生命献给我,还要完全服从我的任何要求,并且他要终生感谢我对他的救命之恩。

“好吧,那么,”我说,“这里有三支滑膛枪给你们,外带火药和子弹。告诉我,下一步你们应该干什么。”

他竭力向我表示他的感激之情,表示愿意服从我的一切指挥。我对他说,现在事情很难办。最好的办法,我想是立即向他们开火,因为他们正在躺着睡觉。如果第一排枪没有杀死他们,他们愿意投降,我们可以饶恕他们。但是开枪以后的事还是听从上帝的意愿吧。

船长很平静地说,如果能够避免,我并不想杀死他们。但是,那两个不可救药的恶棍,是船上暴动的罪魁祸首,如果让他们逃脱,我们仍会有危险。他们会回到船上,纠集全船的人马,把我们全部消灭。“那么,好吧!”我说,“我的建议也是迫于无奈。因为这是救我们活命的惟一办法。”尽管这样,我发现他还是不愿意杀人流血。就对他们说,他们可以见机行事,自己看着办。

我们正在讨论的时候,我听到其中有几个人醒了。不久,我看见两个人站起来。我问他两个中间有没有他说的暴动的首领。他说:“没有!”

“那么,好吧!”我说,“你可以让他们逃走。上帝似乎是有意叫醒他们,让他们自己逃命。如果其余的人都逃掉,就是你的过错了。”

受我的话的鼓动,他拿起我交给他的滑膛枪,在腰带上又插了一支手枪。他的两个同伴跟着他,每人手持一支长枪。走在前边的他的两个同伴,弄出了一点响声,其中一个醒过来的水手,转身看见他们走过来,便大声呼叫其他的人。但是为时已晚,就在他刚呼叫的时候,他们开火了,我说的是另外两个人,而船长仍然端着枪。他们的枪法很准,当时就打死了一个,另一个人也受了重伤。但还没有死,他站起来,竭力向其他的人呼救。但是船长跨到他跟前,告诉他呼救已经太晚了,他应该祈求上帝饶恕他的罪恶,说着用枪托把他打倒在地。他再也开不了口了。这时跟两个水手一起的三个同伙,其中一个受了点轻伤,见我到了,知道大难临头,反抗也无济于事,只好乞求饶命。船长对他们说,他可以饶他们的命,但是要他们能作出保证,对他们的背叛行为表示忏悔,并且发誓愿意忠心地帮他夺回大船,而后把它开回牙买加。他们诚心诚意地答应他,他也愿意相信他们,饶他们的命。对此,我并不反对。只是要求他,在他们停留在岛上的时间里,把他们的手脚捆绑起来。

一边做着这件事,我一面派星期五和船长的大副到船上,把船弄牢,并把上面的帆和船桨拿下来,他们做完后。紧接着,那三个闲逛的人(他们很幸运)听到枪声回来了。他们看到他们的船长从过去的阶下囚一下变为征服者,就也束手就擒。我们大获全胜。

现在,我和船长可以有时间了解彼此的情况了。我先说。我把我的过去全都讲给他听。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耐力细心听我讲述,尤其是我讲了我是怎样奇迹般地弄到粮食和弹药。实际上,我的故事全部是一系列奇迹,他被深深地打动了。从我的故事联想到他本人,想到我仿佛有意被留下来拯救他的生命,他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我带他和他的两个同伴到我的家中,我把他们从我出来的地方,也就是房顶上领了进去,取出我现有的食物请他们吃,又把我长久以来制作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设备展示给他们看。

对于我展示给他们的,我讲述的,他们都感到非常惊奇。除此之外,船长特别欣赏我的工事,我用一片树林把住宅遮蔽得那么完美。树木已生长了近20年,而且比在英国长得快,如今都已成了一片小森林了,那么茂密,除了我留下的一条弯曲的小路以外,任何地方都难以走进来。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城堡和住宅。但是,像许多显贵们一样,我也有一座别墅,作为退居之地。以后有时间我再领他去参观。眼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该考虑怎样收复大船,在这一点上他和我一致。但是他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大船上仍然还有26人,他们都参加了阴谋暴动,从法律上讲已经犯下死罪,眼见走投无路,他们会反抗到底。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被打败,一回到英国或英国的任何殖民地,他们将被送上绞架。因此,单靠我们几个人是无法向他们进攻的。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发现很有道理。所以有些事需要迅速地作出决定。一方面,出其不意地将他们引入某些圈套,另一方面,要阻止他们上岸攻打我们,消灭我们。这时,我又想到,再过一会儿,大船上的人一定会纳闷他们的同伴和小船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定会乘坐船上另外的小船前来寻找他们,或许他们带着武器,实力大大超过我们。他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

因此,我对他说,我们首先把海滩上的小船凿破,免得他们把它开走,并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都取下来,使它再不具有航行能力。我们一起走向小船,把留在船上的枪取出来,又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拿下来,有一瓶白兰地酒,一瓶甘蔗甜酒,几块大饼,一角桶火药,还有用帆布包着的一大包糖,足有五六磅重。这些东西都是深受我欢迎的。特别是白兰地和糖,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

当我们把所有的东西搬上岸后(船上的桨、桅杆、帆、舵,以前说过,都早已拿走了),我们在船底凿了个大洞。这样,即使他们实力雄厚能战胜我们,也不能把船开走了。

说真的,对于我们能否收复大船,我没有过多的奢望。我的想法是,如果他们不把小船带走,修好小船是不成问题的,乘它可以到利活德群岛,顺路捎上那些西班牙朋友。我心里还始终惦记着他们。

我们正按计划准备着。首先集中人力把小船推到海滩高处,使潮汐在高潮时也不能把它漂浮起来,然后又在船底凿了一个难以短时间补上的洞。我们正坐着设想以后该怎么做时,就听到大船上放了一枪,并摇动旗子作为信号,意思是让小船回到大船那里。但是,他们始终不见小船的动静,接着又开了几枪,发出了一些别的信号。

最后,他们见放枪和打信号都毫无结果,小船没有动静,通过我的望远镜,我们看到他们放下另外一条小船,向岸边划来。等他们靠近的时候,我发现小船上有不少于十个人,而且都携有火器。

由于那条大船离岸边至多二里格,所以他们来的时候,我们看得很清楚,甚至连他们的脸也看得清。由于潮水把他们冲得靠东了一些,他们只好又沿海岸往回摇,一直奔向第一只小船停泊的地方。

与此同时,因为我们看得很清楚,船长了解船上所有的人及其品性。他说,其中有三个人很诚实,他相信,他们是在强迫和恐吓之下参与这次阴谋的。

至于那个水手长,他似乎是他们中间的头目,而其他的人,则是所有船员中最凶残的。无疑他们叛乱了,就会铤而走险,坚持到底。所以船长担心他们力量太强,我们难以获胜。

我对他微微一笑,告诉他,处在我们这种处境的人,早已将惧怕抛之脑后了,任何处境都比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强得多。所以,我们应该想到,不论是死是活,对我们的确都是一种解脱。我问他对我的生活遭遇作何感想,是不是值得去冒险寻求解脱。

“先生!”我说,“刚才不久你还说我生活在这里是为了拯救你的生命,你很受鼓舞,现在这种信念哪里去了呢?对我而言,从所有事情的远景考虑,只有一件是不恰当的事!”

“那是什么?”他说。

“什么?”我说,“就如你刚才而言,那些人中间有三四个诚实的人,应当救出他们来,我想这是上帝挑出他们来帮助你的。我敢说,所有上岸来的人的性命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他们的生死,都得由我们来决定。”

说着这些话,我声音较高,满脸愉悦。我发现这极大地鼓舞了他,所以我们都很卖力地做战斗的准备。自从看见那只小船从大船边驶来,我们就考虑把俘虏加以分散,所以早已对他们进行了妥善的安置。

其中有两个人,船长极不放心。我派星期五和船长的一个同伴(被救的人)将他们带到我的洞里。那里很偏僻,没有被人看到或听到的危险,如果他们自己想逃跑,在树林中也很难找路。他们把那两人捆起来,给他们留了食物,而且答应他们,如果他们安静耐心地呆在里边,一两天之内他们就可以得到自由;如果他们试图逃跑,他们就会被毫不客气地处死。他们都老实地答应,会耐心忍受禁闭,并对我们给予的供给表示十分感激。星期五还给了他们一些我们自制的蜡烛,好让他们舒适一些。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星期五一直在洞口看守他们。

其余的俘虏受到了比较好的待遇,除了船长不确信的两个家伙始终没有松绑外,另外两个人我都录用了。当然,这是由于船长的举荐,加上他们曾郑重地宣誓,要和我们同生共死。所以,加上船长他们三人和这两个人,现在,我们共有7个人,都全副武装。我坚信,我们完全有能力对付那十个即将到来的人。何况,船长说过,其中也有三四个好人。

那些人来到第一只小船停泊的地方,立即从小船上下来,一起把他们的小船拖到海滩上。看到这种情景,我很高兴。因为,我最担心他们在离岸较远的地方抛锚停船,若再留下几个人看守,那么我们根本无法夺得小船。

上了岸后,他们马上向那只小船跑过去。不难看到,当他们发现船上空无一物,船底被凿了个大洞时,他们都大为惊异。

他们寻思一会儿,便放开喉咙用尽力气大声呼唤,以便让他们的同伴听到,但是毫无结果。随后,他们又围成一圈,放了一阵枪,声音在树林中震荡,我们也听得真切。然而,还是毫无结果。被关在洞中的当然听不见,而那些被我们看守着的,听得清楚,却又不敢作出任何反应。

这件事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感到大为吃惊。据后来他们所讲,他们当时就决定回大船上去,告诉船上的人,那些人都被杀了,小船也给凿漏了。于是,他们立刻将小船推到水里,都上了船。

看到这种情景,船长很惊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相信他们一定是认为他们的同伴已经死了,而把他们弃之不顾,想回到大船上,把船开走。这样,他满怀希望靠我们收复大船,就不可能了。然而,不久,他又为另外的事情惊慌起来。

他们乘船刚走不久,只见他们又重新都回到了岸上。但是,他们采取了新的行动。看样子,是刚才商量好的。他们留下三个人守船,其他的人都上岸,到岛的腹地寻找他们那些伙伴。

我们大失所望,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如果让那条小船逃掉,我们即使把上岸的七个人都抓住,也毫无益处。那三个人一定会把小船划到大船那里,大船上的人一定会扬帆起锚,那么,收复大船的事我们就没有任何指望了。

然而,我们只有静待事情的发展变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等那七个人一上岸,留在船里的三个人便把船划到离岸稍远一些的地方,停泊在那里,等待他们。这样,我们就根本不可能对小船发动进攻了。

那些上岸的家伙,集聚在一起,向那座小山挺进,而我的住处,正在那山脚下。我们能很清楚地看见他们,但他们却发现不了我们。我们很高兴他们能走近一些,以便我们瞄准射击,或者就干脆走远些,好让我们出去。

然而,他们刚走上山坡(从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可以看见山谷和树林向东北延伸下去,那边是岛的最低的部分),就扯开嗓子大声呼叫起来,直到喊得精疲力竭。看来,他们并不想远离海岸,冒险深入岛的腹地,也不想彼此分开。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来,商议怎么办。要是像以前那些人,他们也在那里睡一觉,倒是能促成我们的好事。可是他们小心翼翼,怕有危险不敢睡觉,尽管他们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

当我们还在一起商议时,船长给我提了个非常合理的建议。或许他们还要放一阵枪,以便让他们的同伴听到。我们就在他们刚开完枪,装填弹药时,一拥而上,他们定会束手就擒,这样也可以一滴血不流。我很喜欢这个建议。但是,我们必须得离他们近一些。

但是,他们再没有开枪。我们悄声地埋伏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我对他们说天黑以前,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到了晚上,他们若不回到小船上,我们也许该想办法插到海岸和他们之间,去对付小船上的几个人,引他们上岸。

我们等待了很久,希望他们离开。他们商量了很长时间,突然都一起跳起来,朝海边走去。这下我们都有些慌乱了。看来,对在这里面临的危险,他们极为小心。以为他们的同伴已经没命,他们决定回到大船上去,继续他们的航行了。

一看到他们向海边走去,我马上猜到(事实也是这样),他们放弃了搜寻,准备返回。我把想法告诉给船长,他也为此非常焦急,打不起精神。然而,很快我就想出了一个计策,结果不出我的意料,他们果然被引回来了。

我派星期五和那位大副横过小河往西走,到那伙野人押着星期五登陆的地方,让他们在半英里外的那片高地,尽力大声呼喊,直到那些水手听到为止。然后,隐蔽地兜一个大圈子,边叫边应,尽量把他们引向岛纵深地带的森林里,然后再按我指定的路线回来。

那些人刚要上船,星期五和大副就大喊大叫起来。立刻,他们就听见了。他们一边回答,一边顺声音沿海岸往西跑去。跑了一段,被一条小河挡住去路。此刻河水上涨,他们无法过河,只好叫过小船,把他们送过河去。一切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小船沿河上溯了一段,到了对岸一个河湾处,他们把船拴到一棵小树桩上,叫上三人中的一个跟他们走,只留了两个人守船。

这正合我意。我立即抛开星期五和大副(他们继续干他们的事),带上其他人,悄悄地渡过小河,袭击两个守船人。此刻,他们一个人正躺在岸上,另一个呆在船里。岸上的那人半睡半醒正想爬起来,走在前边的船长立刻冲到他跟前,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冲船上那人大吼一声,命他马上投降,否则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当船上的人看到有五个人向他扑来,而同伴又被打倒后,叫他投降也没费多少口舌。何况,他又是被迫参加暴动的三个水手中的一个。所以,他不仅投降了我们,而且忠心耿耿地加入到我们这一边。

同时,星期五和大副的任务也完成得很好,对付那几个人,他们边喊边回应,把他们从一座山引到另一座山,从一片树林引到另一片树林。不仅搞得他们疲惫不堪,而且把他们引得很远,不到天黑,别想回

到小船这里。别说他们,就连星期五他们自己,回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了。

由于没有别的事情去做,只好暗中监视他们,准备扑向他们,把他们全部打败。

星期五他们回来以后,过了五个多小时,那些人才转回他们的小船那里。很远,就能听见前边的几个人向后边的人打招呼,要他们赶上来,落伍的几个边答应边叫苦不迭,他们说很累脚又疼,确实走不快。这对我们来说倒不是个坏消息。

最后,他们总算来到小船跟前。可是,这时潮水已经退了,他们发现小船在小河里搁浅了,而且他们的两个同伴也不知去向,他们那种惶恐不安的模样,真是难以形容。我听到他们自嘲地相互调侃,说他们来到了一个魔岛,岛上要么有人住,要么有妖怪。若是有人居住,他们一定会被杀得一个不剩;如果有妖怪,他们必定被抓走,都被吃掉。

他们大声呼唤,不断地呼唤着那两个同伴的名字,却没有人答应。又过了一段时间,借着傍晚昏弱的光线,我们看见他们惊慌失措,绝望地搓着双手,一会儿跑到小船上坐下,一会儿又起来跑到岸上,如此往返不止。

这时,我手下的人恨不得立刻允许他们趁夜色掩护冲上去,可我却想找个更有利的时机,尽量少杀人,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尤其是,我不愿意看到我们中间有人伤亡。因为我很清楚,对方也都是全副武装的。我决定等待他们散开。所以,为了更有把握地制服他们,我们的埋伏又向前推进了一段。我命令星期五和船长尽量隐蔽地匍匐前进,在动手开枪以前,离他们越近越好。

他们往前爬了不久,那水手长(他是这次暴动的主要头目,现在比任何人都灰心丧气)带着两个水手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船长想尽快制服这个水手,不等他靠近,仅凭声音,也不等看清楚,就同星期五跳起来,向他们开了火。

那个水手长当即被打死了。另外一人,也中弹倒在一旁,一两个小时之后就死去了。第三个人拔腿就逃。

听见枪声,我立即带上我的部队冲上去。我的“部队”共有八人,

即:我,司令;星期五,副司令;另外还有船长和他的两个同伴;还有我们信得过的发给枪的三个俘虏。

我们借着漆黑的夜色,向他们进攻,所以,他们根本看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我让那个在小船上的人(他已是我们的人)呼喊他们的名字,想逼迫他们同我们谈判,促使他们投降。结果正合我们的心意。试想,在目前的境况之下,他们也很愿意投降。于是,他尽可能提高嗓门,喊出其中一人的名字:“托玛·施宾瑟!托玛·施宾瑟!”

托玛·施宾瑟好像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刻答应道:“是谁呀?是罗宾逊吗?”

他回答道:“是,是。看在上帝的份上,施宾瑟,放下枪投降吧!不然,你会马上送命的。”

“我们向谁投降?他们在哪里?”施宾瑟又说。

“他们在这里,”那人说道,“我们的船长在这里。他带了50个人,已找了你们两个小时了。水手长已被打死了,维尔·佛里也受了伤,我也做了俘虏。你们若是不投降,会送命的。”

“我们若是投降,”施宾瑟说,“他们能饶我们不死吗?”

“如果你们愿意投降,我去问问。”罗宾逊就去问船长。这时,船长亲自出来喊话:“喂,施宾瑟,你能听得出我的声音来吗?如果你们放下武器,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但威尔·奥基斯除外。”

奥基斯大声喊叫道:“噢,看在上帝的分上,船长,你饶了我吧!我做了些什么事呢?他们都和我一样坏。”说真的,这话并不是事实。当初,在他们叛乱的时候,这个人首先把船长抓起来,蛮横地对待他,反绑他的双手,并恶毒地咒骂他。但是,船长告诉他说,他必须自己放下武器,听候总督的处置。这里说的总督,就是我,他们都这么称呼我。

总之,他们都放下了武器,请求宽恕饶命。我派喊话的那人和另外两人,把他们都绑起来,然后,我率领我的50人的部队(实际上只有八个人)把他们连同小船一起扣押下来。由于身份的缘故,我和另外一人暂时没有露面。

第二步工作是修理小船,并设法把大船收复回来。至于船长,现在

有时间和他们谈判,向他们讲了一通大道理,指出他们如何用卑劣的态度对待他,居心怎样的险恶,指出他们做下的事一定会带给他们不幸和灾难,甚至还会把自己送上绞刑架。

他们苦苦哀告,乞求饶命,表示忏悔。对此,他告诉他们说,他们并不是他的俘虏,而是岛上的总督的俘虏。他说,他们本以为把他送上的是个无人小岛,但是,上帝却让他们带他到了一个有居民的小岛,岛上的总督是个英国人。他还说,如果总督乐意的话,大可以把他们一个个吊死在岛上。但是,现在他既然饶恕了他们,大概是要送他们到英国,秉公治罪,只有奥基斯例外。他还奉总督之命,通知他准备受刑,明天一早,就要吊死他。

尽管这些话出自他个人杜撰,但是,却达到了预想的效果。奥基斯立刻跪在地上,向船长哀告,求他向总督求情,饶他一命,其他人也向他哀求,要他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送他们回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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