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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恋人过期不候(醉笙)

前言

这是第一次写系列,当编辑征询我的意见时,我一口就答应了。因为总觉得一群人写同一个题材却编织出了不同的故事是个很奇妙的过程。

这次的主题是“中国结”,很幸运我是第一个挑选中国结样式的作者。第一眼就挑选了“盘长结”,因为它长命百岁、回环延绵的寓意。本来打算写一个关于千年老妖或者跨越时空的故事的,但却发现自己对于现代题材的偏爱到了偏执的地步,于是再次和古代故事无缘。

选好了样式,我才上网找资料,这才发现某人真的很无知。这个盘长结不就是中国某个通信公司的LOGO吗?于是我和朋友开玩笑,干脆写这两个通信公司里的职员的爱情故事好了。

朋友先是热情地附和:“好啊、好啊,先敌对再恋爱,最后两家吞并成一家好不好?

我拍手鼓掌,好啊!

“好个头!”结果朋友骂我猪头,因为她最讨厌某家公司的双向收费制度了。

前不久做了个心理测试,结果说我是有虐待倾向的作者,就是喜欢把男女主角整得惨兮兮的那种。我先是不同意,把那个网站臭骂了一顿。但当我写完这个故事,从头再看一遍的时候,我把那个网站推荐给了一个同为写文的朋友了。

楔子

在上海的某个角落有一条不长的街道,它平凡又安宁,两侧梧桐成荫,知了长鸣,红砖白墙的建筑在租界时代已沦为历史昭告着它的沧桑。这是一条普通的道路,却有着一个不凡的名字——甜爱路。

刚过完十四岁生日的叶可可就住在这条甜蜜的小路上,趁着家人不在,她打开窗户,费力地攀上窗台,矮小的身子踩在一张方凳上,踮起脚尖她看到了这个夏天第一眼的炎热,看到了吵得她整日整夜的虫鸣,苍白却透着异样绯红的脸蛋上绽放了笑容。

夏天的风吹散了屋檐下不见天日的中药味,可可舒心地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闪闪发亮的叶片,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忘了自己是个病人的烦人事。

她,叶可可,年岁不大,病龄却不小。听妈妈说她的哮喘是先天的,所以她从有记忆以来就是在病房里度过的。虽然间接会去学校上课,但只要一病发,她就得面对惨白惨白的墙壁和走廊里绿色的涂料。同样,她对人也没有特别的印象,除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她没有见过更多的人。医院一家家地换,病友一床床地换,她从要人哄骗的小女孩长成了会安慰别人的小大人。

是啊,她已经十四岁了。当院长告诉妈妈,她的病已经稳定很多,可以回家静养的时候,她开心得几乎跳下床来,但她按捺住了,因为她怕她的病会复发,她不能让这个好机会毁在自己手上。在她的身上,她过早地了解到了乐极往往会生悲。

十四岁生日那天就是她出院的日子,她告别了病房里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她把所有的礼物都送了人,她把所有的鲜花都送了人,她要把所有的病痛留在昨天。她把新学校的地址给了小朋友们,告诉他们出院了一定要来找她。

当坐上轿车回头望那幢她住了两年的建筑时,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当时哥哥摸着她的头向她承诺,他一定要做个最好的医生,治好她的病,不再让她回医院。这时,她又笑了,嘴角的泪痕还未干。

所以,当她第一眼见到这幢红白相间的建筑时就真心喜欢上了,因为它不同于医院的白绿色调,它是有活力、有生命力的。她站在家门口一遍遍地读着门牌号:“甜爱路17号、甜爱路17号……”直到哥哥握住她的手带她上楼。

想到这里,可可努力地伸展着脖子,终于透过一片绿叶看到对街“甜爱路”的路牌了,然后又甜甜地笑了。

从此她终于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正常上学了,她欢心她鼓舞,可她的欢喜只维持了几天。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以为自己“正常”了,家人都当她是珍稀动物般照顾着,坚持送她上下学,不能上体育课,不能做剧烈运动,就连早操和劳动也没她的分,哥哥为了看护她,更是转校来和她同校。

她,没有自由,没有欢乐。她的病房只是换了一个地点,她感受到家人的“爱”,可这爱却不“甜”,让她苦到心里,可她却还得甜甜地笑。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希望获得的回报。

可她的内心却寂寞啊!午休时偶尔听见班上的女生谈论喜欢隔壁班上的某位男生,她会用力地竖起耳朵,她也想偷偷瞄上一眼,她也想心里放一个人,忐忑地、焦躁地、欢喜地,不错过这豆蔻的年华。但是同学们也只把她当作病弱的“叶可可”,她是碰不得、惹不得的“叶可可”,他们看她的眼神充满着同情和关心,却没有她渴望的缘故。

可可展开手中紧握的纸条,上面有她端端正正写下的一行字。

“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这是她偶然间听到的一首歌,一个故事,一个灵感。与其说她真想凭借这张纸条找到一个爱人,不如说是放飞她禁锢的心。

可可将右手伸出窗台,缓缓地松开,她用力撑起上半身想清清楚楚地看见纸条落地,却发现徒劳无功,她的纸条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有一丝懊恼,更多的却是欢喜,她终于做了一回勇敢的可可,忠于自我的可可。

不会有人知道她做了这件事。可可将窗户关上,爬下了凳子,将它放回原处,一切恢复到从前,可她的心却雀跃不已。扑通扑通的,脸颊上更是红得厉害,但她知道这不是哮喘所致,而是兴奋的神采。

门铃响了,她看了看时钟,应该是妈妈回来了。她整了整衣裙,打开门,“妈妈”两字哽在喉间,眼前的人令她措手不及。“嗨。”白衬衫白球鞋的男孩神态自若地打着招呼,眉宇间的英气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可可抬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失了神,她只是愣愣地想着,为什么他比班上所有的男生看起来都好看呢?只是想着,也让可可红了脸颊。

男孩见她不出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这个动作让可可更似烧熟了的大虾,想要夺回却抬不起手,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洁白的脖子中仿佛有个小球般一上一下地滚动。

“我是来认领新娘的。”男孩将纸条拉平,“也就是这张纸条的主人。”

新娘?!

可可突然咳嗽起来,左手撑住了门框,右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病发的样子吓坏了眼前的男孩,虽然他的言语真的吓坏了她,可她却一点都不生气,相反,她心里乐滋滋的。

“阿诚,又在寻人家小女孩开心了。”

可可看着步上楼梯的阿姨,她的眉梢眼角像足了眼前的男孩,或者说男孩像她?

“妈妈。”随阿姨一起上来的还有叶母,叶母听见女儿的咳嗽声赶紧加快了脚步。

“可可,没事吧?”

“没什么,呛着了。”她眼角弯弯,庆幸自己并没有发病。

“没事就好。”叶母将女儿额头上的碎发抚平,“来,叫阿姨,这是我们的新邻居。”

可可顺从地喊着那个漂亮阿姨,阿姨正眉开眼笑要称赞一番,男孩却挤开了他母亲。

“我也是你的新邻居哦,我叫夏岚诚。”

他也不问她的意思,拉过她的小手就自说自话地在她掌心写字,写下他的名字。

可可的心跳得好快,他每写一笔她的心就加速一次,仿佛会跳出胸膛似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她能感应的只有他指尖暖暖的体温,还有他剪得很整齐的指甲。

夏母一掌拍掉儿子的手,也拍掉了儿子的唐突。

“手都没洗过,都弄脏妹妹的手了。”

可可毫不介意,反而甜笑道:“我叫叶可可。”

“可可豆的可可?”

“嗯。”她用力地点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可爱。

一边两位大人交换着各自的意见,这一边夏岚诚将纸条放进牛仔裤的口袋,轻轻道:“放心,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你怎么肯定那是我的?”她不服气,不服气就这样轻易被他打败。

“我看见的啊。”他笑得有几分张狂,又有几分天真。

夏母突然走到可可面前,蹲下身来摸她的脸,“可可,听你妈妈说你有哮喘?真可怜呢。”

可可知道她是好意,虽然不喜欢“可怜”这个字眼,但还是顺从地任她发挥同情心。

“妈,你摸她的姿势好像摸宠物哦。”

夏岚诚的话让可可笑出了声,也让夏母骂出了声。

“你个死小孩,一点爱心也没有。”

夏岚诚哼了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中国结塞到可可手上。

“这是我在手工课上做的,送给你。”

“送给我?”可可紧紧抓住这个礼物。

“它叫盘长结,象征着长命百岁,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男孩有些别扭地说着,突然不敢直视她发亮的眼睛。

“盘长结。”可可机械地重复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迂回曲折的图案。

夏岚诚随着夏母走向对门,他猛地回头向她招手。

“还有,下次别乱丢垃圾咯,纸条也不可以。”

对面的门已经合上,虽知他看不见,可可还是用力地点着头,就像手中握着盘长结一般用力。她想,她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那个夏天突然美好了起来,知了不再烦躁,台风不再肆虐,热浪不再袭人,“路”字被树阴隐去后的路牌只剩“甜爱”在艳阳下闪闪发亮。

1

十年后——

夏岚诚成功地爬上某跨国公司的部门经理之位,职务虽不是最高,但升迁速度之快,人缘之好都极让公司里的同事眼红。当然眼红的多为男同事,因为与他人缘好的是另一半天。所以,这一半天的胆量一般都很大,因为她们知道夏岚诚决不会在女性面前动气。

就比如现在,胆敢在夏岚诚讨论业务时敲开会议室的门的也只有胡秘书一个人。

“夏经理,有您的电话。”

在各部门负责人面前夏岚诚还是敬业地皱起了眉,暗自却知道此时能让胡秘书破例的绝对是一号危险人物。

“是金沧集团的总经理说有要事与您相商。”跟随他多年,胡秘书自是知道如何让上司下台。

“哦,是他。”夏岚诚不紧不慢地道。

一边却有人催促:“金沧是大公司,如果能拿下他们,我们今年的业绩一定走俏。夏经理,我们的会不妨稍后再议,您快去接电话吧。”

“既然这样,就劳烦各位主管白跑一次了。”夏岚诚边往外走边致歉,就和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毫无两样。

“呵。”胡秘书自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经理,您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到位了。”

“岂敢岂敢,还多亏了你这位最佳女主角相助。”

“我最多只是个配角,要怎么和那群主管解释我们搞砸了金沧这个大客户的还是您夏经理。”

夏岚诚哈哈大笑,点头道:“确实很难解释,上周就拂袖而去的金沧太子爷怎会迂尊降贵地再来求和?”他止住笑,突然凑近胡秘书认真地道:“不过,需要解释的该是胡秘书你吧?”

胡秘书暗自愤愤却也不好出声,上周确是因为她忍受不了金沧太子爷的咸猪手,施以清脆的两巴掌才把生意搞砸的。

夏岚诚接过胡秘书递来的电话,捂住话筒轻笑道:“放心,我会向上头据实以报金太子爷肖想非礼我的事,只要胡秘书你佐证就行了。”说完还拉了拉领口,做委屈状。

胡秘书笑了出来,这个上司就是没一刻正经,怀柔政策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退出门外前她回敬道:“难怪金太子爷想非礼经理呢,连手术都为您动过了。”

夏岚诚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喂”了一声:“你好,我是夏岚诚。”

“夏岚诚,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的茶座等你,限你五分钟之内来见我!”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听筒里就一阵“嘟嘟”声不断。他苦笑了起来,却还是依电话那头所言起身走了出去,路过胡秘书座位时,他忍不住凑上前去。

“我敢肯定,金太子爷上次秘密度假确实是去了泰国。”

茶座里预备兴师问罪的女子既不姓金,也没去过泰国,离家最远的一次旅行是彩云之南。她的五官透着傣族少女的活力,苍白的肤色却泄露了她的秘密,每次出门前她必定细细染上腮红,使自己看来健康一些。

“这位小姐,你点的清蒸夏岚诚送来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夏岚诚悄声走近,弯腰等候吩咐。

女子冷哼一声,眉梢一挑,“可以的话,我可以换千刀万剐夏岚诚吗?”

“哇,可可,你也太狠了吧!”夏岚诚夸张地睁大眼睛,拍着胸脯在她面前坐定,其实丝毫惧色都无,还不忘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茶座的女子正是当年的叶可可,只是现在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更不是当年羞红着脸不敢开口的小妹妹。

“你迟到了两分钟。”

“可可,等电梯也需要时间的。”他真的很无辜。

“你可以选择走楼梯。”

她明明知道他在19层,她是故意的。意识到可可今天是故意找碴后,夏岚诚反而轻松了下来。

“可可,我只知道你是室内设计师,原来你还是审计师啊?当真分秒不差啊。”

“审计师是查账的。”

“抱歉,我说错了,我想说的是你是奥运会上的记分牌。”他闷笑道。

“你……”可可却笑不出来,“夏岚诚,你不要笑!”

他举高双手,算是投降,“可可,你这是故意找碴。”

“是,我是故意的。”

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饶是无赖惯了的夏岚诚也佩服起她的勇气。

“可可,我发觉你的身体真的好多了,喊起话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他暗讽她的无理取闹。

她却照单全收,“谢谢夸奖,我身体是好多了,你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

“我的病?”

“是啊,你还没发现自己早已铁石心肠了吗?”

听她话头,他已知道她为的是哪般,当下也笑道:“这么说来是患了结石了。”

“夏岚诚!你就不能正经一次吗?你对其他女人逢场作戏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彦如也要伤害?”可可激动地将半杯柠檬汁晃到桌面,左手还紧紧地抓住玻璃杯不放,手上也湿了大片。

夏岚诚掏出纸巾,抽出一张擦着桌子,将其余塞到她手里。

“我猜到你是为了她。”

“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她是我的好朋友。”

“既然是你的好友,你当初就不应该为我们牵线,将她往我这个火坑推啊。”

夏岚诚将桌子擦拭干净,重新折叠好纸巾放在一旁,淡淡的笑意惹恼了可可。她抿紧双唇,双目圆睁,当初若不是彦如向她苦苦哀求,她怎会介绍两人认识?如此说来确实是她多管闲事,害苦了彦如。

“是她找你哭诉的?”见可可恼怒,他软了下来。他真怕她哮喘复发,虽然她已痊愈了多年。

“不关彦如的事,是我自己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收敛起你的浪子形象?现在已经不流行了,拜托你以后对彦如认真点好不好?”

“首先,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们不会再有以后。”夏岚诚冷静地分析道,“其次,现在不流行浪子?难道流行痴情汉?”

他突然冷笑了起来,冷得让可可从心底生寒,她知道她触碰到他的伤痛了。

“还有,可可,你当初见到我,我就是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改?”

“不是的、不是的。”她猛烈地摇头,“谢玉盈离开之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急于反驳他,却踩中了地雷,当她脱口而出的一刹那自知后悔,却晚了一步。夏岚诚已变了脸色,手指关节根根用力泛白。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他压低的嗓音显示着他极力压制的情绪,却令可可于心不忍。

“为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提到她名字又怎么了?她只是叫谢玉盈,却不能赢你一辈子!”她想骂醒他,他却不领情。

夏岚诚站起身用双手撑在桌面上靠近可可,害得她连连后退,靠在了椅背上还妄想撤退。

“可可,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爱上我了?”攻击是最好的防御,这点不只是运用在谈判上而已。

“我……”她愣住了,却在下一秒看透他玩世不恭的眼神。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说出真心话我也不会觉得奇怪。难怪你今天那么激动,原来是吃醋了啊,其实我和苏彦如分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夏岚诚你疯了!”

半杯柠檬汁毫不犹豫地泼向夏岚诚的面部,正如它主人此刻的坚定不移。

“夏岚诚,你别拿出一副无赖的面孔对付我,更别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男人,我叶可可除了你别无选择。从头到尾看不清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可可激动地站在夏岚诚面前手舞足蹈,若在平时她一定会听出他话中玩笑成分居多,也会体谅他其实也是为情所困。但今天她听不进任何的劝,理智徘徊在心门之外,她要把沉积多年的心事释放,不论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也不论自己是否会后悔。

“是你不能接受谢玉盈离开你的事实,是你做困兽之斗不让自己好过,是你除了她就不肯再接受别的人。你以为像你这种把感情当游戏的人我会为你动心吗?在你心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所有的人都只是她的替身,你千找万寻的不就只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似曾相识的侧面、相似的名字吗?”

她竟然声嘶力竭,双颊不自然地潮红起来,粗声地喘着气,抓住桌脚试图不让自己跌落。

夏岚诚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原本朝气蓬勃的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职场或是情场的光彩不复存在,他只是被扒光了的皇帝,还在为那件新装耿耿于怀。

可可抓起皮包,越过他的身边时却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当初不是你告诉我,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展开另一段新的恋情吗?”

一瞬间,她苦心经营的泪还是滑落。他无助得像个孩子,就像当初那般蜷缩在她的怀里寻求温暖。他其实又有什么错?他只是无法再爱上别人了而已。

“是,可是我错了。”她别过身,跑了出去。

夏岚诚深深地闭上双眼,将自己抛在了座位里。

“我也知道那是错的。”

有时候对和错不是一刹那就能分辨的事。就如苏彦如刚和夏岚诚分手时简直恨透了他,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错。现在冷静下来了,回头想想,他其实也没什么错,除了没有爱上她。当然,她是从头至尾不会错的,虽然她也没怎么付出真心,和他交往大半是为了炫耀。所以,现在她能够扮演起安慰叶可可的角色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伟大又善良。

“可可,你不要再怪岚诚了。其实,分手是我提出的。”

“你?”可可不敢置信地审视面前细心装扮的苏彦如。果然毫无一点弃妇的悲情,当初她是怎么瞎了眼以为是夏岚诚对她下了毒手?

“那么你为何要哭着来找我呢?”

苏彦如掏出粉饼,对着镜子眨了眨眼,“还不是因为他从没对我动过心。分手前没有,分手后也没有。原以为分手会让他软了心肠,但他竟然面不改色。”

“啪”的一声她用力合上粉盒,现下想来还是气愤连连,他竟然还客气地祝福她,然后买单开车送她回家,他……他不该有一丝后悔和惋惜吗?

“都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可可知道此事对骄傲惯了的彦如而言,一定打击重大,握着她的手算是安慰。

“其实也没什么啦。你看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有空还是会去会馆打桌球,我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啊。我想,我也没有爱上他吧,这样看来我也没有吃亏。唯一可惜的就是……”

彦如凑近可可轻声道:“我现在好后悔没有把握住时机甩他一巴掌,现在想补都没机会了。”

两个女人笑了出来,彦如却反握住可可的手。

“可可,原谅他吧。”

“我有什么立场气他?”

“还嘴硬?”彦如为好友不值,“岚诚打电话向我求救了,说你对他实施‘三不’政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小姐,还不是为了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劳心劳力,当事人却置身事外,反而联起手当起和事佬来。

“我知道你关心我。”彦如挪了位子,坐到可可身边,“但我也知道你更关心夏岚诚这个人。”

“谁说我……”

可可刚要反驳,却被彦如用笃定的眼神封住了下文。

“凭我们的关系,你还需要掩饰吗?你恼他辜负我,更恼他不洁身自爱。”

可可叹了口气,弱声道:“最最恼的还是自己,恼自己总要为他设想。”

彦如也跟着叹了口气,“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心仪的就是这位夏先生,我才不会锳这趟浑水。”不过幸好她抽身得快,免得断送了一个好朋友。

“好了,该说的该劝的该转答的我都送到了,就不耽误你工作时间了,我还约了人喝茶,先走了。”

“我知道,你从不缺人娱乐。”

“你也是,别太累了,小心身体,我的叶大设计师。”

可可无奈地轻笑,目送好友走远。待工作室又恢复她一个人的状态时,她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偌大的工作室,是她的工作空间也是她的作品,房间被她用大理石、钢化玻璃和实木地板分割成三个层次。每一个层次都是拾级而上的一个平面,五十平方米的空间竟有三层阶梯。特别是钢化玻璃的地面下被她设计成了一个地下鱼缸,一尾尾红鲤遨游其中,让人不忍放下脚步。四周的墙壁却采用了红色的基调,手绘的火的图腾更是生机勃勃。就是这个集合着亚里士多德“土地、空气、火、水”理论的房间,奠定了她在室内设计界的新人地位。

她还记得夏岚诚第一次到她办公室来的时候,听完她的解释后,打趣道:“那么费尽心思挖个坑养个鱼干什么?还不如就放盆水,当做卖手扒鸡的好。”

这句话使她每每看着那几尾悠闲自在的红鲤时就会心一笑,或许她的生活注定是要费尽心机的。从小身患顽疾的她即使痊愈了还是得不到家人的认同,就连报考专业也要思量再三,最后为她选择了一个只需要坐着动动手绘绘图的专业。

可可打开手机,不多时铃声不断,全是夏岚诚的留言,不外乎是求她原谅的。她不自禁笑了出来,好似她才是与他分手的人。其实她也想让事情不了了之,只是当天话说得过满,情绪过于激动,她差点将心里话全盘托出。她现在不能面对的,其实是自己。

可可从钱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早已褪色的盘长结,这是当年他送给她的礼物,果然如他所愿,或许也是受它庇佑,她的哮喘不再复发。她的身体康复了,可她的心却开始退化,她的心眼越来越小,越来越自私,快容不下半粒沙子了。

“如果可以,也请你治治我的心吧。”可可将盘长结放至胸口,默默念道。

俗话说相由心生。五年前的一个下午,叶可可和夏岚诚在大学的社团活动中心里也在谈论手相和命运的关系。

活动中心的空调不断扇着凉风,可是叶可可却汗水连连,双颊红扑扑的,因为她的手正被面前的人牵着。眼前的人仔细端详着她的掌纹,低垂的脸使她只看到他高昂的额头和长长的睫毛,还有挺直的鼻子。他还是和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喜欢穿白衬衫、白球鞋,只是放大的五官和身材让她意识到他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握着纸条一脸狡猾的夏岚诚了。

“可可,你的爱情线很长,生命线与之相比就短多了。”夏岚诚摆开了架势,十足十个江湖术士。

可可也不揭穿他,应道:“难怪我时常生病,原来早已注定好了的,看来也注定是个短命鬼了。”

“别乱说话。”夏岚诚皱起眉训她,“这只能说明你对爱情忠贞不渝,你的生命里每时每刻都充满了爱。这样多幸福啊,不像我……”

为了讨她欢心,不再自怨自艾,他决定牺牲自己作反面典型,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他叹气道:“你看我生命线那么长,爱情线却短得可怜。”

她凑近一看,果然和她相反。

“你啊,又在骗小孩子了。”

活动中心里突然出现的女生叫谢玉盈,学校体操队的主力,据说没有人在见过她赛场上英姿飒爽的表现后还不动心的。叶可可是,夏岚诚也是,不同的是夏岚诚还成功排除万难,成为她的男朋友。

听了谢玉盈的话,可可或多或少有一些不高兴,虽然她比他们小两岁,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幼稚,更不能接受她称呼她为“小孩子”。

夏岚诚和她的反应恰恰相反,见到女友来了,自然腾出身边空位,说起话来像是申辩更像撒娇:“冤枉啊,我这可是科学得很。”

“哦?”谢玉盈拨了拨长发,对着夏岚诚眯眼道,“这样的话岂不说明你只会用你生命的三分之一来爱我?剩下的时间呢?你就不爱我了?”她握住他的掌心,嘟起了嘴。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夏岚诚的解释叶可可自然是听不下去了,谢玉盈一来她便成为隐形人这是常事,她也不用告别,起身离开就是了。

她一直认为谢玉盈是一尾美人鱼,与她相比她就是一尾小丑鱼,还是得了病的小丑鱼,只能躲在深海的角落里默默养病。谢玉盈既然是美人鱼,夏岚诚自然是水了,她自然以为鱼离开了水不能活。可事实却是,鱼离开了水还能去大海、大洋,水没了鱼却成了一摊死水,再也流动不起来了。

所有人都一致认同的金童玉女,自从谢玉盈前去美国进修后便渐渐音讯全无。夏岚诚每天的问候都成了与录音电话的对白,虽然好友都劝他做好心理准备,他还是装出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他说他相信玉盈,可是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泄露了天机。

终于,谢玉盈向他提出了分手。越洋电话里,她平静地说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合,她无法再忍受下去。夏岚诚并没有大吼大叫,但却无法接受这个借口。他说,我只要一个合情合理,也让自己死心的理由。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却挂了电话,不多久这个号码便成了空号。

大家都见到夏岚诚的转变,他疯了,他对着一个空号拨了又拨,他不相信谢玉盈这样对他。对于旁人的劝说,他只是反反复复一句“我爱她”。他终于不能等待,面临论文答辩的他却背着所有人买了去纽约的机票,他可以不要前程,不要学位,不要自尊,也要问个清楚明白。但最后他的疯狂还是被偶然查得机票的父母劝阻,他们生怕儿子在美国做出傻事,他们宁愿把儿子锁在房间也要制止他疯狂的行为。

那段日子,可可天天听着夏岚诚的呼喊声从隔壁传来,累了、困了、哑了,他还是坚持拍着门。那一声声“咚咚”像是拍打在她的心上,她开始憎恨谢玉盈,好恨好恨,恨她为什么辜负他,恨她凭什么得到他这么深的爱情。恨到极致,她也分不清是恨,抑或嫉妒。

暑假来临,原以为渐渐平静的夏岚诚已经淡忘了这段回忆,可在大家都以为他的伤口已经结痂之时,他听闻谢玉盈回国度假的消息后,日日站在她家楼下、艳阳之下等待。就连谢玉盈的好友都为之动容,上楼为他说情,可是狠心的谢玉盈仍然不为所动。

美人鱼走了,水死了,活在水里的小丑鱼怎么办呢?

整整一个月可可都躲在暗处陪着他等待,她目睹着他晒红晒伤的肌肤,他望着十二楼窗户的执着眼神,她开始为他掉泪。

在谢玉盈结束假期前往美国的前一天晚上,在时钟敲响十二下之后,夏岚诚径直走到树阴下睡着的叶可可的面前,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可可被他的动作弄醒,竟然惊慌起来,“你怎么……”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谢谢你陪了我一个月。”他什么都知道。

“你……”她哽咽了。

“不过,结果令人失望。”他又抬头望向十二楼,“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天的等待,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他勉强自己笑出声来,发出的却是沙沙的呜咽。

“如果你还要等的话,我可以陪你。”可可不忍见他如此。

“不用了,我们回家吧。”他将手伸向她,将她拉起。

可可一站起,却发现他仍在用力,她一个踉跄就摔入了他的怀里。她正要挣扎,却发现他埋在她的肩头哭泣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狠心,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我只是要一个遗忘她的理由而已,这难道也错了吗?”

他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她的肩上,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肩头,贴合着她的肌肤。

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附上了他的发。

“是她不对,是她错过了你,你没有错。”错只错在他用情太深,错只错在他所爱非人。

“是她的错?”

“对,与你无关。”

“但我宁愿做错的是我,那我就不会这么伤心难过了。”

可可的心一个隔愣,“你很伤心?很难过?”

他点头,“我原以为心会麻木,可是它疼得却那么真切。我好怕、好怕……”

“怕什么?”她柔声问道。

“我好怕我再也忘不了她。”

她斟酌了好久,推开了他,捧住他的脸,在月光下仔仔细细地道:“那么展开一段新恋情吧,这样可以让你忘了曾经。”

“展开一段新恋情……”夏岚诚喃喃道,注视着可可坚定的眼神,他却开始迷茫。

时间有时是衡量对错的最好评判,那么多年后,叶可可才清晰地意识到她错了,那晚的建议是最滥的想法,让他越陷越深,让他离她越来越远。她错了,谢玉盈是赢了,她把夏岚诚赢得涓滴不剩,连骨头都没有留给她。

夏岚诚也错了。

他掌心纹路的寓意其实是,他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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