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被几个家丁三下五除二绑到正厅,霍云香坐在平日萧倾峰的正位上,威严俯视着被强行推跪在地的宋予,一手把玩着中指上一枚翡翠色金指环,眯了眯眸,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你来了啊,小予。”嘴上虽是亲昵地叫着宋予的名字,面容上却是冷若冰霜不带一份感情,漠然地睨着她。
宋予扬了扬唇角,一抹冷笑在脸上绽开,却并不答话。萧蔓最不喜欢宋予这副冷淡的样子,走到她面前踢了踢她的膝盖,“娘问你话呢,你聋么?”
宋予抬眸,眼眸天真而纯净,静好的模样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她低头,萧蔓见她温顺地低了头,得意地一笑。笑容还未持续多久,只感觉自己的膝盖忽然像被刀削了一半疼痛,她没能支撑住,一下子跪倒下来。
萧蔓惊诧地抬脸看向宋予,宋予仍旧温顺地低着头。而周围一众仆人见到萧蔓居然向宋予跪下,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萧蔓。萧蔓脸涨得通红,纳闷地站起来,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这里都是她们的人,萧芜也闭关练功根本不知道,宋予根本就没有灵力,会是谁在暗中给她使绊子让她丢脸?
霍云香皱了皱眉,“蔓蔓,你先到一边去。”待萧蔓到一旁坐下,霍云香却是一敛和善,眼中流露出几分探寻与狠戾,“萧予,这三天,你去了何处?为何音讯全无,整个京城都没有一点你的消息?”
宋予却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去给父亲找解药了。”
霍云香冷哼一声,不知是不屑还是轻蔑,她笑了几声,“就凭你,去找解药?且不说毒蚕蛊无解药可寻,就算是有,凭你废物之身,你能拿得到么?解药自有我去找,干你何事?”
宋予微微一笑,笑容甜美而充满谦恭,霍云香找不到任何不满或者愤懑的情绪,挑不到一点刺。宋予却是偏着头说,“既然你着人去找解药,必然是相信了这世上是有解药的,为何又咬定毒蚕蛊无解药可循?夫人,是在敷衍萧予么?”
霍云香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敷衍?萧倾峰是本夫人夫君,夫君有难妻子理当相救,我已经说了我在寻找解药,你是在怀疑本夫人有异心么?更何况,今天应该被审问的人是你。”霍云香正了正身姿,厉声道:“萧予,从实招来,这三天你去了哪里?不说的话,执行家法。”
宋予却是站了起来,眼角漫开一笑:“霍夫人,我需要提醒你几点。第一,你只是继室。第二,你有没有异心,你自己清楚。”笑容恰到好处带着几分漠然,飘渺仿佛来自远方,即使她近在咫尺,萧蔓仍感觉自己与宋予隔了千里万里。
话音刚落,霍云香勃然大怒,霍然起身,狠力一拍小叶紫檀座椅,“好个萧予,素养到哪里去了,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宋予再次一笑,微微屈膝:“萧予未有顶撞,语气也很谦恭,敢问夫人萧予是哪里没有素养了?您不过是想把萧予逐出家门罢了,毕竟凭空多了一个跟萧蔓争宠的继女,换了我也可能会不高兴。”
“大胆!”霍云香当真是找不出任何的破绽,恨恨地剜她一眼,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转而一想,脑海里找出了更为合适的驱逐萧予出家门的理由。她慢慢坐下,复又摩挲起手指上的玉环,先前的惊怒荡然无存,换上了和善,“来人,萧予与外男私通,今日逐出家门。”
宋予一惊,“与外男私通?”
见宋予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紧张之色,霍云香扬了扬唇角,“逐!”
荒唐!与外男私通?她宋予的名声今日就要因此而败坏了么?宋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在乎师父的颜面。日后若是她真实身份揭露,旁人便会说她曾与外男私通而被逐出家门过,钟离忧的高徒居然做出这等事情,太给师父丢脸。即使她澄清她未作,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只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晃神之际,已被丢出了门外。
天空中密布着阴云,淡墨色晕染开。大街上已无几个人在行走,空荡而寂静。碎叶被风裹挟着卷起在地上打着旋儿,酒楼前的酒旗高高扬起,两旁的高树被风吹得哗哗响着,纵是古树也吹得弯了身。
宋予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紧闭的萧府大门,转身朝前走着。
面对街道,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天下之大,似乎又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萧府暂时是回不去的,高府,洛门,她都还不熟不合适前去。不霄山,师傅说了必须在十五及笄之时回去。
她向前走了一步,忽而背后刮来一阵强风。她白色的衣袍一瞬灌满了风高高飞舞宛若翩翩白蝶,长发突然开始长长。与此同时她的头顶迅速地聚集来浓墨般的黑云笼罩长空,街道一下子变得宛若黑夜般黑暗。
宋予感到体内突然有一股力量衍生出,并在体内四处乱窜,像无头苍蝇乱撞着。
不好,今日是十五。每逢十五夜宋予必会异变,若不及时泡在冰水之内,她便会骤生魔性,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她极力遏制着体内的力量,紧蹙着眉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没有冰水,哪怕是一条河,一个池塘也足够了!可这偌大京城,一时间她该到何处寻什么河流?
宋予集中全身灵力猛地将力量遏制下去,力量却反而更为剧烈地窜着,她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哇地吐出一口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重新抬起头来时,宋予的眼眸由黑色慢慢染为暗红色,长发仿佛浸入染缸一寸寸化为白色,她眉心生出一枚白色印记,凌厉之色溢于言表,狠戾的表情甚为可怖。
她敏捷地跃起,稳稳地落在地上。眼中的冷漠,陌生地仿佛是另一个人。
她迈开步子,稳健地朝前一步步走去。浓云之中一瞬落下倾盆大雨,宋予却浑然不觉一般,不闪不躲,木然朝前走着。
一个人影忽然横在她面前,一方油纸伞遮蔽住她,“小予儿。”
宋予阴翳睨他一眼,抬手要刺其大动脉。那人却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拉,轻轻一劈她脖颈大动脉。宋予意识模糊了一瞬,随后眼前陷入了黑暗,软软地滑倒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