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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山寺日出僧未归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情到深处花自开,有了雨水的灌溉,爱情的花朵开得越发鲜艳,于是,年轻的活佛醉了。美酒佳人,一夜沉醉,多么缠绵悱恻的一夜。

醉人的温存,注定要激发情感的要求,情感的宣泄,也注定要让人沉醉。小鸟依人般的情人,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忘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小世界里,肆意沉醉。

静夜,温柔的风抚摸着房间的每一寸角落,浪漫和幸福高挂天空,依稀可见。

杜鹃从门隅飞来

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我和情人相见

身心轻松欢愉

人生本应该如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在痛苦中徘徊过的人,才知道眼前幸福的来之不易。只要能够让对方幸福,哪怕过程多么辛酸,结局多么不可测,也要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微弱的灯光,朦胧的面孔,一切仿佛梦幻般,这样的场景,还有什么知心话不能够倾诉的呢?

知心话没告诉爹娘

却说给幼年结识的情侣

情侣的牡鹿多哩

私房话被仇人听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仿佛夕阳一般在手指尖滑落。白天,黑夜,从不停歇。无法避免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看似绚烂的点滴时光慢慢从手中流逝。单调像是横亘在生活中的一道巨大分水岭,是一条静默而绵长的山脉,波澜不惊地以安静温柔的姿态霸占着生活的主旋律。

我和情人相会的地方

在南门巴的密林深处

除了巧嘴鹦鹉

哪个也不知道

能言的鹦鹉啊

这秘密请不要在路口散布

在玛吉阿米看来,自己的情郎就像一缕来去无踪的风,吹拂着自己的面颊,感觉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心神荡漾。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郎从何而来,天亮后的情郎去往何方。她更不知道,庄严雄伟的布达拉宫墙角,会有一道小小的侧门通往活佛的寝宫。她不在乎这些,生活,从来不曾如人所愿。只有自己在生活中找到光亮,才能感受到身边的温暖。

拉萨的人群当中

琼结的人品最好

来会我的幼年相识

家就住在琼结

美丽的小杜鹃

落在香柏树梢

不必多讲什么

说一句好听的话就好

爱情,是治疗爱情创伤的最佳良药。初恋情人分离带来的伤害,也只有在同样温柔的港湾里才能得到修缮,伤口才会慢慢复原。年轻的少年,初尝恋爱的感伤或是喜悦,并不明白其中的真意。

皎洁的明月,挂在高山之上,夜色深沉,那份已经消失了的爱情,不必再去守望。眼前的这一对美丽的漩涡,一个温柔的笑容,也足以抚平自己的伤痛。但是,这样的爱情,会不会重蹈覆辙,会不会也是自己单单一厢情愿呢?

虽然肌肤相亲

情人的真心却不知道

不如信手在地上画画

能算出天上星星多少

安静的生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旦始端有所异动,就会影响全局。自从在拉萨街头认识了那一群歌友之后,仓央嘉措便不能自拔,他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嬉戏,自己却在活佛的座位上端坐不动,就像是泥塑木胎一样让人朝拜,他厌倦了。

更加让他静不下心来的,是玛吉阿米。那温柔的眼神,多情的笑容,让他常常怔立不动。回到布达拉宫的仓央嘉措,只能望着日落前的布达拉宫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尘世里俗艳的金色,在高原的天空下,无与伦比地灿烂、壮丽、仪容万方。夕阳流淌在布达拉宫蜿蜒的墙角,背后是汹涌舒卷的云絮。亘古静默的高墙,在流转大大朵白云的映衬下,有一种与时间空间无涉的永恒质感。仿佛开天辟地,他就矗立在那里,雄踞山顶,旷古无言。任头上风云变幻,脚下金戈铁马。人世蹉跎,时代易主,每一块石头都毫发无伤。

然而,仓央嘉措却再也不愿意看这样奇特壮丽的景观,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山下的小酒馆里。白日里,他的身体依然端正如松地坐在严谨的上师们面前,坐在活佛尊严高贵的椅子上,坐在第巴桑杰嘉措的身边,心却早已如同苍鹰翱翔原野,飞向那神秘的远方。他所做的,只是等待夜幕的降临,当人们离去,诵经的声音平息,整个宫殿沉睡的时候,自己才焕发了活力。跟往常一样,换上华丽的衣服,套上假发,这时候的仓央嘉措,已经摇身变成了英俊潇洒的民间青年宕桑汪波,他将要去赴一场宴会,过一种本应该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在人多的地方

不要显露爱恋

只要心中情亲

可向我秋波一转

静静的夜里,不曾惊动任何人,可能知情的唯有那只忠实的老黄狗,默默地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活佛,眼里发出询问的神色。

守门的老黄狗

心比人还灵

别说我夜里出去

今日清晨才回宫

无论虎狗豹狗

喂熟它就不咬

家里的花斑母虎

熟了却更凶暴

每当黎明到来之前,民间青年宕桑汪波就会出现在布达拉宫靠近宫墙边的侧门前,掏出自己配的钥匙,熟练地打开门,然后,迅速闪进活佛的寝宫,摘下头顶长发,换上红色僧袍。

藏传佛教相信因果轮回,主张苦修,把今世的受苦视为来世的功德和福报。人世的苦难就是这样,深重,恶念滋生,不小心就沦入了六道轮回永劫不复,所以菩萨也要怒目相向。而汉传佛教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融入了中国哲学和儒、道家文化,尤其是禅宗主张本来无一物的了悟修行,在于自我的明心见性。

心即是佛,无心是道。虽然也有当头棒喝,却旨在唤醒本心。修与不修,不重形式,而重结果。所以,即便是菩萨,也应该心怀大悲悯,不能带有丝毫的强迫,只能实施无为而治了。不是我修习佛,而是佛不在我心中。我心中只有她,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姑娘,此生惟愿同她一起,保住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于无常和死

若不常常去想

纵有盖世聪明

实际和傻子一样

然而,这样的秘密,又能瞒得了多久呢?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那个冬夜的凌晨,仓央嘉措从美丽的情人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厚厚的积雪将道路都淹没了。眼看着就要天光大亮,布达拉宫的值夜僧人快要开门了。容不得踌躇,他匆匆忙忙赶回寝宫。雪地上的两行脚印,终于泄露了他的秘密。

早起的铁棒僧人打开寺门,看见了这两行脚印,顺着这两行脚印,直接就走到了活佛的卧室门口。于是,所有的传言终于得到证实:

活佛即浪子,浪子即活佛。

夜里去会情人

早晨落了雪了

脚印留在雪上了

保密又有何用

与此同时,拉萨的民间,人们也都在悄声谈论,据说那八廓街上夜夜流连酒馆街肆的风流浪子宕桑汪波,就是当今布达拉宫活佛。

高僧也好,浪子也罢,跳跃在其中的,其实都是同一颗心脏,只是被世俗强加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名称。仓央嘉措根本就不否认,他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止的政治角逐。他深深地眷恋上了民间生活的喜怒哀乐,自由自在,哪怕穷苦,也无所谓。任头上风雷涌动,我自泰然处之。纵然全世界都没有人谅解我,也无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

尘世间,如果真的有转世轮回,那么,我们的前生,是不是也和你一起走过来呢?现在陪在身边的,是不是一生的伴侣呢?只要她的柔情依然如水,他就情愿淹没其中,再也不管世间风雨如晦。你说那个风流浪子就是我,没错儿,就是我——

人家说我闲话

自认说得不差

少年的轻盈脚步

踏进了女店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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