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见到那个旅人的时候,他是站在树梢,眺望着远方。在下午的白杨树梢。阳光穿过他小小的身体,也给他渲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阿爸说:那是一个找不到方向的旅人。我问阿爸:旅人都是走在天空吗?阿爸那时候抽着一袋烟,吐出烟圈说:也许他的旅人是一只云雀。
傍晚的时候,我抬头还看见它站在树梢望着远方。那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我放下手边的东西坐在台阶用手拄着下巴看着那个旅人。他望着远方。夜幕很快下来,他小小的身子也闪着一点萤光。一闪一闪。我问阿爸,他在伤心吗?阿爸说:旅人没有情绪,不会伤心。我又望了窗外树梢的那个旅人。我总感觉它有点落寞的伤心!他走丢了自己的旅人吧。
这一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也有了旅人,鹅黄色的斑点毛色点缀在纯白色的毛发上。看上去漂亮极了。我也变得小小的骑在它的背上。我笑得很开心。所以旅人是有情绪的。阿爸错了。
第二天早晨我还赖在床上不肯起,耳中忽然听见一阵云雀嘹亮的轻鸣。脑海中忽然闪过阿爸前一天说的:也许他的旅人是一只云雀。我很快爬起来跑了出去,白杨树梢已经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只云雀划过天空我似乎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沾染着初阳的绯红骑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开心。冲着那个远去的方向使劲的挥挥手。
我告诉阿爸;他的旅人就是一只云雀。阿爸笑笑。我还告诉阿爸;我做梦梦见自己的旅人是一只猫,一直很漂亮的大猫。我没告诉阿爸旅人是有情绪的,我怕阿爸知道自己错了会很伤心。我忽然为自己这个决定笑得很开心。是不是这样就证明我已经长大了。
我们都将离去,徇着天性里的向往,都必将进入理想国度。
我十二岁那年,住在不远处的牧羊爷爷走了。那一日傍晚我亲眼看见一只纯白色的山羊?旅人就在它双角之间从牧羊爷爷家跑走向着日落的地方。我问阿爸:理想国在日落的地方吗?阿爸反倒用宽厚的大手蹭了蹭我的鼻子:你觉得呢?我懵懵懂懂的想:一定是在日落的方向,不然为什么旅人都去向那个地方。我告诉阿爸,阿爸用宽厚的大手磨挲着我的脸颊看着西方神色温和的笑了。我想我是对的。那阿爸现在在想什么?我忽然记起在书里的某句话:我们都将离去,徇着天性里的向往,都必将进入理想国度。我用手牵住阿爸宽厚的大手,夕阳光芒不刺眼的照在身上,很温暖。牧羊爷爷去的地方一定也会很温暖吧。
牧羊爷爷家就他自己孜然一身独活,从我有记忆起牧羊爷爷就住在我家不远处。小时候,牧羊爷爷每天都会来我家送羊奶。后来我长大些时候阿爸就让我去取。牧羊爷爷总是很慈祥的样子。想到以后就喝不到牧羊爷爷亲手挤得羊奶,我又有些伤心。我知道阿爸也很难过。那天我看见阿爸在牧羊爷爷坟前站了好久。
不久后,
我依旧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微风吹动白杨树叶。我就趴在窗框上面望着远处出神。远远的我就看着阿爸穿着麻布外套,腰里别着把短刀,手里拎着一匝东西龙行虎步的走来。我一下子从窗台边子上跳下来跑去迎接阿爸。每当阿爸从镇子里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都会有好吃的小吃儿。
我连跑带跳的跑到阿爸跟前拎过匣子回头冲着阿爸笑嘻嘻的扮个鬼脸就又连跑带颠的跑回屋里,阿爸在身后宠溺的大笑。此后一生,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感觉有阿爸的爽朗大笑更让我安心,阿爸那宽厚的大手更有安全感。
我拆开匣子,果然是李锦记的糕点,果脯。
好东西要跟自己最亲近最爱的人一起分享才会好吃,才会快乐。这是阿爸从小就教给我。
我跑到门口看着阿爸还有一段距离才到屋子。感觉阿爸走的越来越慢。馋吃东西的我焦急得直跺脚:阿爸!你走快点啊!走快点!不然吃的要长醭啦!你快啊!
我越是喊阿爸就越是笑的开心。我就越是焦急。
直到。。
直到阿爸身后的树林突然串出两匹大黑马。
两个大黑马上的人抽出两把燃烧着黑火的长刀在阿爸触不及防时候砍上阿爸后背把阿爸带倒在地。
整个世界的声音开始离我而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镜头。
我呆住了,哭喊着跑向阿爸。只见阿爸手一撑地翻身起来躲过了再一次扫来的长刀。无声的世界里我看见阿爸朝我焦急的大喊似乎要让我跑远点。而一匹大黑马上的人发现了我立刻纵马向我过来,我还是哭喊的跑向阿爸。阿爸怒吼着躲过另一匹大黑马上人攻击将腰间短刀挟着一道白光射向了来杀我的大黑马上的人。来杀我的大黑马上的人被杀死了。马上掉下来的尸体把我砸倒。在昏倒之前我看见另外一匹大黑马上的人用刀砍在了焦急不及防的阿爸肩膀。
我想大声喊阿爸躲开,下一刻却深深陷入黑暗里。
那一年,那一天。那个平常似的下午,我生日。我的世界也从此陷入黑暗,破碎的再捡不起来。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我躺在屋子床上。一切就像平常一个午觉阿爸没叫我睡到晚上样。
一切都是梦/都是梦!
直到爬起身看到伏在书桌上没有一丝动静的阿爸。
空气中也弥漫的血腥气刺入鼻子。我没办法再骗自己这都是梦。这一刻我手脚冰凉,眼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阿爸!阿爸!
我踉跄的哭喊着跑到书桌旁边去摇晃阿爸。
阿爸身子没有附着力样子的就一点点顺着书桌滑下去,倒在了地上。
我呆住了,我的世界那一刻随着阿爸那似乎永远坚实的身躯一块倾倒崩塌,破碎的再捡不起。
阿……爸,阿.。
我呆呆迟疑伸出手,想要抓住,想要抓住,
我什么也没抓住,空气冰凉的沾着我指尖,一点点染上我身子,我的一切冰凉空白了,一切都空白了。
我就在阿爸身边坐了三天,三天里世界一点点从视线里阿爸的身体一点点虚无,又一点点回来,慢慢的,迷雾也开始涌进来,所有的感觉都远离我而去,这个世界静寂的没有丝毫声音。黑暗中生出光,光又化作迷雾,迷雾散开又是无尽黑暗。
我就坐在这深渊边缘,我就完全静止停止在这,在时间里我没有向前走,我没有思想,我是完全空白的停在了这,生命也停在这。。
三天后还是无声的世界里忽然多了几个影子。整个世界声音在这一瞬间回归。
一股股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空白的脑子里。
我看到一个个人面带着惊慌焦急冲过来,一把把我抱起就往外走。
我毫无抵抗,似乎也忘记抵抗。在被抱着冲出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一个小小身影还在原处坐着,毫无生气的坐在那里,望着前方,就那样一直望着。。
一群人闯进来把我抱走后我就开始生病,浑身烧得像是一个火炉。迷迷糊糊我感觉到有人在用凉凉的东西给我擦着身子,隔一段时间就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喂一些吃的!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中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回放。我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我总于看清了这一切。
阿爸!阿爸!阿~~~爸!
我一声声叫着,想把阿爸叫回来。那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刀一次次砍下来。火焰一直燃烧着不熄止。
十天之后我醒了。身子沉沉在床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听到一声女孩儿的惊呼
“少宗醒了”
我还没把脑袋转过去的时候声音的主人就一阵风样跑了出去。
我在哪儿?
阿爸死了我在哪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爸~阿爸~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的流出来。冰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一群人带着杂乱的脚步声涌进这个房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穿入我耳朵。
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声音都消失了。我转头望向他们。他们齐齐的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还流着泪的面庞。
我听到哽咽声。是谁?谁在哽咽?
我目光在一群人中搜寻着,一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是一个女人在哽咽。我伸出手指向她,喉咙嘶哑着声音
“你为什么哭?”
人群分开把她让出来,她也没有想到我会问她。她呆呆的捂着嘴角无声。
“你为什么哭?”
‘宗。主。死了’
她断续着说出口,下一刻就又开始哽咽起来
“我阿爸也死了”
冰凉的眼泪仍然在我脸上流着
‘宗主就是你阿爸啊’
女人似乎再也忍不住眼泪,带着哭声跑出门去
有人追出去,有人摇头低叹。
我阿爸!我阿爸!
我阿爸死了!死了!
阿爸,死了是什么啊?
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能找到你吗?
阿爸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用手揉揉我脑袋
男子汉,要坚强。
阿爸就像风一样/消失在阳光里。
我在风里/阳光里追寻了几万里
但/阿爸再也回不来了/从此只剩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