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的第一夜,陈风下榻在了青竹坊,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终于如愿以偿的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整个南宫府乃至小半个应天城都因此无眠。
应天城里,各方势力交织的势力网远比陈风自己所想象的要来得复杂得多,再加上那应天码头本来就是龙蛇混杂之地,早上发生的那件事情,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出现在了各方大人物的案头之上。
陈风一夜成名了。
无论他想不想,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这么一夜成名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天早上自北秦驶来的商船上,有个来自兰若寺的年轻的和尚,他出了一道题,对了几个对子,便让南宫无极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江峰铩羽而归。
他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成了应天城中不少郁郁不得志的腐儒大半辈子都想做的事,踩着朝中大员的肩膀成就自己的名声。
所以这一夜,陈风刚入这应天城便成就了自己的文名,不过同样的,也成功为自己拉到了不少的仇恨。
南宫府的梁子再加上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腐儒的妒意,在外人看来,陈风就算是个外来的和尚,想在这应天城念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哎,年少轻狂,倒是可惜了这才情。”
有人暗自高兴,自然也有人扼腕叹息。
李牧好不容易在繁重的案牍工作之中找到了一丝乐趣,但看到信件结尾的时候,却又是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
将信件拍在了案上,李牧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眼眸深处最先掠过的是一抹柔色,不过旋即,他的神色又冷了下来,转而冲着门外道。
“黑伯,去,叫小姐过来一趟。”
“是,老爷。”
脚步渐远,李牧挑着烛火,看着信件的那一问和一上联愣愣出神。
便思虑边伸手捻着自己的胡须喃喃自语道,“问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不过这上联倒是真的妙呀。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有意思,断句不同,意思便孑然不同,可惜呀,可惜。”
正这么说着,房门却是骤然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眼神看着端坐在书桌后不苟言笑的李牧,转了转眼珠,张口脆生生的道,“怎么了呀,爹,人家正在房里安心学着宫画呢,发生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叫我过来,都打扰到我的学习进度了。”
“臭丫头,你还在同老夫装。平日里叫你在房间里安心临帖半个时辰,你都难以办到,现在说你在学宫画,糊弄谁呢,真当你爹我已经老眼昏花了么。”
李牧拍了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看起来真的是气的不轻。
但是旁人看不出来,这可不意味着李风铃看不出来李牧眼底所隐藏的那一抹笑意。
缩了缩头,李风铃很可爱的吐了吐自己粉嫩的舌头,如同一只小燕雀转到了李牧的身后,伸出一双巧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口中哼哼,道,“司业大人,你就别吓唬女儿了,女儿这不也是为了您着想么。您都不知道今天这事儿在应天城究竟引起了多大的反响,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几乎整个应天城的人都知道南宫府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和尚手里栽了大跟头了才,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呢。我这不是看着您一天到晚忙于公事,也想找件乐事给你看看,让您放松一下心情么。”
李风铃的甜言蜜语再加上手上的力道,其实三言两语便把李牧这个当爹的心头的火气给弄没了。
“你呀,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李牧伸手刮了下自己宝贝女儿的鼻子,摇了摇头,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说,但李风铃却是明白李牧的火气已然消了大半了,嘿嘿一笑,伸手挽着李牧的脖颈,撒娇道。
“司业大人,你怎么都不体谅女儿的一片孝心呢,我看这个和尚对联写的不错呀,您不是最近一直在帮祭酒大人准备开春入学的校考么,你看就选这上联如何?”
“这上联?”听李风铃这么一说,李牧的面容当即就是一僵,这个时候再看向自己书案之上那一张薄薄的绢纸时,脸上的喜色却是逐渐褪去,最后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行呀,不行。”
“不行?这又什么不行的,我看这上联很好呀,做国子监开春大考的试题绰绰有余。莫不是爹也开始讲究什么门第之见了,觉得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和尚所给出来的上联,没有资格成为国子监的开春试题?爹,你可不能变得和那些腐儒们一样了!”
“放肆!”李牧闻言,当即愤怒的一拍桌面,那瞪眼的样子,吓得李风铃整个人都是一缩,“怎么同你爹说话呢,难道在你的心中,爹就是这种目光短浅之辈么?”
“爹,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不要说了,爹累了,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
“哦,好吧。”
李风铃低头,李牧虽然对他宠爱有加,但是在这个家里还是颇具威严的,便是她也不敢再李牧生气的时候有所忤逆。低着脑袋,颇有些泄气的出门,心中正想着明日早起怎么同爹爹解释这件事情呢。
谁料想她前脚刚刚踏出这大门,后脚便听得李牧的声音自书房之中传了出来。
“明日我会吩咐黑伯再去给你请个先生的,你最近的日子过得也太过闲逸了,是得给你找些事情做做。”
“爹!”
“好了,别说了,别打扰爹工作!”
这么说着,书房内骤然静了下来,唯有翻书声不时传出。
李风铃站在门口看着房内的点点烛火,一时间觉得既生气又委屈,跺了跺脚,这个火气她却是又不敢算在自己父亲的头上,只得在自己的心中不平的嘀咕了几句,算是把这个锅彻底的给丢到了在青竹坊之中呼呼大睡的陈风的身上了。
在书房之中的李牧奋笔疾书好一会儿之后才抬头,看了眼书岸上那封记载有陈风对联和一问的绢纸,又是一个摇头,苦笑的自语道。
“真是个傻丫头,上联自然是好上联,但是老夫都做不出来的上联,你拿去用作国子监的开春试题,这哪里是在难为学生,分明是在难为老夫嘛。这如何使得?就算真的要用习题,也要等老夫对出这下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