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人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字吗？”老师问道，那个懂行的同学立即拉长声音回应“听过”。“我是一个医生，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对经济学感兴趣的医生——我被弄到这里来讲课，而且是以一个经济学家的身份，我自己都有点儿莫名其妙。在我看来，社会经济就是一个人体，资本运行其实就是血液在人体内的流动。”
“我们都知道，血液如果缺少了，人就会虚弱，但是如果在不需要时，大量输血，后果是什么？对！就是心脏负担不了，血管爆裂。”魁奈老师随手在空中勾勒着，很明显是人的动脉循环图，说，“我最主要的工作是完成了一张经济循环表，而这张表格的灵感就是人体的血液循环。”
无法抗拒的自然秩序
“我们继续讲一下这个循环的问题。”魁奈老师在提到自己的专业时显得非常兴奋，“上帝创造了人类，但是人类是一种需要吃喝的动物，需要不断从外界摄入营养来维持正常的生存。”
魁奈老师很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嘴里嘟哝了几句，看起来像是在说法语，接着说：“我刚才说过，经济本身的运行和人体的运行是一样的。很显然，一个社会经济的正常运行也需要不断从某个地方摄入‘营养’。这个营养就是农业。”他转过身来在黑板上写上“农业”两个字，边写边说。
“一切资本的本源都是农业，正是农业生产给其他各种生产活动提供原材料，给国王或者人民——他们都是土地所有者——提供收入，给政府提供税收，给农民提供利润。正是这种不断增长，源源不断地提供财富，并通过这些财富的消费，维持着国家其他一切阶层——给其他行业以动力，让商人有商品可以贩卖，让人们有食物可以吃，让工人有材料可以加工和改造，所以说，农业生产是国家繁荣的基础。”
“总之，只有农业才是人类财富的来源，只有农业发达才能让整个经济运行体系维持下去。”有同学在座位上大声地说：“老师，这是不是你们被称为重农学派的原因呢？”
很显然，这位来自17世纪的法国绅士对这种行为很不喜欢，魁奈老师皱了皱眉头，“这位同学，我原谅你的无礼，不过我赞成你的主张。我认为，农业是财富的根本来源，这是所有经济学家无法抗拒的自然秩序，不过，重农学派这个名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师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很惊讶，因为无论怎么看，魁奈老师对死后的世界都是非常熟悉的。魁奈老师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接着说：“我对经济学家或者经济学流派研究没有兴趣，那些都是纯学术的，你知道我属于哪个学派，并不意味着你知道我要讲什么。就比如，孔子重生，他不一定知道《论语》的名字，但是这不妨碍他阐述《论语》中的思想。”
“我们回来……”老师本来想接着讲课，但是坐在前排的某个同学又举了一下手，站了起来问道：“魁奈绅士，您说农业是财富的唯一来源，意思是说我们做别的任何事情，都不产生财富吗？也就是说，我们做的大部分事情不产生财富，那么其他行业的利润是怎么来的呢？”这位同学说完，还鞠了个躬。
老师也鞠了个躬回礼后，摆手让那位同学坐下：“感谢你的问题，这位绅士。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两个方面，一是并不是其他行业不产生财富，而是说这些财富的最终衡量都是农业。我开始说过，财富必须通过交换来体现，结合这里，意思就是所有行业的生产财物都是最后和农业生产进行交换才转化为财富的。”
“打个简单的比方，世界上有两个人，一个农民一个战士，农民生产，战士保护他让他安心生产。显然财富是由农民直接从土地上获得的，而战士的工作——保护和农民进行交换，获得这部分财富的一部分。”张山听到这里也点点头，心想老师解释得真清楚，意思就是财富来源于农业，通过交换流入其他行业。
“在理解另外一个答案前，我们先引入一个名词。”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上“纯产品”三个字，“什么是纯产品？就是财富的增加，也就是每一项生产活动的最终所得，减去所有的投入产生的价值，也被叫作剩余价值。”——张山在这里腹诽，“你直接说剩余价值不就得了，干嘛要说一个新名词。”
“大家要记清楚，我最开始说的是纯产品，被后人改成了剩余价值。”魁奈老师很气愤地说，“那个人就是马克思。好了，我们继续说财富。在工业生产或者别的生产活动中，并没有财富的增加，也就是说没有纯产品的出现。比如一个理发师劳动了一天，理了十次发，他获得了报酬，但是社会获得财富了吗？或者说经济总量增加了吗？”
“答案是没有。比如在那里理发的10个人中，有5个是农民，他们每人支付给理发师一小袋小麦，很显然，在这个过程中，这一小袋小麦并没有因为理发师的工作而变多。另外5个人是官员，他们支付的是税收里的货币。而税收是谁交的呢？可能在七弯八绕的追溯后你会发现，所有的货币其实都是通过交换了农夫们的小麦而产生的。
“也就是说，在所有的工作中，任何行业的工作都只是改变了财富的交换，而没有增长财富，只有农业才确实地从土地里刨出了财富，把蕴藏在土地中的无机物变成了对人类、对社会有益的财富。”
“所以，任何国家的人民都不能忘记，土地是财富的唯一源泉，所以中国才有这么一句话‘一寸河山一寸血’。”魁奈老师的情绪很激动，“在这个方面，中国比欧洲做得好多了，起码比法国好多了。”
应该交哪种税才合法
“接下来我们来讲述经济运行的重要环节——分配中的税收问题，一句话，我认为只应该征收土地税。”魁奈老师挥手加强自己的语气，但是学生依然沉浸在幽默的气氛中，一个坐在张山附近的学生笑着说：“重农学派的人肯定这么说。”声音很小，但是刚好周边几个人都能听到，包括张山都小声笑起来。
魁奈老师并没有发现学生在台下的小动作，继续说自己的话：“只有农业能生产出纯产品，所以不管什么税收最后其实都是落实到了农业上。所以如果需要把赋税重新进行分配调整，需要采取负担较小的征税形式，绝对不应该向农业本身征税，而只能向农业提供的收入以及靠农业收入来维持运行的其他各个行业征税，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农民就没有交税呢？”魁奈老师进入了自问自答的状态，“因为一切税赋都是对财富的分配，也就是财富蛋糕划分给政府和人民，所以结果都是由生产财富的土地收入来负担。我曾经在《农业国经济统治的一般准则》一书中这样说过，‘税赋应该是对土地的纯产品征收。’所以不能重复征税，政府必须做出选择，是征收单一的土地税，或者是征收别的税，而取消农业税？”
张山出身于农民家庭，对取消农业税当然是赞成的，所以站起身来说：“当然是不对农业征税。本来因为价格差问题，农民就处于劣势地位，如果只对直接生产财富的农业征税，或者说只征收土地税，那不是让农民的负担更重吗？”
“剪刀差，这段话是英国的威廉·配第老师教的吗？”魁奈老师对张山伸了个拇指，接着说，“说明你真是用心听了。我认为这个过程是这样的，如果只剩下单一的土地税，那么收税的过程和机构会简化，那么农民的负担就变轻了，这一个观点和配第先生是一样的，对吧？”张山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因为只对农业征税，那么结果是什么？剪刀差消失。不错，就是剪刀差消失，因为从来源上来说，农民掌握着财富和土地，应该是其他行业依赖农业，所以农民或者说农业才有主动权。”他接着做了一个手掌反过来的姿势，接着说，“这样做的结果不是你们预想的那样农民的负担加重，而是承担税收的人才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掌握土地的人才能成为剪刀的柄部。”
“你明白了吗？”魁奈问张山。张山虽然觉得情形未必像老师预测得那样美妙，但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默默地坐下了。
“各位同学是不是一样存在这样的疑惑，认为土地税作为单一税收征收不大可靠？”魁奈老师还是那么精明，明显看出张山等人的困惑，说道，“这里牵涉土地所有权的问题，你们一定要分清楚，以我最熟悉的法国农业为例。”
“在当时，农民阶级是生产阶级，他们直接从土地上获得财富，但是土地不是他们的。土地名义上是国王的，事实上是大大小小各个贵族的。农民需要向地主缴纳地租——地租中的一部分再用于支付其他的税收，很少的一部分成为了国王和政府的收入。中国有句俗语，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地主肯定不会承担这部分税收，很显然农民额外承担了这部分税收。如果只征收农业税，那么农民只需要向地主缴纳地租，而地主则需要按照所占土地的面积向国王和政府缴纳地租。”
“这个道理，在中国同样适用。”魁奈老师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一点儿不管学生们的安静，接着说，“可能各位接受不了这种思想，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虽然和你们的认知不同，但这是确实存在的道理，作为一门科学，你想学习经济学，必须放弃自己固有的知识，不断接受新知识。”
在说这话的时候，魁奈老师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潇洒地向学生们挥了挥手，就消失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魁奈的观点冲击得“七零八落”了。
魁奈老师推荐的参考书
《谷物论》弗朗索瓦·魁奈著。本书是1757年魁奈从外科医生转职为经济学家的最重要作品，也是重农学派最经典的作品。
《经济表》弗朗索瓦·魁奈著。本书是魁奈的最杰出成就，创作于1758年。魁奈结合人体循环系统，将经济要素容纳在一张表格中，第一次向人们清晰地解释了经济是如何流动发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