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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情伤

大草原的冬季在一场小雪后正式来临。所有在莫赫部作客的人都无法再离开,需等到来年春天雪融之时才能起行。青丽娜如此,那个被柃木救了的异域男人也是如此。

这一段日子,柃木来的次数更加少了,而且每次见面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子查赫德似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冷眼旁观的阿萝有些不解。

因为大雪,子查赫德待在帐中的时间也相应地增多。但他果真如他自己所承诺的那样,并没有再强迫过阿萝,更没对她做出任何逾越的行为,仿佛那****只是心血来潮,并不是认真的。放心之余,阿萝茫然若有所失。

这一天,天稍稍放晴,被闷了许久的子查赫德和一众莫赫战士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雪地狩猎,青丽娜、蓝月、柃木等许多女子也参加了进来。

子查赫德本想叫阿萝也去,但考虑到她羸弱的身子恐怕承受不了寒冷的天气而最终选择让她留在了大帐内。

这一次狩猎时间较以往要长,总共耗了七八日。阿萝独自待在帐中,百无聊赖中也会做点针线活。前些日子有人送了几张上好的羊皮来,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给子查赫德赶制出一件袍子。

除了自己,她其实并未给人缝制过衣服,但现在身为奴隶,免不了要做一些过去从不做的事。她倒也并不介意,只要不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叫她做什么都可以。

在子查赫德帐中的这些日子,虽然地位卑贱,她却感觉到了数年来罕有的平静,这让她不得不打心底感激子查赫德,这个一度让她害怕的地尔图男人。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怕他呢?阿萝停下手中针线,望着火坑中燃得很旺的火焰,微微地出了神。

只因为他那时凶恶的神态吗?毕竟当时的他并无意伤害她。现在想来,自己不过也是以貌取人之辈罢了。

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继续未完的活计。

看着快要完成的袍子,阿萝忍不住幻想起他穿上时的样子。他身形魁伟高大,也不知合不合适。顿了一下,她将有点钝的针尖在发上擦了擦,才又继续。

他的肩背宽阔厚实,仿佛可以承担起一切,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让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生命也背负了……

她茫然不觉地想着那些从来不允许自己想的事,还是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将她惊醒。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响遍整个莫赫部居住的草原,狗吠声和猎鹰尖啸的声音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远远传来。

是他们回来了!阿萝精神一振,站起来。

当她蒙上面纱,掀帐出来时,留守的人们早已钻出了各自的帐篷,一边向猎人们归来的方向涌去,一边高声兴奋地猜测着这次的收获。小孩子们更是骑着自己的马儿飞驰着迎了过去。

阿萝呆了呆,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人群后面。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是柃木救的那个男人。她讶异地望向这个容貌俊美得有些邪气的男子,他冲她一笑,然后越过她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阿萝倏地站住脚,低眉思量起来。

她去做什么?她凭什么去迎接他?她只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哪里需要那样的热情。想到此,她茫然失落地看了眼远方的人影,而后毅然转身。

回到帐,阿萝刚刚将水放到火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她没反应过来前,一群人涌了进来。她微感不安地看过去。

子查赫德在特兰图、柃木一左一右地相伴下走在最前面,青丽娜、蓝月等人跟在后面,人人面色阴郁。

发生什么事了?阿萝无声地趋前,担忧地看着子查赫德苍白的面容,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子查赫德坐到榻上,环视众人一眼,微笑道:“没什么事,都有些乏了,回去吧。”他的声音是阿萝从未听过的沙哑虚弱,她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乏力。

“我要留下照顾你。”青丽娜突然趋前一步,急切地道,似乎想要补救什么。

看了她一眼,特兰图沉声道:“我也留下。”

柃木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走的打算。

子查赫德皱了皱眉,看到人群外静默的阿萝,叹了口气道:“已没什么大碍,有阿萝照料就行了。我现在想休息,你们明日再来吧。”语罢,闭目躺下。他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柃木等人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敢相强。青丽娜却异常地坚持。

“你是因我而受的伤,我无法就这样离去。”她蹙眉道,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阿萝,美眸中闪过一丝敌意,不快地道,“而且我担心哑奴不会照顾你……”

“够了。”子查赫德睁开眼,打断她,微微的不耐烦,“特兰图,把你的客人带走,我累了。”

他声音中的疲乏令阿萝心口不由一紧,对青丽娜突然有些不满起来。这种不满使一向不大愿惹人注目的她冲动地排开众人,来到子查赫德身边,轻轻为他盖上毛皮盖被。

特兰图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青丽娜,为兄长话中的不客气暗暗捏了把汗,但令人讶异的是青丽娜这次竟然没有生气。她先是一怔,而后露出纵容的浅笑,“你不高兴了吗?好吧,我听你的话离开就是。”语罢,果然不再纠缠,只等着随众人一道离去。

特兰图明知不该,却仍忍不住因为她罕见的柔顺和体贴对兄长升起强烈的妒意。而这种心情,他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只是青丽娜丝毫不理会。

“阿萝,大人的伤在胸口,你小心一点。”走之前,柃木叮嘱道。

阿萝应了,看着他们离开,觉得自己手脚有些冰冷。他的伤……不会太严重吧。

大帐恢复了往昔的安静,阿萝的心跳却出现许久未有的紊乱,素手紧张地攫住自己的衣襟,她悄然来到似已睡去的子查赫德榻旁。

子查赫德闭着眼,面容疲倦而苍白,利剑一般的浓眉紧紧地皱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他离开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怎么只是短短的几天就……

他好像很痛,大夫呢,他们为什么不叫大夫来?

阿萝慌张地转过身就要跑去找族里的巫医。

“你去哪里?”子查赫德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阻止了她匆忙的步伐。

阿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子查赫德竟然撑着在坐起来。她赶紧跑过去帮他。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等我一会儿,我去叫大夫。”扶住他,她担忧地问,声音未落又要往外跑。

子查赫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逞强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急慌慌的了,不像我熟悉的阿萝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巫医早看过了。”在他的印象中,阿萝一直就是那种不愠不火的样子,现在这样的急躁还是首次得见,不免觉得有趣。

“是吗?可是……”阿萝半信半疑地又转了回来,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的大手好像在微微颤抖,始终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可是,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这里有药,你去弄点水来给我洗洗,然后重新上药就可以了。”子查赫德打断她,不紧不慢地吩咐,口气平静,仿似说的是别人一样。

裂开了!阿萝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忙含糊应了一声,轻轻抽出手,背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火边。在子查赫德视线之外,她紧咬着唇,强忍着心疼的泪水。她不喜欢他受伤的样子,一点也不喜欢。

打水,端水,阿萝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再看子查赫德一眼。

“都说过了在帐中不必戴面纱,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在阿萝为他解外袍的时候,子查赫德颇感吃力地抬手扯下她的面纱。

阿萝低垂着眼睑,没有任何反应。

外袍下是皮制的护甲,小心翼翼地脱下这穿着绝不会让人觉得舒适的软甲,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而此时,那本应是很干净的素色上,在右胸的位置却浸着腥红仍透着湿腻的血迹。

阿萝纤秀的眉不自觉地紧紧蹙了起来,眼前已有些模糊,抓住他衣服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她很想问他是怎么受的伤,巫医又怎么说,可是她不敢开口,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子查赫德一直看着她的脸,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但却什么也没说。

去掉最后一件衣服,阿萝看见他的胸膛被浸血的绷带重重包扎着。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手抖得不听使唤,反而加重他的痛苦。

“不是第一次受伤,却要数这一次伤得最冤枉。”感觉到她的紧张,子查赫德以自嘲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看到随着绷带一层层解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受伤以来他首次感到担心,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真害怕她突然晕倒。

阿萝双眼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绷带完全取下。当绽裂的创口完全暴露出来时,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喉咙中控制不住发出哽咽的声音。

看到那约莫有四寸长的可怖创口还在往外浸血,血腥味迎面扑来,阿萝咬紧牙关弯下腰去扭毛巾打算为他擦拭干净,以便上药。谁知刚一躬身,眼泪已落了出来,滴在木盆中。

她从来不知道,伤在别人身上会比伤在自己身上更加让人难已忍受。她讨厌他身上有伤口!

尽管已经泪眼模糊,她的动作却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在他已有的痛苦上再增加一丝半点痛楚。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子查赫德的眼微眯,蓦地伸出左手抬起她的下颌,不想竟看见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哭了?”他疑惑地扬眉,“害怕血吗?那你到那边去,我自己来,等会儿帮我包扎就好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奴胆子竟然这么小,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倒也不稀奇。

阿萝摇头,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下眼泪,又继续为他清洗,“痛……的话……你就说一声……”她终于开口,却哽咽得不能说出连贯的话语,只好再次沉默。

闻言,子查赫德不以为然地笑笑,没有回答。他一生经历无数战争,受伤的次数已无法数清,如果连这一点小伤都要大呼小叫,他也不必再上战场了。不过——她这样说……他脑中灵光一闪,隐约捕捉到她泪流满面的真正原因,心情不由大悦。

“你是因为我受伤才哭的吧。”他握住她的手,再次制止她的工作,锐眸紧盯住她因诧异而扬起的水气氤氲的眸子。

阿萝不自在地别开眼,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我该给你上药了,大人。”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示意他放开她的手。

子查赫德也不迫她,了然地一笑,松了手。

按着子查赫德的指点,阿萝从他的外袍中找到那瓶巫医配制的药膏,小心地为他抹在伤口上,而后用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

当阿萝的手随着布条穿过子查赫德的腋下时,他的鼻中又嗅到那种曾闻到过的淡淡馨香,令他心中一阵骚动,“你用了什么,这么香?”香得令人血脉愤张,绮念杂生。

阿萝一滞,神色变得僵硬,“没有。”她低声回答。但心里却明白,这些日子因为他不在,她天天都洗澡,她身上奇异的体香便无法掩饰。她其实并不是一生下来身体便具有异香,只是因为从小被逼着服食一种香丸,久而久之,身体便开始散发这种香味,再也无法除去。而这种香味——有催情的作用。

“是吗?”子查赫德自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他想到当时在人群中搜寻她的影子不获时失落的心情,不仅有些生气。

阿萝闻言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包扎好后,一边为他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一边回答:“我在给你准备热水……”

听闻此言,子查赫德不由笑开。

服侍着子查赫德睡下,天色已暗,帐内朦胧一片。阿萝点亮牛油灯,又在火上炖了驼肉,准备子查赫德醒来后吃。

拿起正在缝制的羊皮袍子,她来到子查赫德的榻边坐下,就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完成剩下的部分。

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新旧伤疤,也难怪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他依然谈笑自若,像没事人一样。

叹了口气,她看向他疲惫沉睡的脸,怔怔地出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他受伤时会如此难受,她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能代替他承受那些痛苦,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地尔图人是个好战的民族,他们的历史就是由数不清的战争连缀而成,但是归根结底他们依然是为了生存。一直以来他们生存的环境都很恶劣,他们只有不断地挣扎求存,不断地侵犯别族的领地,才能延续至今,并变得无比强大。

想到这些,想到子查赫德是从无数的战争中靠自身的顽强和幸运才生存下来,阿萝就觉得心口紧缩,口中发苦。

她本身的经历让她对战争痛恨无比,但却又无力阻止,唯有以逃避来解决一切。但现在,她的主人,这个男人却是以战争为生,她该怎么办?她不想有一天又看见他满身染血地回来,不想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来。而逃避已不能解决问题。

她的眉自他回来后就再也没舒展开。

一声轻呼,她心不在焉地被针扎了一下。抬起手指,她怔忡地看着冒出血珠的指尖,久久没回过神来。

锅中传来汤烧滚的声音,浓郁的肉香味在帐内弥漫。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挟怒而来,双眼射出的利芒如箭一般,几乎可以将人刺伤。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时隔一年多,她依然不能忘记他怒气张扬的样子。只是如今他容颜依旧,而她却已样貌全非。

他恐怕不知道,是因着那一面,因着他无情的言辞,让她首次想到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而后才有鼓起勇气试图反抗既定命运的行为。

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阿萝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她伸出手,想抚平他纠结的眉头,但手指最终停在了半空,没有落下。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收回手,垂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一点晶莹。

夜很静,可以听见子查赫德匀细悠长的呼吸声,还有就是驼肉汤翻滚的声音。阿萝突然觉得很寂寞。她从来都很寂寞,可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寂寞,寂寞到很想要点什么。

甩了甩头,她深深地看了眼子查赫德,然后起身,无声地来到火边,用勺子搅了搅肉汤。而后就这样蹲在火坑旁边,双手环抱住自己,一动不动。

良久。

“阿萝……”子查赫德的声音从卧榻那边传来,有些沙哑。

阿萝一惊,慌忙站起,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麻木,险些没跌倒,而坑中的火也几乎要燃尽了。胡乱丢了一些柴枝进去,她顾不得脚掌蚁噬般的感觉,跛着脚来到子查赫德榻边。

“大人?”她询问地看向双眼睁开的子查赫德。

“水。”子查赫德道。

阿萝赶紧回身去取煨在火边的茶水。水还是温热的,她倒了大半碗端过去。子查赫德已自己坐了起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你在做什么?”喝过水,他问,目光落在榻边织毯上的羊皮袍子,忍不住伸手去拿。

“小心……”将碗放下的阿萝看到他的动作,忙出声警告,却已不及。

子查赫德一声闷哼,缩回手。好巧不巧,正好碰到插针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怎么样?没事吧?”阿萝赶紧趋前,忘了避讳地一把抓起他的手,仔细检查起来。倒还好,并没扎出血。

子查赫德双眼微眯,看着她关切的样子,心弦一动,反手将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这么关心我?”在阿萝仓皇地抬眼看他时,他用玩笑似的语气问。然后,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种让人心浮气躁的香味,手下不由自主使力,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中。

“你……”阿萝大惊,下意识地挣扎,不想乱动的手正好按在他胸口的伤处,立时引来他疼痛的抽气声。吓得她赶紧放下手,不敢再动弹。

谁知子查赫德并不放开她,反而伸手到她脑后,取下她的发簪,放散了她那一头令人想念的美丽长发。

“只看着你的长发,”他的手指在那滑顺的乌丝间穿过,然后掬起一缕放到鼻下深嗅,同时梦呓般地低喃,“就可以勾引起男人的欲望。”

阿萝僵硬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心里一阵恐慌,“大人,请你……看看阿萝的……脸……”她颤声提醒,不希望在明晨看到他懊恼厌恶的神情。

“如何?”子查赫德依言抬起她的下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布着两条丑陋疤痕的脸,不以为然地问。他早就看习惯了,现在反而发觉她的肌肤雪白晶莹,美丽得不可思议。

感觉到他的目光开始充斥欲望的炙热,阿萝的手心和后背冒起了冷汗,“大人,阿萝是……”她想再次提醒他自己曾是巴图女人,谁知话未说完,已被他封住了双唇。

他的吻如他的人一样,霸道而强悍,让人无法抗拒。

阿萝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他身上有伤,比如他说过不强迫她的,比如火上还炖着肉,比如……

只是一切的借口在他燃烧的欲望面前都化为了乌有,一切的抗拒都因莫名的心疼而不得不放弃。

夜深沉,寒风呼啸着在帐顶打着转,帐内却温暖得让人想起春天。

他疲累地睡了,伤口再次浸出血来,染红了绷带。但他的手却依然占有性地抱着阿萝,仿佛仍眷恋着她温凉如玉的肌肤。

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阿萝看着身边的男人,微微的黯然,却并不怪他。当他开始闻到她身上的异香的时候,她就知道难以避免。

只因,她曾是颠倒众生的秋晨无恋。一个可以让一个部族在瞬息间毁灭的红颜祸水,一个可以引起战争和杀戮的女子。

冰城的主人,一生下来便注定要为她的族民谋求和平安定。冰族自古以来都是阴胜阳衰,女子以美貌闻名天下,这很容易就会招致其他由男人占据统治地位的民族的觑觎。为了不亡族,历代以来,他们都只能寻求强者的庇护,而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族中血统最高贵容貌最美丽的女子与外族联姻。

轮到她这一代,她和她双生的妹妹秋晨冰君便成了最佳的人选。因此从小她们就被精心地调教如何让一个男人对她们死心塌地。其中的一项就是服食香丸,一种可以让人身体散发出催情香味的药物。

小冰君在八岁那年突然染上一种怪疾,从此沉睡不起。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深夜的时候小冰君会醒,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她希望爱笑的小冰君一直都爱笑。所以,她,秋晨无恋成了联姻的唯一选择。

那一年,她十四岁,冰城以最华丽的马轿,最盛大的仪式将她献给了最强大的摩兰国前任君主。

她没有喜悦,也没有忧伤,只是对天意的顺从。那个男人正值壮年,她以为他会是她一生的依靠,冰城的依靠。那时候她依然天真,天真得不知道对美色和权势的欲望可以让人不再为人。

她的第一个男人因为她被一个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暗杀了,后来他的兄弟又以她的名义挑起战争,在一夜之间将那个部族灭绝。三年间,她被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争来夺去,他们有的甚至连她的头发也没碰到就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每个人都想拥有她,每个人都说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杀人也是。

她忍受着无尽的屈辱活了下来,只因她是冰城的少主,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护冰城的和平安定。她不管她身边的男人是谁,她只要确定她所做的一切能帮她保护冰城、保护她唯一的妹妹就够了。

她要的是和平,不是战争。

但是她没想到她要的和平得用鲜血来构建,她没想到人的欲望会这么可怕,她更没想到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小冰君最终还是逃避不了既定的宿命,被献给了权倾天下、神秘莫测的黑宇殿主。

那一日,身边这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冷漠而轻蔑。那一夜,她从噩梦中醒来,突然之间心灰意冷。她们一直想要和平,冰城却一直没有真正得到过和平,那她们历代女子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

若不是他……

阿萝看着子查赫德刚毅的脸,神色变得无比的温柔,她试探着将脸偎向他宽厚的胸膛,只是那么轻轻地一触却又缩了回来。

他之于她,或许不同于其他男人,但又如何?连过去的秋晨无恋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容姿比较出色的巴图女人,何况如今的阿萝。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她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子查赫德搁在她腰间的大手上,温柔似水的褐眸中闪烁着泪光,几近无声地叹息。

若还是冰城的恋儿,她定会不顾一切地追随在他的身边,全心全意地爱他、怜他。可是阿萝不行,阿萝只能远远地看他,只能衷心地为他祈求幸福安康。

“大人……”她轻唤,不知他是否睡熟,若没有,她应该为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子查赫德没有回应。

阿萝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悄然起身。她是不应该睡在他的身边的。

火坑中的火早已熄灭,肉汤还在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同子查赫德一样都没吃过晚饭,这时倒有些饥肠辘辘,只是没什么心情吃。

因为子查赫德的伤,她不大放心去睡,当下拿起羊皮袍子继续缝制,希望能在这一晚做完,那明日他就可以穿了。

她缝得很认真。她心中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是她身上的催情香引起的,她更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她没想过要什么,她也不会要什么。她只想、只想……

看他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看他喝自己精心烹煮的茶,看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只要能这样,她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

因为火已熄,帐内渐渐被外面透入的寒意浸凉。牛油灯的摇曳在帐外旷野上呼啸而过的北风声映衬下分外显出冬夜的冷寂。

阿萝的手足也随着温度的下降而变得僵冷,不得不时常放下针线起身走动一下,搓热僵得不听使唤的手。

终于,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子查赫德的羊皮袍大功告成。阿萝欣慰地起身,将袍子折叠好放在仍熟睡的子查赫德枕边。揉着酸疼的脖子,她打算将火生起来等会儿做早饭。

轻轻的咳嗽声将子查赫德惊醒,他睁眼,枕边余香犹存,却不见阿萝,不由支起身在帐中搜寻她的身影。

阿萝压抑过的咳嗽声从灶堂那边传来,她单薄瘦弱的身影随后映入他的眼中。

是着凉了吗?他皱眉,有些担忧。

“阿萝,过来。”他喊,一夜的休息,他已觉得精力充沛。伤口虽然仍在火烧般疼痛,但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看到阿萝明显地僵了一下,而后才缓缓起身,慢慢向他走来。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是因为昨夜……

“大人,你应该先穿上衣服。”阿萝打断他的揣测,平静地道。他****着裹着绷带的上身就这样坐在那里,让她有些不悦。这样冷的天气,他又受了伤,怎能这样不珍惜自己。

子查赫德一把抓住她准备为他穿衣的手,立时为她小手的冰冷吓了一跳,“怎会这样冷?”他不解,“你起来有多久了?”

他的手很温暖,让阿萝的心也似乎暖了起来,但她却没将心思丝毫泄露在脸上,“大人,请让阿萝服侍你穿衣。”她试着抽出手。

“又和以前一样了吗?”子查赫德黑眸微眯,大手像铁箍一样,没有让阿萝逃脱的余地,“昨晚那个柔情似水的阿萝到哪里去了?”他讨厌她一脸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大人,请您……”阿萝硬着心肠打算忽略他的话,昨夜,若不是担心他,她必不会失常。

“够了。”子查赫德突兀地打断她,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埋首在她的颈侧,吸入她奇异的体香,他颇觉矛盾地低喃。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若说是她的身子,那也已得到了,为何还是觉得不甘?

阿萝透过他的肩膀茫然看着前方帐上挂着的大弓,有些不知所措。他手上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融进他的身体。

良久,她放弃坚持,迟疑地抬起手,试探性地抚上他的发。

她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为什么不让他开心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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