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俭自立，习惯劳苦，可以置身优裕的环境，也可以置身节俭的环境，这样才是知书达理的君子。我做官20年，丝毫不敢沾染官宦习气，饮食起居，还谨守艰苦朴素的家风，极其俭朴也可以，略微丰厚也可以，太丰厚就不敢领受。凡是仕宦人家，由俭朴到奢华容易，由奢华恢复俭朴可就难了。人千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养成懒惰习气。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凡是勤俭节约的，没有不兴旺的；凡是骄奢倦怠的，没有不破败的。
大抵治军、治国方面，没有充足的财力使用，就无从下手。自从王安石因理财被正人君子评论批驳，后世的人就避开理财的问题，以从不说财力有无多寡为高明。实际上到了补救国力时就艰难了。不是贫穷困苦能解决问题的，叶适曾说:仁人君子不应当不讲理财问题。这真是个很好的说法。
仕宦之家不蓄积银钱，使子弟自觉一无可恃，一日不勤则将有饥寒之患，则子弟渐渐勤劳，知谋所以自立矣。
官宦之家，如果不蓄积银钱，使子弟们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而且一天不勤奋就有可能遭受饥寒之苦，这样子弟们必然会渐渐勤劳，懂得自强自立了。
余欲上不愧先人，下不愧子弟，惟以力教家中勤俭为主。余于俭字做到六七分，勤字则尚无五分工夫。弟与沅弟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则尚欠工夫。以后勉其所长、各戒其所短；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
我要上不愧对祖宗，下不愧对子弟，只有教育家里勤俭为主。对于俭字我做到六七分，勤字还不到五分工夫。澄弟与沅弟，对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还欠工夫。以后要勉力发挥所长，戒其所短。弟弟每花一个钱，都要三思而行。至嘱！（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
即令世运艰难，而一家之中勤则兴，懒则败，一定有理。
即使世事艰难，可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勤劳就会兴旺昌盛，懒惰就会导致衰败，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
五种遗规，四弟须日日循之，句句学之。我所望于四弟者，惟此而已。家中蒙祖父厚德余荫，我得忝列卿贰，若使兄弟妯娌不和睦，后辈子女无法则，则骄奢淫佚，立见消败，虽贵为宰相，何足取哉？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极严，榜样极好，我辈踵而行之，极易为力。别家无好榜样者，亦须自立门户，自立规条，况我家祖父现样，岂可不遵行之，而忍令堕落之乎？现在我不在家，一切望四弟作主。兄弟不和，四弟之罪也！妯娌不睦，四弟之罪也！后辈骄恣不法，四弟之罪也！我有三事奉劝四弟，一曰“勤”，二曰“早起”，三曰“看五种遗规”。四弟信此三语，便是爱兄、敬兄；若不信此三语，便是弁髦老兄。我家将来气象之兴衰，全系乎四弟一人之身。六弟近来气性极和平，今年以来，未曾动气，自是我家近气象。惟兄弟俱懒，我以有事而懒，六弟无事而亦懒，是我不甚满意处。若二人俱劝，则气象更兴旺矣。
祖上留下的五种遗规，四弟一定要每天坚持遵循，句句都要学习谨记。我对四弟的期望，也就只有这些。我们家族承蒙祖父的厚德和余荫，我才能够官居高位，假如让兄弟妯娌之间不和睦，后辈子女就不守规矩，就会每个人都骄奢淫逸，家族也会很快衰败，即使我贵为宰相，那又会有什么用呢？我家里的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对规矩要求都非常严格，是极好的学习榜样，我们如果跟他们学，很容易学会。别的家庭没有好的榜样，还要要自立门户，自订家规，何况我家有祖父这样现成的榜样呢，怎么能不遵守他的家规行事，而竟忍心把它丢弃呢？我现在不在家中，希望四弟做好家庭事务的主。如果兄弟之间不能和睦，这就是四弟的过错。子孙辈骄横恣肆，不守规矩，这也是四弟的过错。我有要奉劝四弟三件事，一是“勤”，二是“早起”，三是“看五种遗规”。四弟如果能够信守这三句话，那就是对我的敬爱了；如果不能信守这三句话，那就是看不信任为兄了。我们家将来的兴衰与否，全部都依靠四弟你一人。最近六弟的脾气十分平和，今年以来，就没有动过气，对于我们家来说这是好气象。只有一点就是兄弟们都很懒惰，我是由于有别的事而懒，六弟是因为没有事做而懒，这是我不满意之处。如果两个人都能改正，那么家庭就会更加兴旺了。
余与沅弟论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法，大约有八字诀。头四字，即上年所称“书蔬鱼猪”也；又四字则曰“早扫考宝”。早者，起早也；扫者，扫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乡里，时进周旋，贺喜丧，问疾济急。星冈公尝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星冈公生平于此数端，最为认真，故余戏为八字诀曰“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也。此言虽涉谐谑，而拟即写屏上，以祝贤弟夫妇寿辰，使后世子孙知吾兄弟家教，亦知吾兄弟风趣也。弟以为然否？
我与沅弟讨论治家之方法，一切都以星冈公所定的家规为准，大约有八字诀。头四个字，就是去年所说的书、蔬、鱼、猪；另有还有四个字为早、扫、考、宝。早就是早起，扫就是打扫房屋，考就是祭祀祖先，敬奉已故的显考、王考、曾祖，说考也就包括妣；宝，要和亲族乡里经常走动交往，贺喜吊丧，有病的药慰问，共同度过难关。星冈公曾经说：“人善待人是无价之宝。”星冈公生前十分认真的做这些事，所以我把它归纳为“书蔬鱼猪，早扫考宝”。这句话虽然有些谐谑，但我想把它写在屏帐上，用来给你们夫妇祝寿，也让后世的子孙知道我们兄弟的家教，也让他们知道我们兄弟的风趣。你认为合适吗？
“早扫考宝，书蔬鱼猪”八字，是吾家历代规模。吾自嘉庆末年至道光十九年见王考星冈公日日有常，不改此度。不信医药、地仙、和尚、师巫、祷祝等事，亦弟所一一亲见者。吾辈守得一分，则家道多保得几年。望弟督率纪泽及诸侄切实行之。
“早扫考宝、书蔬鱼猪”这八个字，是我们家族历代的家训。我见星冈公从嘉庆末年到道光十九年天天守常，不改这种规矩。他不相信医药、地仙、和尚、师巫、祷祝这些事情，这也是你们亲眼见到的。我们守住一分家矩，家道就可以多保住几年。希望你督促带领纪泽和各位侄子切实遵行它。
昔吾祖星冈公，最讲治家之法：第一起早，第二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凡亲族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此四事之外，于读书种菜等事，尤为刻刻留心。故余近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定法也。尔现读书无暇，此八事纵不能一一亲自经理，而不可不识得此意。请朱运四先生细心经理，八者缺一不可。
过去祖父星冈公，最看重的是治理家庭的方法：第一条就是要早起，第二是要把庭院打扫干净，第三是要虔诚地祭拜祖先，第四要善待亲族邻居，凡是亲戚邻居来我家，都是恭敬接待，一定要周济他们的急难，遇到纷争一定帮助调解，有喜事一定要去表示祝贺，有疾病一定要去慰问，遇到有丧事的一定要去吊唁。除了这四件事，还要时刻留意读书种菜这些事。所以在我近段时间写的信中，经常提到“书蔬鱼猪”这四个方面，因为这些规矩是祖父传下。你现在一心读书，没有空闲一一料理这八件事，但不能不知道这些规矩。请朱运四先生细心料理此事，这八件事缺一不可。
吾祖父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卓识定志，碓乎不可摇夺，实为子孙者所当遵守！近年家中兄弟子侄于此三者，皆不免相反。余之不信僧巫，不信地仙，颇能谨遵祖训父训，而不能不信药。自八年秋起，常服鹿茸丸，是亦不能继志之一端也。以后当渐渐戒止。并函诫诸弟，戒信僧巫、地仙等事，以绍述家风。
我的祖父星冈公在世时，不相信医药，不相信僧人巫师，也不相信地仙。他的卓识远见和坚定的意志丝毫不可动摇，这确实是子孙所应当遵守的。这些年来家中的兄弟子侄对这“三不信”都有相反的看法。我不相信僧人巫师，也不相信地仙，基本能遵从祖父的遗训，只是我不能不信医药。从咸丰八年秋天起，我常常服用鹿茸丸，这是我不能继承祖训的方面。我当以后慢慢戒除停止服用，并去信告诚各位弟弟，不要信有关僧人巫师、地仙等方面的事，以承续我家祖风。
家中兄弟子侄，惟当记祖父之八个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三不信，曰：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余日记册中又有八本之说，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此八本者，皆余阅历而确有把握之论，弟亦当教诸子侄谨记之。无论世之治乱，家之贫富，但能守星冈公之八字与之八本，总不失为上等人家。
家中的兄弟子侄，一定要牢记祖父遗训的八个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还应当谨记祖父的三不信“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我日记中又有八本的说法，是“读书以解释为本；作诗文以声调韵律为本；侍奉长辈以让他们高兴为本；修养身心以戒掉发怒的习性为本；立身以诚实守信为本；居家过日子以早起为本；作官以不看重钱财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这“八本“都是我亲历而有把握的结论，弟弟们应当教育众子侄谨记实行。无论是在乱世还是在太平盛世，无论是家贫还是家富，但且能遵守祖父星冈公的”八字“之说和我的”八本“之说，就不会有失于上等之家的地位。
惟骨肉之情愈挚，则望之愈殷，望之愈殷，则责之愈切。度日如年，居室如圆墙，望好音如万金之获，闻谣言如风声鹤唳；又加以堂上之悬思，重以严寒之逼人，其不能出怨言以相挂者，情之至也！然为兄者，观此二字，则虽典谅其情，亦不能不责之，非责其情，责其字句，不检点耳，何芥蒂之有哉？
只有骨肉之情越是真挚，对他的期望也越是殷切，期望越殷切，要求也就越严厉。我现在度日如年，在家居住好比生活在围墙之中，盼望佳音如同等待获得万金一样，听到谣言即感到风声鹤唳。再加上思念家人，严寒逼人，无法口出怨言，这是真情之至。然而我作为兄长，看到这两个字，尽管觉得情有可原，也不能不加以指责，不是指责其中包含的情意，而是指责语言不够检点，又有什么芥蒂呢？
至于兄弟之际，吾亦惟爱之以德，不欲爱之以姑息。教之以勤俭，劝之以习劳守朴，爱兄弟以德也；丰衣美食，俯仰如意，爱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爱，使兄弟惰肢体，长骄气，将来丧德亏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
至于兄弟之间，我也只是爱德，不喜欢相互姑息。用勤俭相教，用习劳守朴相劝勉，这是兄弟之间以德相爱；丰衣美食，随心所欲，这是兄弟之间以相爱。姑息，会使兄弟们四体不勤，充满骄气，将来做出丧德败行之事，这是我领着兄弟们干不孝的事，我不敢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