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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跑

十三年后。

灰扑扑的尘土中夹杂着粪便的气味笼罩着整个农庄,破败的屋舍破坏了原本应该春光明媚的午后,远处的农舍里一对中年夫妇正低声嘀咕着。

“我们得把她送走,泰德。霍尔家非常愿意继续养大她,不出两年她就可以嫁给霍尔的儿子,我们得把她送走,尽快。”

“闭嘴,玛格丽特,艾米雅才13岁,她才13岁。”

“可我们需要粮食!这是事实,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儿子成天挨饿不成?”

对于妻子的数落,泰德皱起了眉头。十三年前,他大发善心地救了一个正在被饥饿与寒冷啃噬的女人,那女人很瘦弱,但是非常漂亮,即使身上的长裙已破损不堪也依然无法掩饰她清丽脱俗的姿色。直到现在,泰德都相信自己一定是被那可爱又迷人的女人给迷惑了才会心甘情愿收养了她怀中的女婴。她哭着请求:“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好心人,诸神保佑你。”他和妻子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于是,他大发善心的收养了那孩子。

在这个迷人的小家伙长到5岁时,他与多年未育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儿子。这应该是诸神对于他们好心的一种回报,可诸神却没有带给他们更有盼头的好日子,在战争的硝烟中,就连庄稼地里长庄稼都成了一件稀罕事,玉米面已然成为了奢侈品,他们已经几乎忘了肉是什么滋味,而他的妻子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为了他们的儿子每一餐都吃不饱而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从两年前玛格丽特就打算要把他们收养的女孩送走,两年后这个决定变得越来越迫切,邻村的老霍尔早就看中了艾米雅,他有意收留她。泰德只是有些不甘心,可看来他不得不接受那如花似玉的养女将会许配给遗传了老霍尔又跛又丑的小霍尔。那样他们家起码能得到一头牛和一小袋面粉,这是玛格丽特急切想要得到的。

“爸爸,我很饿!”

随着自家儿子的要求,泰德不怎么情愿地架起了家里唯一用来烹煮食物的罐子,是该烧水煮饭的时间了,他的妻子和养女去了附近的山洞,今天应该又是那些苦涩又足以麻痹味觉的野菜,他只是希望还能采到些野蘑菇。就这么嘀咕着,他听到那扇称之为门的门板”咣当——”一声被大力地推开。

“泰德!”他的妻子玛格丽特骨瘦如柴般的身子几乎是跌进屋子的,出奇大的眼珠子里满是恐惧,一边喘着气一边焦急地尖叫,“快走,泰德,带上我们的洛克!”

泰德只是愣了愣,不再停留地拽着自己的儿子便往屋后的丛林跑去——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魔族的兽人首领定时就会派遣它的手下出来扫荡一圈各村落,带走仅有的牛羊牲畜、粮食,还有精壮的男人做为劳作的奴隶,有时候连还未成年的男孩都不放过。那些怪物个个身材巨大魁梧且长相丑陋可怖,它们不是人类,对非同类生物残忍无比,不会因为人们的苦苦求饶而放弃目的。

村里年迈的长老们常说,这世界被诸神诅咒了。

门槛上靠着一个女孩,她有着褐色的短发,灰色,如同玻璃珠一般清澈地眼睛,瘦削的骨架子几乎无法撑起那件又脏又破还不怎么合身的破裙子。她的养父在兽人再一轮洗劫村落之前就逃跑了,现在看来不过才几个钟头而已。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对空气中的腐败味道已经习以为常了,屋子里除了养母低低的啜泣声便不再有别的声响。就在刚才,她的养母再次提到要把她送给邻村的老霍尔家,老霍尔是个木匠,同样也不富裕,可起码还答应用他一头瘦小的牛犊来交换艾米雅,为的是给他早已成年的跛儿子找个媳妇。

这要求看起来理所应当,玛格丽特认为她和泰德从收留她的那一刻起,艾米雅就该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玛格丽特受惊的向窗口看了一眼,在她缩回脖子时又变成忐忑不安起来,她不停地踱着步,来来回回。

现在,她的养母又开始哭泣,为了自己生死未卜的丈夫和儿子,一边念叨着:“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得继续,我的洛克只有七岁,我们不能让他再这么瘦下去,他需要足够的食物……”玛格丽特不停地念叨不停地念叨,用肮脏的衣袖猛地擦了把鼻涕眼泪。

艾米雅低着头擦拭手上的泥巴,她的心里无限的不情愿可带着污垢地脸只是微微皱了皱。

“可是……我只需要每顿吃一点点野菜就够了……”她喃喃道,就像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话。

“别说了!”玛格丽特神经质地冲着她大叫,她瞪大着眼睛,眼白在她瘦削的脸上显得非常突兀,“马上,你就会发现就连野菜都没我们的份了!”

“妈妈……”

“别叫我妈妈!”玛格丽特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冲着她吼叫,“明天我就送你走,霍尔家愿意收留你可是你的造化,听说他们每周都有肉吃,好日子正等着你呢,别不识好歹!小姑娘。哦,不,今天就走,马上,立刻,最好在泰德还没有回来之前!”她念叨着跑到水桶边勺了半瓢子水在那块被凿成脸盆状的青石边,迅速地洗了脸,回头又冲着艾米雅大叫:“你,快过来!”

这时候要是她的那位养父能在场能多好,艾米雅在心里默默祈祷她的养父能立即出现,如同每一次那样,他都能为她挡下养母违背她意愿的提议。可她明明发现了玛格丽特布满血丝的眼底满满的厌弃,她不自觉的往门里挪了挪身体,就像不这么做她的养母就会直接把她从这所破屋子里扔出去似的。

可她不得不随她这位养母的意思,她很明白玛格丽特想要干什么,她不能让自己仅有的货物看上去太不像样子,虽然他们一无所有。冰冷混浊的水从头直接浇了下来,顺着她的脖子流进衣袍里让艾米雅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她能感觉到玛格丽特正用那块灰色的麻布粗暴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污垢,就像这样真的可以让她变得光鲜亮丽一些,她用还粘着泥巴的手认真的梳了梳艾米雅的短发,然后迫不及待拉着她往屋外走。

艾米雅直觉想要哭泣,她跌跌撞撞被拽着往前走,哪怕贫穷,哪怕饥饿,哪怕无数次被尖锐的石头绊倒被荆棘刺伤都从未让她感到过如同现在这般的无助。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当成货物一样拿去交换,那与奴隶与牲口有什么分别?可在这个穷人的世界里还真的没法把自己与奴隶与牲口区分开。听说同村的吉利娅,那个有着栗色皮肤的小女孩前几天就被自己的父亲卖了,据说是在经过了好一番的讨价还价后才换了一小袋玉米面和一小袋盐,那已经是没法想像的好价钱了,起码让玛格丽特为此眼红得发狂。

哦,她可怜又愚蠢的名义上的弟弟在听说了这件事后整天哭着闹着想吃面饼。

人们早就没有了粮食,从艾米雅记事开始,她只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尝过鸡肉的味道,那种能扩散至全身的舒畅感受,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家园,早就没有家园了,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只听养父说起过那个女人在饥饿与贫苦的折磨下逃跑了,跑去了哪幸许只有天上的诸神才知道,或许她早就饿死了,又或许……艾米雅不敢往下想。

这么说来,她确实应该用自己仅有的资本去报答她的养父母的,起码她没有被活活饿死或活活冻死,他们自认为无私的抚育了她十三岁。可当想到霍尔先生用打量牲口一般的目光贪婪又刻意的停留在她的脸上以及瘦小的身体上时,她的内心便被厌恶填满了。

逃跑——

这个词突然从她内心深处蹦哒出来,如同一个鬼精灵一般。是啊,她为什么不能逃跑呢?她看着身边脚步匆匆的养母,她看起来兴奋极了,连脚步都没有了平日里因为饥饿而迟缓的飘浮感,她正用十二分的精力往前走着。

逃跑的念头开始在艾米雅胸中沸腾,同样,焦虑、兴奋、不安等多种情绪开始不断刺激她,让她无法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连同呼吸都是急促的。如果她现在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离开,她的养母一定不会同意,她的死鱼眼就是用来看住她的。

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脚步,又一颗石子钻进了她的破木头鞋里,硌得她的脚生疼,有粘糊糊的东西在她的脚指头之间,她的脚一定是破了。她想。

“妈妈,我看到那边树上好像有红色的果子。我们可以摘一些送给霍尔先生,怎么样?”艾米雅突然开口道。

她只是下意识的去说,可确实是看到远处的一抹诱人的艳红色,她的脑子从来没有那么好用过,感谢诸神。这是人在极度饥饿后最原始的反映,玛格丽特停下了脚步,努力地张望,试图用不怎么好的眼神去打量艾米雅所指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也似乎不怎么紧绷了。显然,她的神情告诉艾米雅,她答应了。

直到现在,艾米雅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狂喜,她居然如此轻易的逃脱了养母的掌控,就因为眼前这株高大挺拨,枝叶深处闪着如宝石般艳丽色泽的苹果树,它真是来自神的恩赐,让艾米雅无法忍下心肠去摘取那些果实,哪怕,她快饿死了。

她用力地吞咽,另她更欣喜若狂的是树底下掉落一地的苹果,这么看来她连费心爬树都可以免了。这就像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艾米雅跑过去,哪怕听到不远处玛格丽特暴躁的怒吼声,她正试图恐吓:“艾米雅!你在磨蹭什么呢?快点回来,丛林里的毒蛇与怪兽会把你碾成血水的!”

管她呢!艾米雅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内心充满着快乐,她非常饥饿,只想拿走几个掉在地上的苹果,然后钻进树林逃跑。只要有水流的地方就有食物,起码不用被当成货物送走……

只是,脚下一空,艾米雅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没入了一个巨大的坑中。她的身体擦着洞周围的泥巴往下陷,伴随着沙砾,周围没有类似树藤的植物作为缓冲,她就这么直直地掉下去。原本破烂的长裙正在被撕烂,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真实疼痛让她自然而然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就要跌死在这深不见底的山洞里了……

紧接着,她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到了一堆枯树技上,随着”噼噼叭叭”的断裂声,艾米雅粗重地喘气,然后在惊恐中睁开眼睛,她居然还活着!

能明确的是,她身处一个山洞,有极度微弱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进来的光亮。她得想想自己怎么能出去,可随之而来的景像却让她瞪大了漂亮的眼珠子,连同自己的呼吸都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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