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之后,窦芙茹瞪大了眼睛:“沅儿?!你大晚上不睡觉,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心念一动,复又调笑道,“难不成,是玩的不够尽兴,又来找小姨陪你玩么?”
夏侯沅抬眸沉沉的看了窦芙茹一眼,然后侧身进屋:“小姨,我跟我娘吵架了,我就跑出来了。”
“吵架?”
窦芙茹听了这话一愣,屋内比外头亮堂,夏侯沅进了屋,她这才看见夏侯沅只穿着单薄中衣,脚上只套着湿透了的罗袜,压根连鞋也没穿,小脸儿沉沉的,哪有之前玩炮仗时的笑脸呢?
“好端端的怎么吵架了?你这么小,你娘她跟你吵什么架啊?”
窦芙茹一面说话,一面把夏侯沅拽过来,摸着他冰冷的小手啧啧一叹:“这么冷?来来来,我替你把衣裳脱了换了,这大冷的天,吵架就吵架啊,可别冻坏了身子骨!”
窦芙茹把夏侯沅剥了个精光,他从雪中走来,身上的中衣早就湿了,根本穿不了,这里也没有夏侯沅的衣裳,窦芙茹便拿了自己的中衣把夏侯沅裹起来,放到床榻上,又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然后自个儿下了塌,却拿了干净的棉巾来给他擦头发。
夏侯沅不说话,窦芙茹也不说话了,只等了一刻钟,夏侯沅缓过来,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才缓缓的道:“我娘她又想逃跑了,这第三次的计划都筹备好了,她才告诉给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走了,我想留在父王身边,她却一定要走,我们就是为这个。”
夏侯沅慢慢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这几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换了别人肯定听不懂,但是方才玩炮仗的时候,他跟艾叶两个人把之前发生的事儿都跟窦芙茹说了,所以夏侯沅这话,窦芙茹是听的明白的。
只是他在复述方才的事情的时候,多了个心眼,没有把窦雅采最后说的事情说出来,这样的事,也根本不能说的。
窦芙茹听完,正好也把夏侯沅的头发擦干了,于是便也坐在床榻上,望着夏侯沅道:“沅儿,你想过把你娘要逃跑的事情告诉你父王吗?如果你说出来,你父王一定会留下她,她就走不了了,这样,你也用不着犯愁了。”
“我不想这样的,”
夏侯沅小小的身子陷在锦被里,微微抿了薄唇,低声道,“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娘,上两次我都帮着我娘逃走了,我不会为了我自己的私心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我娘说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所以我不会告诉父王的,她若是要走,是可以走的,只是我不走。”
窦芙茹眸光一闪,爱怜的摸摸夏侯沅的脸颊,微微笑道:“我明白了,你其实只是希望你娘明白你父王的心思,让你娘能够好好的瞧瞧,现在这样未必就是不好的,从而她就能彻底的打消逃跑的念头了,是不是?”
“恩恩,我就是这么想的,”
夏侯沅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由得又是一叹,“可是我娘很坚决,她的性子就是那样,怎么说都不行,而我又不能说的太多了,我心里犯愁,怕再待下去真的会吵起来,只好来小姨这里了,小姨,你有法子的,是吧?”
窦芙茹瞧着面前这小小的人儿,一脸愁容,黑眸里分明蕴蓄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由得勾了唇,伸出食指指尖点了点夏侯沅的额头:“你心里头明明有主意了,还这样说?你恐怕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吧?你来我这里,不是商量,是通知!”
笑了一回,窦芙茹又正色道,“沅儿,你无非是想撮合你娘跟瑞王爷罢了,这个也不难,只要他来了,咱们添油加醋这么一说,然后瑞王爷肯定……然后你娘肯定也……我还就不信了,你娘还逃的了!”
夏侯沅眸光闪烁,又低声道:“其实我娘的酒量不是很好,如果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兴许能成的。”
“噗!”
窦芙茹一笑,捏了捏夏侯沅的脸颊,轻笑道,“摊上你这么儿子,姐姐难怪要骂你白眼狼了!就这么着把你娘给卖了!得了,酒的事儿我来准备,姐姐以前最喜欢在下雪的时候喝些竹叶青酒,这酒后劲儿足的很,她回回都醉了,这会儿只要她喝了,生米一定会再次煮成熟饭的!”
夏侯沅一听这话,这一颗悬在窦雅采身上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裹着被子躺下来,闭眸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窦芙茹轻笑一声,便熄了屋中灯烛,搂着夏侯沅睡去了。
谁也不知道的是,夏侯沅眼中根本就无睡意,听着身侧窦芙茹的平稳呼吸,知道她是睡着了,他眼底,却有另外一层担忧,父王真的如他娘说的那样要谋反么?如果真是这样,他要怎么面对?
小小的人儿,心结才下眉头,又上了心头……
窦雅采一人呆坐屋中,灯烛过半,也不知过了多久,艾叶裹着一身风雪进屋,看见窦雅采这般,先是一愣:“小姐?”
窦雅采之前确实说过要等着她回来的话,但是她这一去一回,天都快亮了,所以她便想着小姐肯定都睡了,谁知道一走进院子里,猛然看见屋中还亮着灯,下了她一跳,忙进屋来一看,窦雅采真没睡,她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声唤,窦雅采没理,艾叶更是心中生疑,环视屋中,却发现小世子的鞋子在床榻边,人却不见了,当即又是一愣:“小姐?小王爷人呢?”
小王爷不在,怎么小姐在这里?明明小王爷的外袍披风都挂在衣架上,若是出去了,怎么会不穿着?
这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艾叶完全不能理解……
窦雅采抬眸看了艾叶一眼,面无表情的淡声道:“他不肯走,我是一定要走的,于是他就企图说服我不让我走,我一激动,就把瑞王爷谋反的事儿说破了,他一生气,就赌气走了,现在应该在芙儿那里。”
“啊?”
艾叶压根没想到她一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缓了缓,当即过去望着窦雅采道,“小姐!小王爷他还小啊,他不明白你可以跟他说明白呀,你是他亲娘啊,跟他置什么气呢?小王爷就这么跑出去,冻坏了小姐难道你不心疼的吗?你还在这里坐着,你怎么不去追呢?”
窦雅采抬眸,定定的望着艾叶,抿唇不发一言。
艾叶实在是忍不住数落了一番,结果在看清窦雅采那红红的眼睛和衣襟上浅浅泪痕的时候,一怔,当即心里一酸:“小姐,你,你哭过啦?”
心里不由得一叹,小王爷也不知说了什么,竟惹的小姐这般伤心呢,小姐这是伤心了,才不肯去追的啊……
窦雅采一抹眼睛,抹掉了残余的眼泪,不愿意再提起此事,只问道:“你跟桑枝说了么?她怎么说的?”
艾叶见窦雅采不肯再提起那事,也只得答道:“我依着小姐的吩咐回了瑞王府,悄悄打探了一番,瑞王府静悄悄的,王爷没回去,吴氏和金氏院子里都是黑黢黢的,估计也都睡了,我就直接去找了桑夫人,桑夫人倒是还未睡,我把事情跟桑夫人一说,桑夫人一口就应下了,说是让小姐放心,初三巳时出门,就在城西观音庙等着小姐。”
桑枝这一句放心,总算是治愈了窦雅采忧伤的心灵,夏侯沅出了乱子,还好桑枝答应了她,到了那天,她总还是可以走的,这样一来,她也就放心多了。
艾叶说完,见自家小姐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姐既然打算要走,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小王爷不愿意走,小姐自然也是不会强迫小王爷的,而桑夫人并不知道小王爷不走,到时候该如何计划呢?”
夏侯沅不走,对这个计划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也确实会影响整个计划的进行的,艾叶这么问,也确在情理之中,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么问,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多么希望窦雅采知难而退,然后叹一声,我不走了啊……
但是,这基本是艾叶的幻想,窦雅采是绝不会这样说的。
果不其然,窦雅采听了艾叶的话,只想了片刻,便道:“索性那一日是到了观音庙才决定的,这还有一两天呢,先就这么着吧,等到了那一日去了再说。”
艾叶听了,点头应了一声,便过来替窦雅采收拾了床铺,轻声道:“再没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小姐就先眯一会儿吧,小王爷在二小姐那里,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大碍的,等小王爷想通了就好了,小姐别太忧心就是了。”
这个节骨眼上,再把两个人强凑在一起也是无用,只能让二人各自先平静一下,只是艾叶觉得,这年节下的就闹了别扭,着实是不好,只是小王爷的性子跟王爷一个样,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内里也冷清的很,又跟自家小姐一样是个倔强的性子,所以这俩人要是闹了别扭,旁人是根本劝不动的,艾叶也只得安慰了窦雅采几句,只盼着时间过去,好能冲淡一切的不愉快。
“嗯,我困了,歇会儿。”
窦雅采低低应了一声,今儿从早到晚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早上很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准备晚上的宴席,也不过歇了一个时辰而已,晚上便进了宫,她觉得在宁寿宫里,除了冬梅就是她最忙了,旁人都只是坐着看戏罢了,她又得演戏又得看戏,实在是累的够呛,这会儿离天亮也不过一个时辰了,大年初一更是忙,她要是再不休息,只怕就没得时间休息了。
窦雅采这话刚说完,刚靠在榻上,合了眼,竟直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