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峡中来来去去,那雄奇秀丽的山山水水以及墨客骚人的鸿爪留痕,都给人以赏心悦目和诸多感慨。偏偏有一处地方,既不赫然醒目又无惊人之处,每次不想看不忍看而常常让人凝神注目,到头来心中一阵隐隐作痛。那就是瞿塘峡口的两根铁柱。
铁柱高不过两米,粗不过碗口大小,别说在绝壁千仞的夔门赤甲、白盐两座高峰面前,就是与相近咫尺的江岸相比,它都显得渺小丑陋和微乎其微。然而,就是这卑微的身躯,却有过很不平凡的岁月。它曾拉起过一排铁链,横拦大江,让长江上千舸万船降帆停桡,不能越瞿塘一步,让本是长江这匹丝绸上的疙瘩更缠了个死结。几多艨艟巨舶都得俯首贴耳,任凭铁柱颐指气使。
一位诗人说过,三峡是万重大山阻挠大江的结果。山水一阵生死搏死后,响彻云霄的是大江一泻东方的战歌。莽莽大山无可奈何的事,区区铁柱却为举手之劳。锁江铁柱,这响当当的名称真让顶天立地的高峰无地自容!
拂去岁月的风尘,铁柱那咄咄逼人历史闪射的光芒真把人眼刺得生痛。清代的《奉节县志》上记载:“瞿塘峡口石盘之上,竖铁柱两根。高六尺四寸。夏秋水没,冬春复见。上铸‘守关大将军徐宗武’等字。”
宋人熊克的《中兴小历》,更把这事的来龙云脉记叙得清清楚楚:“景定五年,守将徐宗武于白帝城下岩穴,设拦江锁七条,长二百七十七丈五尺,五千一十股。又有二铁柱,各六尺四寸,刻徐宗武字。”宋景定五年即公元1265年,这铁柱至今足足730多岁了。
“******”的年月,突然不见了那茕茕孑立的身影。原来,熊熊烈火的“土高炉”缺乏原料,有人想到了老祖宗留下的那两根柱子,于是派人把它连根拔起。
到了80年代,人们喜欢游山玩水,白帝城上游人络绎不绝,看到峡口空荡荡的石盘,人们又想到了铁柱,津津乐道“控西南万壑,压荆楚群山”的显赫历史,于是大家开始为铁柱惋惜继而埋怨最后诅咒那荒唐岁月干了件荒唐的事。
不久,夔门前江中石盘上又竖起了两根铁柱。50年代拔下的铁柱由于沉重尚未来得及运走,大炼钢铁土炉群燃天的大火就熄灭了。老祖宗留下的铁柱躺在石盘上竟然安睡了几十年,于是人们把它在江中的石盘中重新立了起来。
所谓石盘实际上是一块方圆不下四五十平米的石礁。比人高不了多少的铁柱顶端,像戴了顶圆形小帽,那帽上还依稀可见曲曲弯弯的花纹。靠西的一根铁柱上,隐隐约约有“大将军徐”的字样。更让人吃惊的是,我多年想象它沐江风浴波涛当是锈蚀斑斑、千疮百孔,可现在它竟没一丝裂隙没一个孔洞,摸上去滑溜溜异常坚硬。也许,正是猎猎的江风驱赶走腐蚀的潮气,呼啸的江涛涤荡尽柔嫩的肌肤,才留下这铮铮铁骨兀然傲立吧!
三峡工程建设文物搬迁,锁江铁柱被迁到高高的江岸上,矗立在夔门古象馆旁边,虽然脱离了江畔,但其铮铮铁骨仍让人能一睹风采。
瞿塘锁江非徐宗武始。在他以前很久,就有人依仗三峡的险要设立了拦江的营垒。
据《五代史》记载,唐天佑元年(904)年,张武在攻占夔州后,在峡口置铁链,封锁过往船只,人们把它称为“锁峡”。北宋的地理志书《寰宇记》上也记载古人“铁锁断江,山横江亘张两岸,造舟为梁,施战床于上,以御寇焉”的史实。
宋太祖赵匡胤派曹彬伐蜀,曾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夔门锁江处说:要攻占这儿,不能乘舟而上。后来,曹彬也正是在岸上迂回出奇兵,才夺下这铁锁关的。
不知哪个年代,有人写了篇《锁水记》文章,并把它刻在石碑上。明清的一些地方志都曾记载过这碑的存在。然而,后来石碑遗失,已无法从那文章中知晓锁江的历史渊源以及对这事的褒奖恭维或数黄道黑了。
现存的清代《奉节县志》上,幸而还有两首题咏铁柱的绝句:
世代兴亡事有由,将军远镇古梁州。
堪叹铁锁依然在,不锁瞿塘峡口头。
《峡中铁柱》杜甫
白帝城边春草生,黄牛峡里水波清。
追思昭烈千年事,常使英雄气不平
《峡中铁柱》元不伐
在《杜工部集》中,未有《峡中铁柱》一诗。有人认为第一首并不是杜甫的作品,乃后人伪作。无论写诗者何人,但诗人“世代兴亡事有由”,铁锁仍在难锁峡的感慨,却是真正的苦口良药,给了割据称王者一副清醒剂。元不伐的诗句,笔落蜀汉风云,这也许是峡口前刘备托孤的史实,其历史的深重感远远超过了徐宗武的锁江之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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