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觉地握紧了钩。
这人，她没见过；但声音，她不会认错。
这是狄飘。三年时间，改变的东西很多。
彼时他不过少年，也是稚气未消；今日他已成熟，声音都稍微低沉了些。
不过莫长青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就是狄飘。
但是——她对自己这张“莫子夜”的脸皮胸有成竹，不说精壮男儿，但玉面公子还是像的吧......
姑娘。
她后退两步。
倪峰高声道：“何路英雄，报上名来！”
狄飘道：“锤子兄为何不先报上大名，也叫在下见识见识。”
倪峰道：“我乃‘碎骨掌’倪峰。”
狄飘道：“原来是倪兄！长见识了，在下游走江湖许久，第一次见识到兄台的名号。”
倪峰：“你——”
莫长青纳罕：三年前却不见狄飘嘴皮子如此锋利，如今却好似变了个人。她拱手道：“多谢义士相救。在下莫子夜。”
狄飘头也不回，道：“原来不是个娘子，多有得罪。久闻风行义士大名。”却已动起手来。他倒不像莫长青暗招那么多，不过一把刀，却已舞得生花。
莫长青默默地退出数丈。江湖规矩，决斗务必一对一；既然狄飘上阵，她也该退出了。
不过，毫无疑问，她输了。即便对方赢得不光彩，她也没当君子当到底。
狄飘的刀轻，她是知道的。他的刀法极其繁复，但精湛的不过一两式。就好像三年前比武招亲台上，他为了扰乱莫长青识别能力而故意营造出的刀风声，又或者是现在，对付倪峰而使用的障眼法，都一样。不过任刀花如何飞舞，他的手都极快，双手交替，生生把单刀使出了双手兵器的感觉。
莫长青不敢妄称自己这些年进步与狄飘彼此彼此了。
狄飘的武功，少了轻狂不羁，多了稳重谨慎。
倪峰也不是盖的。在江湖上能呆一会儿是一会儿，呆得了一会儿，你就不是平凡人。他那双锤子此时又被拾了起来，挡去了狄飘的刀。
但狄飘躲得更妙，不愧飞廉公子名号。
倪峰道：“大侠哪方神圣，如何不报上名来？”
狄飘不语，莫长青却道：“倪兄果真是根新葱——连飞廉公子的刀都认不出来。”
狄飘差点没转头看她。
莫长青对狄飘这种理智胜过冲动的行为表示十分失望：可惜了，他要是转头看我，就能被倪峰钻个空子，自己脱身也就容易多了。
“风行义士一株老草，却也是打不过倪兄的，不是吗？”
他娘的。莫长青恨恨地想。这狄飘嘴上真是不饶人。
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感到四周的信息瞬间清晰了起来。
不错。她复明不过两年，始终抵不上暗无天日的七八个年头。但现在听力却也不如以前好，导致她战斗力直线下降；况且她练武的时候，一半时间都在练习听音辨位，又怎会想到以后自己会重见光明......
呼——狄飘的刀风。
砰——倪峰的锤子。
梆——武器相撞。
——等等，相撞？
她猛然睁眼，见单刀快敌不动重锤，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一枚钢针就飞了过去。
针恰好钉在肘缝处——既没有护甲防卫，又是经脉交汇之地。
倪峰敛锤而去。
.
“坏了狄兄君子之名，得罪。”
狄飘收刀入鞘，莫长青整理好易容，走上前道。
狄飘愣了一愣，道：“在下也并非君子。”
莫长青暗诽：不用你说，我自是知晓的。
她表面笑盈盈，询道：“狄兄可是路过此处，拔刀相助？如此，不是君子，也是好汉。”
狄飘也笑：“义士误会了。在下是为‘万古安澜’而来的。”
莫长青内心警铃大作。
三年前，就是因为赏金猎人的明争暗斗，她才与狄飘结仇；现在，又来？
见她表情变化，狄飘又道：“义士且不要误会。在下并非赏金猎人，不过替朝廷传个口信。”
“万古安澜，不可伤其性命。”
莫长青这回倒是相信狄飘不知道莫子夜就是莫长青了——若他知道，他还不得把自个儿仇人的信息研究透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莫子夜从不杀人？
她道：“巧了，在下的确不取他人性命。”
狄飘道：“并非这个意思。朝廷的旨意是，活捉，且不可伤分毫。”
旨意。
她一哆嗦——这是皇帝老儿的话啊！
“伤了怎么办？”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狄飘严肃道：“自是要掉脑袋。”
莫长青一惊：如此严重？那朝廷为何又要悬赏追捕万古安澜？
“万古安澜是什么人？”
狄飘笑道：“常闻义士惜字如金，没想是个健谈的人物。”
“狄兄且不要调侃在下了，您才是厉害的那位。”
莫长青这时候驳得倒是顺口。小时候，师父嘴欠，她在那不正经的老头的影响下，只要开始讽刺就停不下来。
“莫大侠可愿与我喝一杯？”
莫长青拱手道：“不了。早间小酌几口，现下不想饮酒。”
狄飘也不说什么。
他打了个口哨，一匹黑马奔来。
“这是梦轲。”
莫长青差点在雨天的泥地里打个趔趄。
孟轲？
她也有匹马，叫枣子。
可惜枣子这两个字，没有孟轲文雅。
“在下没带坐骑。”没错，她给拴在客栈了。
狄飘道：“无妨。”
莫长青想着他定不会好意思就这么自己坐上去，估计二人谦让一番她就不用走道了。
没想到狄飘捞过缰绳，拽了拽马儿。梦轲一声嘶鸣，蹄子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磕磕，后脚一不小心踩进了石板路裂缝处的泥泞中。
狄飘安慰地拍拍马头，道：“大侠，走吧。”
合着这是要牵着马......走回去？
莫长青有点.....觉得狄飘的形象崩了。
三年前的狄飘，威风得紧。当时她在小茶馆里吃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惊呼，还有女子的尖叫。
有人果奔吧。她想。【划】
远远地传来一声少年轻喝：“莫长青何在？”
莫长青茶碗一扣，卷衫出门。
“找在下有什么事？”
狄飘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得罪了，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