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
中燕市东二环线主路两边儿，国槐树和大叶黄杨组成的林荫大道上，植物的叶子上沉积了一层暗色的灰尘，失去了翠绿的色彩显得灰蒙蒙的。走在环线主路旁步行道上的行人会闻到汽车尾气的味道。
清晨。街边儿的步行道上，一位遛早儿的老妇人，手里攥着宠物狗的绳套儿，步态缓慢的走着。一条全身深栗色、垂着一对儿大耳朵、身上分布着白斑花儿图案的狗，不时的停下来；身体左右转着圈儿，它的鼻子快速的嗅着什么味道。并且，在嗅过味道的地方，弯下后腿儿，挤出一点儿尿来留下它自己的气味。狗还不时的回过头看看，仿佛在催促着身后步态缓慢的主人。然后，它沿着熟悉的路线，顺着街边儿绿化带的栏杆儿继续走着。
一位年轻的母亲，单肩斜背着印有‘咪奇’卡通图案的儿童书包。嘴里不时的催促着自己的孩子。小女孩儿，有五-六岁的样子，她将热饮杯上插着的吸管儿，放在嘴里吸着。但是，她的目光并未放在自己母亲的身上。小女孩儿的视线在散顾着周围的景象，步态散漫的走着。
狗走到年轻的母亲身旁，友好的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搭在这位年轻母亲的膝盖上。年轻的母亲拍着狗头叫着：‘奎恩’。狗又摇着尾巴转向小女孩儿，友好的闻闻小女孩儿身上气味。小女孩儿将手里的半截火腿肠举起，嘴里叫着：‘奎恩’，‘奎恩’将手里的半截火腿肠喂给了‘奎恩’。并用小手又挠‘奎恩’的脖子，又拍‘奎恩’的脑门儿和‘奎恩’亲热着。狗不停的在她身边儿跳着，摇着尾巴。年轻的母亲和老妇人打着招呼：‘郝阿姨，您遛弯儿呐？’
‘哦，是-英子。’老妇人回应着说。
‘郝奶奶！’小女孩儿朝着老妇人叫着。
‘嗳！姗姗，真乖！是去幼儿园吧？’老妇人答应着，并笑着低头回问道。
‘郝奶奶，我上学去。’姗姗和‘奎恩’玩着，头也没抬的答道。
‘您听她说呐！不是上学，是上学前班。’英子对郝奶奶解释着。
‘嗨！现在的小孩儿是挺累的。’郝奶奶，嗨了一声叹气的说。
‘现在都是这样儿！幼儿园还让孩子们报班呐；有英语班，音乐班，绘画班，舞蹈班…学校就是抓住了家长都是望子‘成龙成凤’的心里。’英子回应着郝奶奶的话。
‘孩子大了，成龙成凤都行。但是，最好别送到国外去。我自己这儿就是个例子；一儿一女，都在国外，就剩下我一个人儿！孩子出去就指望不上了，等于给别人培养了。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呀！这狗是我儿子送来的，怕我一个人儿寂寞。我这是送出去一个人换回来一条狗。这狗就能代替他了？别跟你叨唠这些了，耽误你送珊珊。’郝阿姨对英子叙说的这些话，是她自己在生活中的真实体会。
‘郝阿姨，您遛湾儿吧，我们走了。’英子接着郝阿姨的话说。嘴里催促着姗姗。姗姗还没和‘奎恩’玩够，还在逗着‘奎恩’。英子只好伸手拉着姗姗，急步的走了；嘴里还不停的对姗姗说着：‘快走吧，要迟到了！’
姗姗嘴里吸着热饮，斜着身子，步态不整的被母亲牵着走，绊绊磕磕的一路向前，消失在了匆忙赶路的人流中。
狗望着远去的母子，摇着尾巴‘汪、汪’的叫着，有点儿舍不得的样子。因为，它每次的友好，换来的都是实在的吃食，这已经是它本能的条件反射了。“奎恩-别叫了。你也是寂寞，每天就是和我在一起。就是咱俩说说话儿，是不是呀！。”狗回过头儿来看着，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冲着郝奶奶‘汪、汪’的叫了两声。
‘好了，好了，回家吧。’郝奶奶对着‘奎恩’说着。‘奎恩’沿着步行道走着。到了路口，下了步行道，向着中燕市部委机关大院儿走去。
早晨。易江没等母亲叨唠完，他就心情烦躁的背上书包出了家门，骑上自行车到大院门口等卞智去了。他对母亲即有依恋又想逃离；他依恋母亲对自己生活上的照顾，他逃离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在大院门口，他停下自行车等着卞智。
一条狗在他面前摇着尾巴跳着叫了两声。‘奎恩！’易江叫着狗的名字。‘奎恩’蹦到了易江的自行车前，仰着头儿叫着。
‘郝奶奶。’易江和迎面走过来的郝奶奶打着招呼。
‘哎。’郝奶奶应着易江的话，接着说：‘你比去年又长高了，上高中了吧？象个大小伙子了，也胖了’。
‘嗯。郝奶奶，今天开学。’易江应着郝奶奶的问话。
郝奶奶眼光里的神态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子。
卞智还没到。易江侧身坐在自行车后架的座位上，无目地的四周闲看着。门口儿的班车站上，已经有上班的等车人了。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似乎熟悉的影子。但是，和之前他记忆中储存的形象有些不同。在他的视线里有‘车镜女人’的形象。可是，‘车镜女人’的形体变化很大。她的肚子鼓了起来，站立的姿态与易江头脑中储存已久的形象不同了。此时的‘车镜女人’，发型是短的，腰是向后湾的，更夸大了她隆起的腹部。她的胯似乎已经没有了，臀部与胯和肚子对比后，臀部显得小了许多。只是胸部的**还好，似乎大了些。已经没有了易江脑子里存储已久的‘丰满美臀’了。是母性更强了？还是母性的标志**官分散了？他的思绪在游离着冲进了一点儿懊悔。可是，似乎还有一点儿依恋，也有一点儿失落。给他烦躁的心情带来了些无奈和一点儿无落的感觉。
易江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眼睛的余光里一个人和自行车的影子在闪动着。眨眼间，一个自行车轮转到了自己的脚前。他抬眼看到的是；一辆蓝白色‘赛特’牌儿变速公路自行车。一个穿着全红底色、黄色图案校服理着‘小虎队’哥星一样的头型儿的卞智。卞智的装束一下子激发了易江的神经，羡慕感顿时让他精神了起来。易江即惊讶又羡慕的问卞智：‘你行啊！新车！新头型儿！你这不是小虎队‘吴奇隆’的发型吗！’
边智神气的显示着自己的新车。骑着车围着易江转着圈儿，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说：‘老爸答应的，只要是考上高中就给我买车。’
‘哎！你爸也就是这点儿盼头了！让我试试你的新车？’易江羡慕的说。
边智用肯定的语气回了句：‘不行！新车！我还没新鲜够呐！’
‘你真抠门儿！考上个破‘四中’你神气什么呀！’易江嘴里爵着东西，撇着嘴说。
卞智骑着车说道：‘是有点儿遗憾！要是我能考上你们‘二中’就更好了。’
边智的‘赛特’变速公路自行车，是他父母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勉强买的。卞智自然是要炫耀一下。但是，他自己的心情未必是愉悦的。边智也并不知道，易江能上‘二中’，也是他父母走了关系才上的学。易江在暑假时告诉卞智自己考上‘二中’了。实际是易江编的谎话，易江的中考分数不够‘二中’的录取分数线。但是，好于面子，易江没和卞智说实话，他自己的心情自然也高兴不起来。此时，眼前卞智在易江的心里形象，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卞智是考上‘二中’的，自己是落榜的。他在看自己的笑话，像是在嘲笑自己。易江想起了自己母亲说的话：‘别和卞智在一起玩儿。他是什么家庭？我们是什么家庭！你跟他一起玩儿，学不了好！’
易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是喜欢和卞智在一起，喜欢生活在胡同儿里的卞智。觉得自己在大院里住着有些憋的慌。以前还笑话卞智是‘胡同串子’【1】……易江的脑子里胡乱的想着。
卞智看易江似乎还在看着班车站上的那个‘车镜女人’。于是就说了句：‘哎！别看了！她肚子都大了！走吧。’卞智表情淡然的说着，易江并没有对他的话反驳。收回了目光，跨上自行车跟着卞智走了。
注释：
【1】‘胡同串子’指从小儿在胡同儿里长大的孩子。此话一般是带有点儿贬义的称呼。但是，要看说话人的语气而定。
易江上的‘二中’和卞智上的‘四中’只是隔着一条街。因为行政区域划分的原因，两所学校并不属于一个行政区。两所学校从环境、生源、教师、教学设备、到教学质量差别都很大。像是一个娘生的两个孩子。但是，这个做娘的好像有点儿偏心眼儿，把奶水都给了这个‘老二’，到‘老四’这儿奶水就少了。
中燕市第二中学，坐落在东二环西侧，是著名的中燕大学附属中学，是市属重点高中。此时，在这所中学的会议室里，围成椭圆形会议桌的中间摆放着鲜花儿。坐在会议桌中间位置的李副校长，正准备给新高一年级组教师和领导班子开会。
李副校长，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但是，看面相和打扮，比实际年龄略显老些。身体略胖，偏分的发型，甲字型脸上是一对儿细长的眼睛，总是带着微笑。一年四季，他总是穿着蓝色或灰色的政工服装，给人的感觉是严紧正统。但是，平时开会讲话，他确是我们生活中常听到的大白话，显得自然亲切，与他严紧正统的穿着有些反差。他讲话时，从他的面部表情上，你看不出他的心里变化。他的面部表情总是和他所讲的话配合的很好。他不向一般的政工干部那样，一讲话总是带着些政工腔；句句话都像是走在行车道上的汽车轮子一样，不偏不倚的按着画好的线行走。
李副校长看看骨干教师和管理干部都到齐了。他表情微笑着，脸上那一对儿细长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珠了，象是一条细缝儿满脸微笑着讲了起来：
“今年，咱们学校的招生人数增加的比较大，比去年多出了三个班。我知道，咱们在高一年级任教的老师，对学校的‘关系班’不太愿意教，原因很简单，就是生源的文化课分数低，素质低。尤其是做这些班的班主任更是头痛。但是，全市各区的学校都如此，不是我们学校搞特殊。这几个班的学生家长我们也清楚，一部分是我们的拥军对象部队的子弟；一部分是市区各部委的子弟；再有的就是各行业、企业或有钱的经理老板的子弟；剩下的就是其它各种渠道送来的。
我们是学校，我们谁也惹不起。拥军是国家的大事，别说是子弟上学了，就是他们的家长转业到地方，国家的政策也是规定要妥善安排解决好他们的工作。每年我们学校搞的军训，也是军民共建的一项重要内容。市里各部委机关，我们也惹不起，我们学校办的几个‘三产’，【1】都需要各个部门的支持。教委的教育经费是有限的，我们学校的基础设施建设、教师发的奖金、福利、补助都要靠这些。我们能惹的起的就是那些有钱的学生家长。但是，他们给学校送钱来呀！我们惹他们干嘛呀？”
开会的教师们听到这里，都笑了起来。教师们笑过之后，李副校长也笑着，并接着说：“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好，在市里是出了名的。今年的‘关系生’多，我们学校搞了个‘自愿捐资助学’。每个学生，读三年高中‘自愿捐资助学费’是一万五起步。而且，上不封顶。这样可以减少一部分交钱少的生源，凡是想来我们学校上学的，学校都要求每个学生家长，自愿签定捐资助学的协议。听好了！是自愿。学校在这个方面不能违反教育局的相关政策。
你们在一线搞教学的教师是不当钱的家，不知道学校方方面面的开销。现在国家提倡：开放搞活。我们办学也要转变思想；高中不是‘义务教育’。现在提倡‘教育也要产业化’。【2】虽说，国家还没有全面推广。但是，这个发展的趋势很重要！上学是要掏钱的！这也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符合。咱们年级组长要给班主任老师做工作，各科教研室主任，要给各科教师做工作。还有，请教师们放心，新增的班级不算学校的正式编制，不作为高考升学率统计范围和标准，不会影响这些教师的绩效工资和奖励。
另外，还要给班主任和教师增加一些补助。有劳年级组长和各科教研室主任费点儿心，把工作做好，保证今年的新生开学后教学稳定。另外，教导处要多协助加强‘关系班’学生的管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在坐的老师们。但是，似乎他并不想等大家说什么，就接着说：‘大家没什么问题吧？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会后大家到总务处领一下学校发的福利。好！散会。’
这位李副校长，自问自答的说完。教师们好像早有思想准备，都没什么问题，自觉的陆续起身，三俩人相互交流着走出了学校的会议室。
初秋的夕阳下，中燕市第二中学教学楼的影子，长长的倾斜着投在了校门口的地面上。散会的教师们，手里提着学校发的福利，踏着地面上斑驳的物影，陆续的走出了校门儿。
校门外大街两边的林荫大道旁，高大的梧桐树叶子颜色已经有些变黄了，在夕阳金色余晖的映衬下更加重了金秋的色彩。闪动着的金色梧桐树叶儿，如同散落着的点点金色星斑。落日的余晖，随着太阳落山的步伐变化着绚丽的色彩。此时，这秋日的落日余晖，显得更加诱人了。
注释：
【1】‘三产’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事业单位为搞创收，开办的各种小厂子。如：小印刷厂，小电器厂，小服装厂，小商店，小饭店等。
【2】‘义务教育’中国对适龄儿童实行的九年免费义务教育制度。‘教育产业化’二十世纪初。我国为构建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教育体制而提出的。与九年免费义务教育制度相互补充的教育付费制。对教育产业化的利弊，大众及各行业专家的争论一直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