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独不喜欢雨天。每逢下雨的日子,去学校的路上到处充满着泥泞,那双外婆纳的青色条绒面的布鞋,溅了雨水每每都感到潮乎乎的。本想躲在家里小院的树下,和泥巴,玩“过家家”,却总被父母呵斥。有时遇了滂沱大雨,挽起裤腿趟在雨水里,开心是一时的,淋了雨患了感冒躺在床上的滋味却不好受,奶奶心疼,父母责备,听见同伴们在窗外嬉戏的声音心里痒痒的。
很长时间,家里只有一把雨伞,是粗油布做的,开合式的款式,姜黄色。听母亲说是她年轻时用过的,怪不得像是藏了很久的线装书,一开一合时还发出“咯吱咯吱”的0向声。
有同学打花色折叠雨伞,天晴的时候可以遮太阳,阳光下绚丽的色彩很好看;下雨的时候当雨伞用,也是一道亮丽的街景。羡慕之余便说给母亲听。过了很久,母亲才添了一把新伞,青色布面的,比那把老式的油布伞轻便多了,母亲说只有这一种,最新款的。原来同学的伞购自外地。
新雨伞尽管不似我想象得那么漂亮精致,但也令我兴奋了好一阵。青色布面伞打开收起的时候声音柔和,摸上去绵软光滑,仿佛母亲擦了凡士林的手。搬家到省城的时候,母亲又把这把伞带到了兰州,挂在洗漱间的墙上。后来,家里又添了一把新伞,防雨布折叠式的,藏蓝色底白色郁金香花。那天,母亲下班回来,我在洗衣服,母亲说她买了一把伞,很漂亮。母亲在客厅把新伞打开让我看,果真很漂亮。绽放的白色郁金香因了藏蓝色的底,既抢眼又收敛,母亲真是好眼光。母亲把伞合上之后又依在洗漱间的门框边左右打量,反复给我说;她一眼就看上了。夏天的时候,母亲打着它上下班。下雨天的时候,母亲仍打了那把青色布伞出门。
我最喜爱的是那把淡粉白色碎花滚边伞。新婚的第一个假日,我和爱人去市里取相片。五月的天气,像是青春少女的心,刚刚还是阳光灿烂,顷刻间就乌云滚滚,下起了雷阵雨。那天我穿着大红色套裙,没有带雨具,就近躲在一住户的屋檐下避雨。爱人去买伞。不一会儿,只见爱人打着一把淡粉白色碎花滚边伞,他的裤脚满是泥点子,但他全然不顾,仍笑容可掬地疾步在雨中。我们一起打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还没有回到家,雨就住了。到家后,我先用半湿的毛巾把伞面上的雨点擦干净,在外面套了塑料包装后挂起来。日后,我只用它来遮阳。
最是难忘那次雨中漫步。爱人出差了,孩子去了母亲处。寂寞的周日,我倚窗而立,时而看看手中的书,时而盯着院里几个踢球的小孩。一阵乌云遮盖了天空,偌大的雨点“劈劈啪啪”地打在窗外的玻璃上。孩子们抱了球一溜烟似的逃走了。赏雨去,我突然来了兴致,换了一身红色运动衣,穿了厚底白色旅游鞋,打着淡粉白色碎花滚边伞踏雨去。
我沿滨河马路在雨中漫步。雨下得急,还伴着风,路上的行人都匆匆而过。只有几辆汽车飞驰,不时溅起白色浪花,飞舞着溅在了我的裤脚,瞬间淹没在离地面很近的雨水里。我来到了绿地公园,伫立在被雨水冲刷过的草丛间吮吸草的清香。又穿过一个小亭子,那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地方,我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打在法国梧桐树叶上的“滴答滴答”的雨声。在中山桥,望着川流不息的黄河,遐想着故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的豪情,黄河母亲在雨中愈显慈爱与博大,平沙落燕已经成为过去……
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穿过玫瑰花丛,走过和爱人平常散步的每一个地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这时的雨也不似先前大了,也不比先前那么急了。
我走进一家川味餐馆,临窗而坐,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打着五颜六色的伞从眼前穿过,不禁想起了我家的老油布伞、青色布伞、藏蓝底白色郁金香伞,还有手中的淡粉白色碎花滚边伞,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爱人……
母亲去北京后,青色布伞和藏蓝底白色郁金香伞还挂在十里店家里的洗漱间的墙上,落满了灰尘。淡粉白色碎花滚边伞的颜色开始泛黄,我只在雨天打着它出门。我给家里又添置了几把伞,有专门遮阳时打的,有下雨时用的;有暖色调的,有冷色周的;有格子的,有花草动物的;或挂在洗漱间,或放在衣柜里。
我开始喜欢雨天,喜欢各色的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