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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孔雀之恋(唐纯)

楔子

在常人眼里,他是不可思议的。

他穿同一款的白衬衣,同样颜色的休闲裤,同一牌子的运动鞋。三年如一日。

他不上图书馆,不去电影院,排斥任何除人之外的动物。

他一周去两次楼下的超市买速冻食品,从不在家里接待任何访客。

他很难大笑,也不轻易皱眉。

生活于他,就像是一条掀不起波澜的小河,平稳、缓慢且一成不变。

可是有一天,这条河流突然遇到了阻滞,河床搁浅,沉沙淤积,扰乱了他一向平静的生活。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而他,原本约了人在“夜空气”酒吧见面。

约定时间是晚上七点,可等他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七分。

也就是说,他要在十三分钟的时间里赶到“夜空气”。

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遇到红灯,也没有塞车,但他还是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十分钟。

这显然也是他最讨厌的一种恶习。

于是,他飞快地将那辆改良吉普车倒进停车线内,脑子里还想着等会儿该不该先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却不料,还未等他完全将车塞进那狭小的空隙里,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已紧擦着他的车身挤了进去。

他猛踩刹车,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他反应够快,要不然,不是他,就是车,总有一个得躺下来好好修理一番了。

“喂!技术不错嘛。”摩托车熄了火,车上的骑士慢条斯理地摘下安全帽来,摇落满头鸡窝似的乱发。

他瞟她一眼,只一眼,他便断定她是那种混江湖的小太妹。

颤巍巍的短裙,只有随时令人心跳终止或心跳加快的长度。胸极低,长筒黑丝袜里的肌肤隐现。浓妆,黑唇,金色眼影,绿色眼线,红得呈现病态的胭脂,十只指甲闪现着不同的亮度,再配上她红色细带背心外雪色的肩背,整个人俗艳得让人不敢恭维。

他只瞟了一眼便掉开头来,仿佛没看见一般。

“咦?我是不是见过你?”女孩脱口问道。随后,她感兴趣地弯下腰来,隔着玻璃窗狠狠打量他。

无限春色尽在眼前。

他转眸,对上她的眼睛。

她微微愣了一下。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那么,眼前的这双眼睛便是一扇紧紧关闭的窗,上面甚至还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她讪讪地拨拨额前散落的卷发,没话找话:“你也是来喝酒的吗?”

他不答,看着她,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按响汽车喇叭。

“叭——”刺耳的鸣笛声吓了她一跳,她本能地跳开两步。

他猛打一个方向盘,汽车从她眼前滑过。

她看见他右手握拳,掩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喂!喂!”

女孩喊了两声,他不理。

那一张清秀非常但性格的脸缓缓滑出她的视线。

女孩无趣地耸了耸肩,背包一甩,绕过停车场,走了开去。

好不容易停好车子,他快步走进位于闹市中心的“夜空气”。

推开玻璃门,眼睛因一时适应不了室内的昏暗,他在门边顿了顿。

“嗨!”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竟然又是她!

她坐在吧台边近门口的位置上,手里已握了一杯血红色的液体,映着她如初雪颜色的臂膀,妖艳如一朵血地里的红莲。

他脸上淡淡的,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绕开她,径直向店内寻去。

奇怪!妈妈的金兰姐妹们竟然没有来?

他不敢说他松了一口气,但确实是轻松了许多。

这群婆婆妈妈们,得罪不得。

母亲大人拜托了她们照顾他,他便得三不五时地出来让她们见一见,确定他还好好地活在人间,否则,加拿大的越洋电话准会打得他破产。

这样想着,他难得展现七情六欲的脸缓缓松了开来。

“喂!你的朋友没有来吗?”女孩对他眨眨眼,金色的眼皮在暗淡的灯光下如一层褪了色的锡纸,奇诡又恐怖。

他抿抿唇,转身去拉玻璃门。

“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在他身后讪笑,“亏你的驾驶技术那么高明,原来竟是个胆小鬼。”

她晃动脑袋,斜望着他。

那鲜红如血的嘴唇也在他眼前不停摇晃。

“你醉了。”他扔下一句,手已经扶上了玻璃门的门把。

“嗄?你说我醉了?”女孩夸张地笑,踉踉跄跄走过来,“我怎么会醉?我酒量不知道有多好。你要不要跟我比?”

她突然一个趔趄,他本能地伸手,搀住她。

就在这拉扯之际,“夜空气”整扇的玻璃门被人砸碎了。门外,涌进来五六个肌肉发达,模样凶狠的少年。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那女孩的身子僵了一僵。

他迟疑着,扶着她的手竟没有松开。

“是他!就是他!”其中一个少年忽然喊道。

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拳头已如雨点般狠狠向他招呼过来。

他侧头闪开,有些狼狈,心里却觉莫名其妙。

他几乎不与人结怨,这一群人又是从何而来?

“你们——”他想质问,想解释,却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女孩却已抢着喊道:“志哥,不要管我,你快走!”

志哥?

是谁?

他一边闪躲着飞来的拳脚,一边瞄了她一眼。

当他与她对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几乎瞥见了她金色眼盖下一闪而逝的得意。

这一刻,他陡然明白过来。

“住手!”他大声喊,“我不是什么志哥!”

其中一个少年轻蔑地扬了扬嘴角,说:“邵志衡,怎么说,你也算黑帮的一个人物,没想到,却在咱们手下讨饶,啧啧啧,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哪。”

余下的人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挥起一拳揍过去,将说话的少年打了个趔趄,“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有些奇怪。

少年怒极,狠狠揩掉鼻梁下的血迹,讥讽道:“我们早收到消息,邵志衡今天会来这里和臭丫头碰面。现在,你跟她在一起,不是你还有谁?”

有!还有他这个冤大头!

他暗自叹息,一闪神,头部被人重重击了一拳。

接着,又一拳,之后是更重的一拳。

他拿起椅子,不知道砸破了谁的头,四周闹哄哄的。他满手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打架斗殴之事,他并不是没有做过,但,这样莫名其妙的架,他还是第一次打。虽然不至于吃太大的亏,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

怨气发泄在拳头上,那威力便似乎增加了一倍。

这样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流散。

他抬眼,见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老板也不知道避到哪里去了,那女孩更是早已溜之大吉。

他喘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

这时,身后传来呼声——

“喂——”

“哎——”

“嗨——”

一声高过一声,粗鲁无礼。

他勉强回头,原来是她!

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显得更加粗俗滑稽。

“你——伤得怎么样?”她轻轻咬住下唇。

他不答。

她蹙眉,转而大笑,道:“傻瓜!”然后又追加一句:“活该!”

他一愣。

她已跑开。

沉重的脚步声扬起窒闷的音律,一声又一声,捣碎他心头的平静。

1

一阵风似的将摩托车飙进平安车行的后巷,沿途撞翻无数经年累月无人问津的破烂杂物,垃圾桶发出震天的欢呼,倾吐出满肚腹的乌烟瘴气。

大地与摩托车一同颤抖。

吼!吼吼!

蹲在墙角边的女孩无动于衷。她披散着头发,挨靠着爬满苔鲜的褐色老墙,双肩抽动,哭得梨花带雨、花枝乱颤、风云色变、淅沥哗啦。

“吴悦晶,你又怎么了?”麦嘉璇熄了火,将安全帽扣在手中,不悦地眯着一双色彩斑斓的眼。

“呜……呜……阿、阿璇……呜……”吴悦晶听到她的声音,哭得更伤心,抽抽噎噎地直打哽。

麦嘉璇翻了个白眼,她老是怀疑吴悦晶哪次会哭厥过去,可她偏偏都没有。

唉!烦不烦哪?

她跳下摩托车,反手将安全帽抛挂在车把上,从后门进了平安车行。

吴悦晶一旦哭起来,如果不让她哭够哭彻底,那是会死人的。

“曾超!喂!你死到哪里去了?”

嘉璇一辆一辆车子拍着。

“别拍别拍,我的小祖宗。”满脸黑泥的曾超从车轮底下爬出来,睇了麦嘉璇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问:“这个月又轮到去你爸那里了?”

“要你管!”嘉璇恶狠狠地瞪他,一张调色板似的脸因而显得滑稽。

曾超忍住了笑,摘掉沾满机油的白手套,冲后面努一努嘴,“你看见了?”

“我就是要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

“我怎么知道?”曾超耸一耸肩,“一个小时之前,她从门外哭着进来,然后就一直蹲在那里,哭到现在。”他摇一摇天然卷的头发,一脸无奈。

他,麦嘉璇,吴悦晶三个人是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兼死党。

上学的时候,他和吴悦晶的名字没少被同学们取笑过,每一次,都是讲义气的嘉璇出面摆平。

所以,他和吴悦晶习惯了依赖嘉璇,一直到现在。

“去去、你去,叫她别哭了。”麦嘉璇不耐烦地挥一挥手。

讨厌,吴悦晶这个爱哭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改?

“我没有办法。”曾超摊了摊手。就因为他没有办法,才给嘉璇打电话的啊。要不然,他可真怕这间平安车行会不平安地遭受水灾。

“你笨啊,”嘉璇伸出手,赏曾超一个爆栗,“你瞧你,学人家穿黑西装,打黑领带,戴黑墨镜,你怎么就学不会人家的本事呢?”

修车的,穿什么西装?爬上爬下,弄得皱巴巴的。这哪像黑社会喔,简直就一皱皮黄瓜。

曾超也不恼,笑嘻嘻的,“我哪比得上志哥。”

嘉璇顿了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滴血红唇弯出一个上翘的弧度,长长眼睫底氤氲着模糊的笑意。

曾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阿璇,拜托你,你别再住你爸家了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丑得像鬼喔。”

麦嘉璇脸色一变,眼睛眯成一线,“曾超,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提起老头子。那样,我的脚会很不舒服,会很想踹人。你懂了吗?”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作茶壶状,警告意味明显。

曾超脖子一缩,抿唇噤声,不敢再发表任何高见。

阳光灿灿,平安车行里却阴风惨惨。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一直到曾超的一头卷发就快被抓成冲天怒发的时候,吴悦晶才哭哭啼啼地开了腔:“呜……阿璇……曾超……你们说,我是不是很丑?很难看?很讨……人厌?”

是,你是很讨人厌。

曾超的眼角抽了又抽。

“没啦。你很可爱,可爱得像芭比娃娃,你也很漂亮,漂亮得像星星。”嘉璇意识昏沉地敷衍着。

还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被吴悦晶惊天动地的嚎哭声给催眠到周公那里去了。

真是——扼腕哪!

“猩猩?”吴悦晶抬起婆娑泪眼。

“嗯!星星。”

“哇,妈呀!”吴悦晶哭得更大声了,眼泪鼻涕全往曾超的西装袖上抹。

“耶,脏死了。”曾超跳起来,用力抽自己的手臂。

“叫什么叫?你让她靠一下会死啊?”麦嘉璇老大不爽地瞪他一眼。

烦,烦死了。这哭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喔。

“就是嘛……人……人家都这么伤心了。呜……”吴悦晶扑过来,感动地挽住嘉璇衣袖,“阿璇……我好难过……我不活了啦。我那么喜欢他……对他那么好……我……我……”

抽啊抽,她被自己的眼泪鼻涕口水呛住了,猛地一阵咳。

麦嘉璇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阴阴地问:“哪个他?叫什么?住哪里?多大了?在何处高就?”

嘿嘿,死小子,要被她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害她听了几个小时的鬼哭狼嚎,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耶?你要做什么?”吴悦晶头皮发麻,意识不妙,暂时忘了开闸。

“做什么?有人欺负你是不是?你喜欢他,他骗了你。他欺骗你的心,欺负你的身,欺侮你的人,好啊,那就是跟我‘孔雀’过不去,哼哼。”嘉璇冷哼一声,凤眼里透着犀利。

“什、什么?”

“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剜了他的心,绞了他的肠,剁了他的骨……”嘉璇越说越兴奋。

“没那么严重吧?”吴悦晶瘪嘴,又要哭出来。

“这还不严重?始乱终弃耶,这种男人我见一个踹一个。”银牙咬得快要崩掉。

吴悦晶和曾超交换一个眼神,识趣地闭了嘴。

“怎么了?你不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怎么帮你?”

“不不,不用了。”吴悦晶松开嘉璇衣袖,直朝曾超背后缩躲。

“喂,你耍我是不是?”嘉璇凛容。

吴悦晶吓得眼泪狂喷,“人家……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人家只是写了生平第一封情书,人家大着胆子在那么多人面前递给他,他……他却看也不看一眼,理也不理人家。我……我觉得好难过,好没面子喔……”

喔——

就、是、这、样?

“该死的!他不要你不会塞给他啊。”嘉璇气得暴粗话,“说、说、说,你给我说,他叫什么名字?啊?叫什么!”

该死的,死小子,你给我等着!敢不甩我们家悦晶,你真是好样的!

麦嘉璇眼角抽搐,咬牙切齿。

A大篮球场。

这是一场校际挑战赛,在本市两大大学生篮球强队之间举行,是为下个月的全国大学生联赛做着赛前热身。

场中的形势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球员的喘气声,争抢球的叱喝声,场外啦啦队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交织成一片热火朝天的激烈景象。

呵!到底是全国第一流的大学,连其中一块篮球场也修整得尽善尽美。

麦嘉璇跨坐在心爱的摩托车上,紧身热裤勾勒出修长美腿,让她的回头率达到百分之百。

“阿璇,看见没有?就是他,是他啦!”吴悦晶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嘉璇顺着她的手指瞄过去,“哪一个?”

天哪,那些猴蹦狗跳的男孩子们怎么都长一个模样?居然还穿着一样的服装?拜托,大家有点个性好不好?

就算要统一队服,也可穿上黑西装,结上黑领带,戴上黑墨镜,那样不是会比较帅吗?

她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头。

“哪,快看、快看,他抢到球了耶。”

手臂被吴悦晶掐得生疼。

嘉璇收回目光,瞪了身边的花痴女一眼。

“快、快快,呀——”

惊叹声紧张地憋在喉中,众人沉寂。

麦嘉璇奇怪地抬起头来,白得耀眼的阳光之下,那个男孩子高高跃起的身影,漂亮、飘逸、优雅、夺目……

时间仿佛凝固下来!

将少年腾起的侧影镌刻成黑白影画,投入湛蓝的天幕中,在麦嘉璇的眼睛里不断盘旋、凝固……

“楚振灏,振灏振灏,你好帅喔!”

冷不防,身旁传来高分贝的尖叫声,差点没将她耳膜震破。

她赶紧捂住耳朵,转头对着吴悦晶说:“没事不要这样吓死人好不好?”

“他那么帅那么帅,难道你不觉得吗?”后者一脸痴迷地望着篮球场。

嘉璇忍耐地翻了记白眼,“给我!”

“什么?”

“Shit!情书!情书!”嘉璇发狂。

不行,她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A大是她的克星,在这里呆久了,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喔。”吴悦晶从包包里翻出那封飘着清雅香气的淡蓝色信笺,郑重其事地交到麦嘉璇手上,“你确定一定能让他收下?”

“安了安了,包在我身上。”帮你追到他都没有问题,只要你不再发出魔音穿脑的哭声。

麦嘉璇跳下摩托车,胸有成竹。

“振灏,干得不错。”

中场休息,球队队长时涛热络地拍着楚振灏的肩膀。

振灏懒洋洋地笑。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激烈的运动,但,为了某一个人,为了她的笑容,他愿意去做。

“振灏,擦擦汗。”

“振灏学长,喝点水。”

“楚振灏,我给你扇扇风。”

一群女孩子呼啦啦围上来,七嘴八舌。

时涛耸耸肩,识趣地坐到一边。

忽然,“砰”的一声,一个篮球近距离地砸进楚振灏怀里。

“你就是楚振灏?”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来人。

眼前的女孩子粗鲁,妖艳,甚至称得上庸俗。

紧身T恤,低腰热裤,大胆夸张的彩妆,鲜明对立的色泽,完全让人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不过,身材倒是一流。

大多数男人心里都如是想。

“楚振灏?”无视于众人好奇的目光,嘉璇盯着眼前的少年,再一次确认。

“是。”振灏慢条斯理地扬眉,顺便将接在手中的篮球丢入场中。

“你?”

“是你!”

视线对接,二人异口同声,一惊一怒。

“没事了。”麦嘉璇反应极快地转身,想跑。

“站住!”楚振灏一个箭步,捉住她裸露的小臂。肌肤相触,他本能地缩手,改为抓她肩膀。

这一迟疑,麦嘉璇脚步又变,那一抓,便失了准头,只抓住她头顶上的鸡窝乱发。

“啊?”

“哈!”

众人哄笑。

振灏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嘉璇得意地回过头来,飘逸直发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假发?

楚振灏再一次哭笑不得。

“拿去。”他臭着一张脸,眉心起了褶皱。

嘉璇心情大好,跑也不跑了,施施然地踱回来,伸出两根手指夹起假发。

“嘻嘻,幸会幸会。”

她嬉皮笑脸。

他表情难看。

吊在半空中的假发又被他劈手夺了过来。

“喂!”

“你说,你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楚振灏将手臂举高。

嘉璇踮高脚尖,够不着,气得吐血。低腰热裤上露出平坦小腹,再一次引来阵阵惊呼。

球赛暂时进行不下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津津有味地注视着场中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没怎样,看你不爽。”嘉璇叉腰,挑衅地扬眉。

楚振灏却是频频皱眉。

这女孩子泼辣、狡猾,大概更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被她缠上,算他倒霉。

“你到底想怎样?”陷害他一次还不够?还费尽心思找到学校里来令他出丑,她可真够恶毒的。

楚振灏敛紧的面容划满黑线。

“你要我说喔?我偏不说。”嘉璇无赖地抬高下颌。

没有人能够威胁她,他以为他谁呀,仗着替她解过一次围(那是因为他笨),抓了她的假发在手中就有恃无恐?

最多,她不要那一款风格劲爆的假发就是了,反正她家里多得是。

她对他挑眉,竖起中指,一副泼皮无赖你能拿我怎样的嚣张。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厌恶一个人,从来没有!

楚振灏冷笑,“你以为你是谁?穿成这样你以为很美是不是?在酒吧里嗑药你觉得很过瘾是不是?你是瞎子还是白痴?”刻薄的话语一连串地从他嘴里吐出。

麦嘉璇愣了一愣,她吃惊、诧异,继而兴奋得意。这人,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呆板沉闷。

她喜欢挑战,喜欢刺激。多变多面的他,吸引她持续探究。

她睐睐眼睛,开始大笑,“对喔,我是白痴,我是瞎子,可那个莫名其妙就帮白痴瞎子挡了拳头的家伙,又该怎么称呼?”“没错,是你提醒了我。”楚振灏咬牙,面色铁青,“你喜欢整人,喜欢看人打架是不是?好,死丫头你站着不要动。”

不动?不动才怪!

哟荷!这男人真是变色龙喟!

有趣!有趣!

她铆起来跑,他铆起来追。

篮球场上一片混乱。

大家看得瞠目结舌,哇!那男人是谁呀?

真的、果然、就是他们A大最严谨有礼,最一丝不苟,最正义帅气的男子?

不、不会吧?

场外芳心碎倒一地。

“喂喂,你还追?”麦嘉璇的头发乱了,看起来比假发好不了多少;她的彩妆糊了,伸手一抹,一条一条黑的、白的、红的……媲美印象派油画。

嘻嘻……嚯嚯……哈哈……

男生女生笑得打跌。

楚振灏绷紧下颌,心情糟糕透了。

有多久了?他差点快要忘记了失控的滋味。

他沉静、他温和、他斯文、他严肃、他认真、他有礼……他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条不紊,行为有序,思想成熟的男人。

他要变得强大,他要使人觉得安全。

他努力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以为他做到了。

却不料,他所有的努力只在那女孩子三言两语的挑衅中化为乌有。

他当众叫骂,恶行恶状。那模样一定好丑,好难看。

她看见了,一定会好伤心、好失望。

楚振灏的胸口猝然收紧,他觉得心中的某份坚持突然间破了。

他难过地松开握紧的手。

宽阔的篮球场因为拥挤而显得狭小。他与她对峙,她目光戒备,他眼神隐晦,良久良久……他突然转身,向场外走去。咦?完了?结束了?

众人探头,不解。

吁——

麦嘉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

差点将老虎当成病猫。

她拍拍胸口,转身,这一转又让她当场呆掉。

想离开?行!但得先突破了吴悦晶的眼泪攻势,才可逍遥快活。她不禁在心中哀嚎了声,她吃饱了撑着说什么大话嘛,让自己腹背受敌。

她黑一块红一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死就死吧!反正溺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再度转身。

“楚振灏!”

咦?他们没听错吧?那花脸丫头居然还敢挑衅?

场中一片静默。

楚振灏脚步不停,继续向外走去。

不过他的运气也不比嘉璇的好。那黑压压的人群早已联成一气,想走?嘻嘻,没门。好戏还在后头呢。

“楚振灏,你等一等。”这一次,气势明显减弱。

麦嘉璇硬着头皮,咚咚咚,追到他的身后,站定,递过去淡蓝色信笺,“这个……给你。”

形势急转直下。

搞什么?原来是暗恋的招术!

嗟——众女鄙夷。

楚振灏脊背挺直,纹丝不动。

嘉璇急了,转到他的前面,信笺直指他的鼻尖,“喏,这是给你的。”

Shit!接一下会死啊?

他神情冷淡,不为所动。

她揪起眉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小子,一点面子不给,难怪悦晶会委屈得狂喷眼泪。

嘉璇气愤、激动!太过分了。她用力戮他的胸膛,“长得帅了不起啊?会打球了不起啊?有人崇拜了不起啊?猪头。看你那么冷血,一定没爱过人是不是?嘻,二十好几的老男人,大概从来没有暗恋过女人吧?啧啧,你好好想想吧,你完了,你完蛋了,你这种人不是变态就是无能。”

楚振灏危险地眯起眼睛,这女人,总有让他失控的本事。

糟了,又扫台风尾了。

麦嘉璇心里打一个突,蹬蹬蹬后退两步,偏又不甘心,眼角扫到孤零零躺在篮球场上的圆形物体,心中已有了算计。

“我们来打个商量吧?若是我站在这里投,球进了篮,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信好吧?”

哗!三分球耶,这女人在说大话吧?

众人兴奋、鼓噪。

麦嘉璇也不等楚振灏回答,手一扬,篮球轻飘飘地送了出去。别说是投进篮里了,就连篮板也没够着。

啊?

她不是自动放弃了吧?

众人跌镜。

振灏冷笑。

嘉璇也在笑,她笑嘻嘻地跑过去,捡起篮球,回到原地,再投。

这次更离谱,篮球不往前进,居然朝后倒飞。

“砰”的一声,倒是结结实实地打着了球篮。

轰!众人眼角抽搐,笑得牙酸。

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

“我没有说只投一次喔。”嘉璇不回头,却及时阻住了楚振灏再一次离去的脚步。

振灏斜眼瞪她,这白痴有没有搞错?她一辈子投不进去,难道要他在这里站一辈子?再说,他根本也没有答应她什么呀。

剃头担子一头热。

他这样想着时,脚步却还是勉强停了下来。

不过,这可不是他自己愿意的,而是形势逼人!

再来——

一次……两次……三次……

咦?

噢?

唉——

失望的叹息一浪接过一浪。

到最后,篮球只稍稍擦过篮板,都能引发如雷欢呼。

“加油!加油!”啦啦队适时地发挥了作用。

偌大的喧哗又吸引了无数围观学生。

楚振灏脸色阴郁,太阳穴抽搐。

疯了,一群疯子!

“这位老大,你能给我示范一次吗?”越战越勇的麦嘉璇抱着球笑眯眯地跑到队员休息台前。

呃?老大?这什么称呼?

众人一同瞄准在一旁闲闲纳凉的球队队长。

“我?”时涛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给我示范一次,一次就好。”她软软地求。

“这个——”时涛摸摸鼻子又搔搔头,眼角为难地朝僵立不动的楚振灏身上瞄去。

“就给她示范一次,教教她又不会怎样,老大。”

呃?怎么大家都喊他老大?

时涛顿感乌云压顶。

他拍拍手,拍拍屁股,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麦嘉璇笑眯眯地递过球去,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篮球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准确无误地向着目标奔去。

众人沉寂。

时涛轻松落地,篮球也从篮筐里轻松落地……

“好喔!楚振灏,球进筐了,你赖不掉了啦!”

“啪啪啪……”间中夹杂着几声卖力的掌声。

怎么回事?这什么逻辑?

众人无语,不明白的人瞠目,想明白的人恍悟。

“我只说我站在这里投,球进筐,并没有说球一定是我自己投进去的呀。”麦嘉璇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

临阵倒戈者们一脸上当受骗的愤懑。

大家同情地看着木然的楚振灏,无声地让出一条曲折小径。

“喏,别忘了这个!”她跑过来,塞、塞、塞,硬将信笺塞到他球衣的领子里。

楚振灏眯起眼睛,双手环抱胸前,意外地沉住了气。

“唷荷!”

万岁!欢呼!

麦嘉璇热血沸腾,激动难抑。

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感谢上天,万能的主,她终于逃脱了被泪水淹死的厄运。

嘻!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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