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王志力母亲赶忙说：“认，怎么会不认呢？小林你放心，我们王家不会不认这个孙女。他不认我认。”
王志力气得大声说：“妈，你能作了我的主吗？”
王志力母亲说：“这件事情我就替你做主啦，其他的你随便。”
王志力后悔把母亲叫来，她只想到认下这个孙女，没想到认下之后一连串的问题会接踵而来。刘秀女那里怎么办？小林会不会得寸进尺？这些问题母亲都不考虑，两只眼看着笑笑，生怕人家不给她。
李金科想探探底，他问：“这个问题怎么处理你们就满意了？”
小林父亲说：“她不是答应认下笑笑吗，你们把笑笑和她妈妈一起认下，我们立马走人，绝不含糊。”
王志力母亲像巴结小林父亲一样，说：“笑笑他外公，这都好说，都好商量，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金科理解王志力母亲的心情，俗话说“奶奶见了孙子，好比见了金子。”她迫不及待地想认下笑笑，是天性使然。李金科观察，笑笑的眉眼和王志力母亲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就像奶孙俩。王志力母亲太感情用事了，还没有见到刘秀女，没有听听她的意见，就这样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忘记了刘秀女是她合法的儿媳妇，这个家里的任何决定都应该尊重她的意见。王志力母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他想找个借口退出来，就说：“我们还没有吃饭呢，先去吃点饭吧。”
王志力心领神会，也说：“先吃点饭吧。”
王志力母亲大概也饿了，她没有反对，而是要拉着笑笑一块去吃饭，幸亏笑笑不跟她，才让王志力没有发火。
从小区出来，王志力和继父都埋怨王志力母亲不会说话，一点策略也没有，把自己逼到了死角。王志力母亲说：“我就是喜欢那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我们王家人，怪可怜的。”
王志力对着母亲怒吼：“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刘秀女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她也怀着你的孙子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生了。”
王志力母亲仿佛这时候才知道还有一个刘秀女，她马上变得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可——怎么办呀？”
李金科不满意王志力母亲办事能力，但是更不满意王志力对待母亲的态度，好像这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与他无关一样。如果不是你的荒唐，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吗？自己拉了一地屎，怨别人给你收拾不干净，有本事你自己收拾，叫她来干什么呢？都这时候了还在埋怨别人，永远不知道检讨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他们在路边小吃摊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就去饭店见刘秀女。饭店没有营业，冷冷清清。刘秀女和父母亲都在卧室里。刘秀女躺着，母亲坐在她的身边。刘秀女父亲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愤怒之余，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办。刘秀女母亲以为刘秀女应该和王志力离婚，她说只有那样才能一了百了，图个心静。刘秀女父亲不同意离婚，他说刘秀女有八九个月的身孕，离了婚也无法一了百了。他们问刘秀女要怎么办，刘秀女说不知道。
王志力一家人进来，刘秀女父母和刘秀女谁也没有向他们打招呼，不是怄气，是懒得搭理他们。在刘秀女父母的心目中，王志力的形象已经垮掉了，不再是那个诚实、勤劳的好女婿，是一个徒有其表放荡不羁的二流子。他们鄙视这样的人。因为憎恶王志力，他们对王志力的母亲也有看法：如果是一个懂道理的好母亲，能养出这种下三滥的儿子来？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志力一家人知趣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刘秀女一家人的痛骂。这是他们商议好的计策，他们以为刘秀女和他父母亲心里一定有怨气，有怨气就需要发泄，发泄了以后才能心平气和地谈问题。可是刘秀女一家人什么话也不说，把他们晾在了一边。
过了很长时间，王志力母亲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觉着这样坐着互相猜心思不是办法，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当面锣对面鼓把问题讲清楚。她说：“亲家，你们吃饭了吗？”
刘秀女母亲冷冷地问：“谁是你的亲家呀，你叫错了吧？”
王志力母亲说：“亲家母，你这是气话，咱们是亲家呗，还能有谁？”
刘秀女母亲说：“还能有谁你不知道啊？不知道让你儿子告诉你。”
王志力母亲见刘秀女母亲不好对付，就来到刘秀女面前，希望刘秀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在她的心目中，刘秀女是一个懂道理、明事理的人，不会让她为难。
她说：“秀女呀，月份高了，要注意点身子，别累着了。”
刘秀女还没吭声，刘秀女母亲又是冷冷的口气说：“她是谁呀，用得着你这样关心？”
王志力母亲尴尬地说：“她是我儿媳妇呗”。
刘秀女母亲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你儿媳妇在‘福乐苑’家里呢。我和你在车站一起下了车，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我在这里巴巴地等着你，你跑哪里去了？急着和你儿媳妇亲孙女见面去了吧？你们一家人商量了什么计策来对付我们呀？有什么就直说，别来假惺惺的那一套。”
王志力母亲说：“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就是认下了那个孩子。”
刘秀女母亲一听就跳了起来，没想到人家这样一会儿工夫就把那个小女孩认下了，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把我们当回事啊。她心里凉透了。看着傻了眼的女儿，她觉着女儿很可怜。女儿一心一意和王志力过日子，没有半点私心，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想到为了支持女儿和女婿开饭店买房子，他和老头把多半个家业贴了进来，“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遇上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和我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可是人家就这样决定了，连起码的尊重也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刘秀女傻眼了，静静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感觉很奇妙，忽然一下跳到高考落榜的时候，一下子跳到吴青峰和她断绝关系的时候，一下子又跳到被流言包围的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对她说，刘秀女你要发疯啦。她说我能抗住，我不会发疯。她想起老家果园里的那个土窑洞，高考落榜的那个夏天，母亲带着她住在里面，吸允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过着隐士一般地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她很想念那个土窑洞，想去看看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完好无损。她说：“妈，咱们回家吧。”
刘秀女母亲早已流下泪来，她哽咽着说：“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我们回家。”
刘秀女站起来，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整整衣服，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她是那样从容，从容得让人不寒而栗。刘秀女母亲拉着刘秀女的手，刘秀女父亲跟在后面，一家三口出了卧室。
这时候，王志力一家人着急了，王志力母亲说：“秀女呀，你可不能走啊，你还怀着孩子呢。”
刘秀女母亲说：“你不是已经有了孙女了吗，还在乎一个没出生的？”
一看刘秀女要走，王志力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人摄走了，只剩下一副空皮囊。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事情，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和刘秀女不能分开。他急中生智，“扑通”一下跪在刘秀女母女面前，说：“刘秀女，你打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王志力说着自己打开了自己嘴巴。
王志力母亲看着儿子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心里早已心疼得不得了，也跪在刘秀女母女面前，说：“你们要打就打我吧，别为难我儿子。他虽然做了那样的事情，可是，花花世界，那也不奇怪，你们就不能原谅他？”
刘秀女母亲听了王志力母亲说的这些话，又生气又想笑，心想你真是一个“好”母亲，怪不得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来！她冷笑着说：“你没看见吗？他自己打自己呢？”
刘秀女母亲拉着刘秀女的手，绕过王志力母子，就在将要出门的时候，王志力继父来到门前，说：“你们听我说一句话行吗，我说完之后你们再走。”
刘秀女母亲说：“我们不听，留着对你儿子和老婆说吧。”
王志力继父看刘秀女父亲始终不说话，一直黑着脸，像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他说：“老哥哥，我们说两句话好吗？”
刘秀女父亲想听听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如果和他老婆一样说糊涂话，说明这一家人都很愚蠢，女儿和他们儿子结为夫妻就是一个错误，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婚。他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王志力继父说：“能不能让亲家母和秀女两个人先坐下，你看这个样子，他们母子两个在那里跪着，你们又要走。我觉着吧，这个事情不可能一走了之，如果是那样到好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