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回来了？”小拣辅一落地，就瞧见言不才擦着手走了过来，“天机阁阁主座下的青衣少年，小拣，是吗？”
小拣鼓了腮帮子，不去理会他，一双手则藏在身后，使劲想要挣脱出来。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方才是怎样被捉住的，那里分明什么气味都没有，却偏偏有十二张罗网在他踏上树枝时铺天盖地地罩过来，而如今缠在他手上的绳子好似有生命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脚，牵引着他倒吊在树上，竟是让他动弹不得。
“别挣了，那是猪蹄扣，猪都挣不开，何况你了？”言不才依旧笑眯眯的，“不如乖乖呆着，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罢。”
小拣眨巴两下眼睛，忽然道，“看起来你们似乎知道许多事情，那不能只有我来答，我答一个问题，你们就得答一个……”
“到了如此境况，你还有什么提条件的资格。”身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必回头看，小拣也知道是那个冷面冷言的人回来了，于是撇撇嘴，“哼，手下败将，有什么可在我面前横的。”
“你说了什么？”
那人语气依旧冷漠，可小拣却好整以暇地嗅着鼻子，眼角眉梢挂着笑意，那是一种对未来的事情全数悉知而颇为笃定的笑意。言不才瞧见了那笑，登时觉得很有趣，何况竹桃隐中师傅特意嘱咐过要他试一试此人的本事深浅，他便也不过于逼迫，反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了。谁先问？”
“我！”小拣虽然手脚被困，却还是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脸激动地盯着言不才，急急问道，“你方才烧的那几道菜里，究竟放了什么，怎么会那么香？”
言不才神情一滞，仿佛被噎住般顿了顿，方才道，“里面加了自千里香、紫苏、雪松中提炼的精粹，可以散播极远，且可融合菜香，你自然闻着是香上加香。”
“想不到平日里擦在身上的香料，还能够入菜呀？”小拣眯了眯眼睛，似有所悟，“可是就算你能弄出可以飘到很远的菜香，可洛阳城这么大，你又怎么能够确定我会闻到呢？”
言不才伸出一只手指，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究竟为何要抓言无庸？”
“你猜啊！”小拣促狭笑道，只是他的笑被一道银光生生掐断在喉间，“没事就拿剑指着人，真是……没礼貌。”
左飞卿闻言却是将剑上的力道又加了五分，剑刃划开小拣的脖颈，竟自他喉间切断整个脖子，他的头与身子已然分离，脸上却还挂着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左飞卿咦了一声，同一刻言不才看向对面，小拣正坐在那里，下巴搁在桌面上，眼巴巴地望了他，“我口渴了……”
“第三次……”左飞卿低声喃喃道，如今他也不急着去制住小拣，反而捡了个位置坐下，搁剑袖手。
言不才无奈地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叹息道，“好，我去倒茶。”
烟气袅娜间，小拣使劲吸着鼻子，仿佛那空气里的味道怎么闻也闻不够一般，言不才推了一杯到他面前，他便如小鸡啄米一般吸了一口，“真香！怎么能这么香呢！”
“现在可以说了么？”言不才问道。
小拣扁扁嘴，以表达对于对方打断自己品茶的不满，“为了找龙王水晶宫呀！”
当听到“龙王水晶宫”这三个字时，言不才和左飞卿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左飞卿看了一眼端杯呆坐的言不才，继续问小拣，“你要找那个地方做什么？”
小拣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模样，眼珠一转，眯眯笑道，“慢着，慢着，现在可到我提问了。你们两个对龙王水晶宫好像都不陌生嘛，知道些什么，说说吧！”
“那只是个传说罢了。”左飞卿见言不才并没有搭话的意思，便继续道，“当年文达庙堂，武压江湖的言轻尘，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左飞卿见小拣蹙了蹙眉头，似是努力想要找出这样一个人，却也不着意，继续道，“此人行事向来潇洒不拘，却难得的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喜与人打赌。听闻当年他输了胡十三一个赌局，于是胡十三出了个难题给他，要他挥毫一幅，他画出的便是水晶龙王宫图。”
小拣听得出神，左飞卿平日里话虽不多，却是无论何事何言，皆过目过耳不忘，于是缓缓说道，“听闻那幅画作中的宫殿美轮美奂，自画作的不同角度看过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仿佛真的走进那座宫殿中去，实在妙不可言。”
“难不成他是去过那个地方才会画出来的？”小拣急急问道。
左飞卿伸出两根手指，示意他第二个问题已经回答了。小拣扁扁嘴，听左飞卿问道，“言无庸在哪里？”
“南市一家客栈的地窖里。”小拣答完，赶忙又问道，“你说了那么多，可都是在画儿上，那个水晶龙王宫究竟在哪里呢？”
“龙王都住在哪里？”
“恩……海里？”小拣恍然道，“你不会想告诉我水晶龙王宫在海里吧？人怎么能住在海里呢？”
“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幅画之所以要被称作水晶龙王宫，就是因为这样的建筑，许在天上，许在水中，却永不会在人间。”左飞卿冷然道。
“一定有的！”小拣一跃而起，然而他的手脚都被绑缚，松脱不开，于是又跌坐回原处，却是不依不饶坚定道，“一定有的！”
“你这么笃定这水晶龙王宫肯定存在，可有什么缘故呢？”言不才突然出声道。
左飞卿剑眉一挑，看向言不才。这个小拣说话神神叨叨，不尽不实，偏偏这个言不才还真信他，竟然陪着他一起疯？
“反正……就是有……”小拣撅了嘴，气嘟嘟地重复道，“就是有！就是有！”
“按常理来说是没人能建出家兄所画的水晶龙王宫的。”言不才微笑道，“家兄心性，肆意畅怀，画作每每出奇出险，多是奇特非常，当无人能按图建筑。”
左飞卿神色一冷，如寒芒一簇，射向言不才。此人平时深长不露，怎么今日竟会对一个不过二见的人，言谈至此？
“哎呀，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言轻尘是谁！”小拣忽然直直坐起，“去找水晶龙王宫是胡十三告诉我的，反正我答应了他就一定得找到，至于是要上天还是入地……反正不会出了这洛阳城的！”
“那个地方在洛阳城里？”对于小拣的坚持，言不才似乎有些惊讶，“洛阳城里……怎么可能……”
“哼，不信就算了！”小拣忽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赌气道，“我自己找去！”
随着原本绑缚在小拣手脚上的绳子，随着他的站起而跌落于地。言不才先是一惊，霍地起身抓住小拣的胳膊，脱口而出，“胡十三在哪里？”
小拣却不停留，一只手灵巧地游走上言不才抓住自己的手腕，一提一拉。不过转瞬，言不才“啊”了一声，如果不是左飞卿剑光忽地劈入，只怕他的这只手就得脱臼了。
左飞卿一剑刺出，逼退小拣，又跟着刺出第二剑。小拣飞身离开，脚下如生疾风，迅速掠到门口，开门而出。
“他倒是精得很，猜到门口那里没有安装机关。”左飞卿收剑，回首看向言不才，“还要去找么？单单一个言无庸倒是不值得跑这一趟。不过胡十三么……”
“我一定要找到他，既然老天让他落崖不死……那么七年前的事情我要问清楚他。”
“问清楚了又能如何？”左飞卿冷然道，“那么现在要去哪里找？”
言不才摊开方才抓住小拣的那只手，捻了捻，放在笔尖嗅了嗅，“甘草、沉香、檀木……阿嚏！”
“能有这么多种香料的地方……”
“当然是西市最大的香料铺，染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