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剑！”
这一声一出，除了左飞卿外，众人皆愕然看向声音来处。夜色昏暗，兼之树影遮蔽，却又并不能十分看清那人的身形面貌，唯有一双晶亮眼睛，于黑暗中烁烁而灼。
当下，众人既不辨不清是敌是友，又分不明是善是恶，便又是一阵沉默。
“这剑可真好，能让我看看吗？”那晶亮双眼的主人继续问道。
左飞卿连头都不曾回，径自向卧房走去，依旧是冷言冷语，“不能。”
“这是飞卿吧？”那人急了，竟从树影中飞身追向左飞卿，“请您给我看看罢……”
言不才见那人追上左飞卿，不由得焦急想要阻止，几乎要喊出口时，却见左飞卿原本戒备的身形在听到“飞卿”二字时又攻击之势转为闪避，这才收了声立于原地。
“我说了，不能。”左飞卿转身退了一步，与来人错开距离，也面对来人。只见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弱冠少年，却是一身与年纪极为不相衬的墨蓝色衣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满满溢着期待神色。
当听到左飞卿所配之剑即是传说中的飞卿剑时，言无庸亦是轻轻呀了一声，而当看清那个少年是谁时，他的惊诧却转瞬即逝，倒有了几分看好戏的架势。
风起、叶落、虫鸣，
人、事、物，
目、息、意，
……
这一切分毫不落地收在言不才眼中，他却沉吟起来，只是将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如同一个粽子般的小拣拉到身侧，轻声叮嘱了一句，“莫动。”
少年很急，眼中、言中都是焦急，好似看到了初见时便倾心的姑娘一般，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心思，只是他所述说地心思，却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求您给我看一看，我只想看一看。”
左飞卿有些不耐烦地抿了抿薄唇，却不再发一言，只迟疑地打量着少年那种迫切的神情。以少年的年纪而言，本不该一眼就认出这柄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剑。
“慕容墨殊，你疯了吗！”一个声音忽如惊雷一般炸起，而同一刻言不才看见了言无庸唇角不自觉勾起的微笑。
慕容墨殊的神情在听到那声音的同时冷漠下来，方才那双晶亮的眼眸霍然冷若寒冰，“慕容墨清，仔细你的口气。”
慕容墨清方才也是气急之下才喊出了声。堂堂慕容七脉的宗主，虽然只是挂名的，但当着众人的面为了瞧一柄剑而求人，岂不是太过丢慕容世家的脸面了！
“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一柄剑而已，有什么可求的？”慕容墨清快步走到慕容墨殊身侧，压着声音呵斥道。
谁曾想慕容墨殊还没有答言，左飞卿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一柄剑而已？”
“舍弟于剑器上原有些痴心，所以方才才会失礼，还望见谅。”慕容墨清见左飞卿气度非凡，又瞥见他手中的剑身柄浑然一体，想来有些来头，便将这一套说辞搬了出来，“想必是舍弟见到阁下的剑有些新奇而已，是以痴了，阁下……”
“有些新奇而已？”左飞卿收回原本打量着慕容墨殊的目光，目色森然地转向慕容墨清。
这一问倒把慕容墨清给问住了，结结巴巴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使劲拉了一把墨殊，低声喝道，“走！”
慕容墨殊虽然被墨清拉走，一双眼睛却死死盯在飞卿剑上。
“二位还请留步，不才区区在下有一言要说。”言不才突然拉着小拣上前一步，拦住两人去路，顺手扯下小拣盖在脑袋上的半截棉被，指着他向慕容墨清道，“不才区区在下乃是竹桃隐的四弟子，这位是在下的师弟慕容笺，那位是在下的师兄左飞卿。”
当慕容墨清听闻“竹桃隐”三个字时，面色上的不屑登时少了几分，分别朝着言不才与小拣笑着行了一同辈之礼。言不才见他看到小拣时面色无异，便继续说道，“飞卿师兄的那柄剑乃是机缘所得，自幼佩携，从未离身，除非出剑之时，否则是谁都不让碰的，还请……”
言不才看了看年纪尚幼的慕容墨殊，“……还请慕容宗主见谅。”
慕容墨殊垂眸思量了一刻，霍然转身向已经朝屋里走去的左飞卿喊道，“我父亲穷尽一生都在寻找飞卿，可惜至死都未曾见到。他曾说过，剑是兵器中的君子，而飞卿是剑中的君子。温润如玉质，浑然自天成，非为裂天生，愿乞悯红尘。他还说……”
慕容墨殊丝毫不顾在旁边一直扯他的慕容墨清，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左飞卿忽的转回过身，他周身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知何所起，却勃然流转开来，让身边的一切都寂静下来，包括慕容墨殊还未说出口的话。
三尺寒光沧然而出，以惊雷刺破天地的气势自左飞卿掌中而出，穿空而过，连劈三根修竹，直到左飞卿的身形同那寒光一同停住，还剑入鞘，众人才恍然发现左飞卿已然出过剑。剑光太过逼人，而速度又太过快，让人惊叹的同时，也不由得心寒，如此的技艺，任凭他想取何人的性命皆如反掌。
言不才倒是笑盈盈地看着左飞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小拣呆立一边，忍不住笑问道，“吓着了？”
小拣半晌方才缓过神来，讷讷道，“……原来……他每次对我出手……都没有拔剑？！”
言不才闻言，但笑不语。
“飞卿便是飞卿，与君子无关，与剑亦无关。”当众人还未从方才那一剑中醒转过来时，左飞卿只丢下这一句话，便施施然走进了房间，带上了门。
“尝闻当年慕容凡宗主一剑击杀燕无居，想来必是位英雄侠士，慕容世家人才辈出，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言不才笑向慕容墨清递了个台阶。
慕容墨清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慕容世家向来以侠义为本，家学渊源，吾等小辈虽于才能上不济，却也不敢有负前人名声。”
“二位过谦了。”言不才继续笑递台阶，“二位今日方至，舟车劳顿，应当已是疲累不堪。如今夜已深，不才区区在下也就不虚留二位了。”
“今夜叨扰三位，还望见谅。”慕容墨清此时已经恢复了心神，便又成了慕容家翩翩公子的模样，向着几人拱手一礼，“告辞。”
言毕，拉着慕容墨殊就离开了。慕容墨殊的一双眼睛却还是盯着左飞卿紧闭的屋门，口中喃喃自语，“飞卿……便是飞卿……无关……怎么会……无关……”
“言副盟主想看的应该也看过了，之后该追寻地自然还得去追寻，不才区区在下也不虚留言副盟主了。”言不才抢在言无庸前开口送客。
“告辞。”言无庸虽有心弄清他们此来目的，却也忌惮于左飞卿的剑术，当下带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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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欠，困死了！困死了！”
小拣哈欠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可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言不才一句等一下给叫住了。言不才忽的伸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小拣眼疾手快立刻跳到一边，把脑袋整个缩进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贼溜溜地看着言不才，“你……你……你干嘛？！”
“你头发上……沾了露水，不才区区在下只是想替你抹掉而已。”言不才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不用！”小拣哼了一声，快步跑进自己的屋子，哐的一声将门关上。
言不才见屋子里的灯息了，退到暗处，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捻了捻方才碰到小拣头发时沾到的东西，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桐油……难怪水遁了却连头发都没湿……倒是小瞧了他的机灵。”
“哼，你小瞧的何止是他的机灵……”
屋门似乎从未打开，窗扉看来也是并不曾动过，可本应该在屋里的左飞卿此刻就站在言不才身侧，极轻极冷道，“……还有他的急性子。”
言不才也不辩驳，“好在她于术数机括一业上并无涉猎，还不至于毁了我们的计划。”
“哼，你替师傅收他入门后，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左飞卿闪身掠向快意堂外，一股剑气如风划过，吹熄了门口的灯火。
言不才披上藏在树丛中的墨色斗篷，也顺着暗影走出快意堂。
此时的院中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却听得“吱呀”一声，一个脑袋从一条打开的门缝里探出来，“唉……你们两个最不该小看的，是我的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