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凌波不过横塘路
朱棣一向眼界甚高，在众多藩王中，他瞧得起的没有几个，而宁王绝对是其中一个。而朱棣瞧得起宁王的最大原因则是宁王手下有一支特殊武装——朵颜三卫。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是朱棣做梦都想得到的军队。当然，他很清楚，想要获得这支军队的唯一办法是先解决宁王。
在这场削藩的斗争中，宁王也未能幸免。朱允炆对这个能征善战的叔叔并不放心，在对燕王动手的同时，也把手伸向了宁王。而宁王显然没有朱棣那样的反抗精神，他虽然不愿意服从，却也没有反叛的企图。
不过他的内心确实存在着兔死狐悲的复杂情感。
朱棣率领自己的军队到达了宁王的属地。
这引起了宁王的警觉，虽然自己目前境况不得意，但还是不想做反贼。
“传令下去，让军队做好准备，若有异动，立即给他们颜色瞧瞧！”宁王警惕地下达命令。
“是！”属下领命。
可是，朱棣的行为却很出乎宁王意外，朱棣十分地谦恭有礼，把军队部署在城外，单枪匹马进了城。
宁王悬着的心才落下，这才接见他。
“王弟，皇上逼人太甚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决意靖难。”朱棣一见面就开始诉苦。
宁王沉默。
“如今，我已经无处可去，只好来找王弟发发善心，当当中间人，替我向朝廷求求情，如果能让皇上赦免我，我将不胜感激。”
“王兄不是我们兄弟中最有决断的吗，怎么靖难靖到一半就准备投降了？”
“王弟不要取笑了，我也是走投无路，想着这些兄弟中也就只有王弟才能帮我，这才投奔王弟来了。王弟千万要帮帮我。”
“好吧，”宁王点点头，“给皇上的书信我为你写就是，只是，朝廷是否赦免你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
“多谢王弟，王弟能为我做到这样，我已经十分感激。王弟大恩大德，大哥我没齿难忘。”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王弟，还有一事相求。”朱棣可怜巴巴地道。
“何事？”
“能否允许我手下部分官吏进场，也好安排相关事宜？”朱棣小心翼翼地问。
宁王有些犹豫。
朱棣赶紧保证：“当然，大批军队是不会进城的，只是部分官员。”
宁王终于点了头：“我应允你，但你必须遵守这个承诺。”
“放心吧，放心吧，我一定会的。”朱棣喜不自胜。
朱棣严格遵守了规定，没有派大批军队入城，但他带入城中的人却带着另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金钱。
朱棣在宁王的地盘待了下来。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和宁王聊天。他既没有劝说宁王参加自己队伍，也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
宁王倒也乐意有人这样陪着自己，但还是时刻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人毕竟是反贼，还是早点送客出门的好。
还没等宁王找到机会遣客，燕王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燕王道：“叨扰王弟多时，我想回去看看。”
“王兄既然要走，我也不便多留，那就明日为王兄送行罢。”
“好的。”朱棣慷慨应诺。
送行的仪式在郊外举行。
无论真情假意，自然有一番依依话别。
虽并无几分离愁别绪，但此时此景，宁王心头还是涌上些许愧疚，他道：“可惜我没有能够帮上王兄什么啊。”
朱棣大笑，一把拉住宁王，道：“既然如此，王弟便和我一起去靖难如何？”
宁王大惊失色，立刻正色道：“如王兄需要什么可以直说，靖难之事就不要开玩笑了。”
朱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确实需要你，不但需要你，还需要你的朵颜三卫和你所有的一切，你跟我一起走罢。”
宁王愤然道：“难道你认为在我管辖的地方可以任你胡来吗？”
“我明白，”朱棣又笑了，“所以才让你到郊外来送我。”
朱棣一声令下，早已布好的伏兵一起杀出，控制了局势。
宁王这才发现，朵颜三卫已经变成了朱棣的人。
宁王不知道的是，当朱棣和他喝茶聊天的时候，朱棣的手下四处活动，已经将他那些见钱眼开的朵颜三卫的首领买通。
宁王闭上眼，悲伤袭上心头。
正在伤感之际，手下大将朱鉴大声道：“今王爷有难，朱鉴誓死效忠王爷。兄弟们，我们拼了！”
朱鉴带领不多的卫士冲上来。
终是寡不敌众，勇猛、忠良的朱鉴和手下的那些卫士战死。
风云瞬息突变，朱棣从客人变成了主人。宁王仰天长叹，叹息自己以善谋著称，如今却败送在一个更为善谋的人手里。
在朱棣的强硬面前，宁王只好屈服。
北平城，朱高炽仍在苦苦支撑，苦苦等待。
他对李忠道：“这样下去，北平迟早是不保的。”
“局势的确艰难。”李忠表示赞同。
“要想守到父王归来，必须想别的办法。”
“计将安出？”
朱高炽摇头，陷入苦思冥想中。
良久，朱高炽两眼发光：“李忠，我想到一计策。”
“属下愚钝，爷能否告知？”李忠也是精神一振。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极大胆的计划，”朱高炽徐徐道来，“今夜，我将令守军越城而出，对城外大军发动偷袭进攻。”
“可是敌我兵力悬殊太甚，此举似乎无异于以卵击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便掩人耳目，争取时间。”朱高炽果敢地答道。
北平城外，李景隆看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心中十分得意。他相信，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是李文忠的儿子，且能从父亲的荣光与阴影中走出来的机会。
夜晚来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城内的北军居然越城而出，分成小队，主动对城外的大军发动了偷袭进攻。
南军万没料到城内的孤军还敢主动出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时间大乱。
为了确保安全，李景隆下令退后十里扎营。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李景隆那么无知胆怯，都督瞿能就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他从纷乱的战局中发现了战机，准确地判断出北军的夜袭目的，这个看似混乱的时候正是破城的最好时机。
瞿能仔细观察了城池的防守情况后，认准了张掖门是最弱的一环。
他率领自己的数千人猛攻此门！
北军确实如他所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在他的攻击下，张掖门的守军纷纷溃退。
眼看胜利唾手可得，眼看城门就要攻破。
李景隆来了，他下令：“停止进攻！”
是的，他不能允许瞿能将这大大的功劳抢了去，他不能让别人认为他的确不如别人！他要在第二日齐集兵力亲自指挥进攻，有了瞿能的指引，他相信，他将获得这一大功。
瞿能只好和胜利就此擦肩而过。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当时正值十一月，气温极低。路上冰冻，行走困难。朱高炽虽然没有学过物理学，但却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命人往城池上不断浇水。
显然，这一次，上天站在了朱高炽那一边。
待到第二日，李景隆率领他的军队兴致勃勃地来了，却发现，北平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城。
李景隆面对这一变化，目瞪口呆。他手下的士兵更是连连叫苦，别说攻城，眼前的这个特大冰堡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望城兴叹。
在李景隆的愚蠢狭隘和老天爷的帮忙下，朱高炽坚守住了城池，等到了燕王的归来。
可以说，北平防卫战是李景隆的耻辱，却是朱高炽的机遇。
和朱允炆用过晚膳，闲坐着饮茶聊天。随着战争的推进，这样的时光已越来越少。
看到朱允炆仍旧愁眉紧锁心事重重，我不觉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朱允炆敏锐地问。
“看你为战事那么忧心忡忡，我怎能不叹气？”我答道。
“七七，我怕，近日，心底总会冒出害怕及恐惧的情绪。”
“怕什么？恐惧什么”
“怕万一，万一有一天我失去这一切.....”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却深知是言不由衷，终究没说什么。
朱允炆又道：“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七七，你还会不会在我身边？”
我正欲愤怒地指责他这话无异于侮辱我的人格，却看到他眼底无助的脆弱，转而柔声道：“允炆，你放心，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无论这场战争是胜是负，你都是我的允炆，是我今生想白头偕老的唯一的爱的人。知道么，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便是你给了我陪伴在你身边的机会。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于你是，于我也是。”
朱允炆拍拍我的手，转了话题：“七七，你觉得白朴找得到曦月姐么？”
“找得到，白朴那么能干，一定会找到曦月姐的，你放心罢。”
朱允炆的目光投向窗外，幽深而惆怅。
我知道，这场战争一旦开始，朱允炆的心便再难得到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