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痛苦，是吗？觉得没有希望了，是吗？只一心想着死，是吗？那你看看吧，已经很久没人看过我的脸了。”
“冷云飞”从被子里扭过头，盯着她镜子般的脸孔。也许她的美丑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他也很想知道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子。
姑娘慢慢地取下“铁面孔”。那是一张残破的脸，熏黑颜色，仿佛被烧焦的皱纸。面部的五官已经残缺不全，眼眉、睫毛、嘴唇、耳朵和一部分面皮荡然无存，牙齿外露。仅剩的一点皮肤上也是坑坑洼洼，像是布满月球的陨石坑。整个脸就如同一只从炭火中取出的焦黑的不规则的土豆。她脱下手套，那两只手却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似烤焦的鸡爪。
“冷云飞”不由露出一丝惊愕。他没想到如此善良的人，竟有一张如此可怕的脸孔，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惊恐。
“没吓到你吧？第一次看到我这副面孔的人几乎都会吓得尖叫或昏倒在地。看来你真的是不一般啊，我以前并不是这样子。还是蛮漂亮的，但你看不到了，因为原来的照片都已经被我烧了。”
姑娘眼光转向别处，显得有些怅惘。
“那是一次事故爆炸和烈火把我变成这样。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但很可爱的。我是在‘铁渣城’中的孤儿院长大的。
这里有很多地方非常危险。地下采矿区，偶尔发生的塌方会埋葬井下的许多人。很少有人能死里逃生，可以说那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
我父亲就是这样离开的。那次大爆炸以后，‘铁渣城’的急救人员花了很大力气才保住我这条命。但由于吸进大量的烟尘，估计也活不过三十岁。”
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我也想到过死，觉得活着真没意思。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人宠我。
我就是在这‘铁渣城’长大的。这里只有夏冬两个季节。冬天就是现在这般冰冷刺骨，皮肉都要被寒风割裂。夏季闷热得钢铁也会融化，一切都能流水。
但这里的人们都有最坚强、刚毅的性格。他们都有一个信念——命运是公平的，有付出才有收获。这世界永远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只有不停地劳作才会有幸福。
我们从来没有不劳作的人。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有事没有做，我还有我的责任。有时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你知道变成这副模样，永远要戴着这副铁面具，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一直是自己走过来的，你大概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容貌有多在乎吧？
你双腿残废了，但靠自己的双手还可以重新生活。你是个男人，怎么轻易地就会这样，真让人看不起，你太轻视生命了！”
“冷云飞”静静地望着那姑娘。再次紧握住那坚硬的双拐重新试图站起来。姑娘戴上那副面具走出门去。
从此“冷云飞”就在这副双拐和姑娘的支持下，顽强地支撑行走。随着他体力的恢复，渐渐地能够行动自如。已经达到正常人行走的速度。生活也基本能够自理。
但他始终不愿再说一句话。他觉得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苦太多了，就是语言也只能给人带来伤害。会有欺骗，会有冲突，不说话也许人与人相处起来会更简单一点。但能真正伤害一个人的又何尝只是语言。有些伤只浮在皮肉，有些则铭刻在心中。
他也知道了那姑娘叫“铁颜”，出事以后大家都这么叫。她在当地很受尊重，独自居住在污水沟低矮的简易房内。平时到厂区为工人们做饭，赚钱糊口。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很喜欢她。
她在这污水沟边用现代打捞工具，救起过一些自杀者和落水者。奇怪的是，她每次救人之前都会有预感，这次也不例外。
“冷云飞”向她表达了自己想去工作的意向。便由她安排，去送饭菜和卖报纸。虽然“冷云飞”不再说出半个字，但由于他仪表堂堂，身形健美，整洁干净。而且现在每每见人他都会微笑，露出那一口皓齿，大家也渐渐开始喜欢他。而且“铁渣城”中的人也倒都尊崇自食其力，自强不息的人和精神。无论他身体有怎样的残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