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去岁相思见在身。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落花时节不逢君,空捻空枝空倚门,空著眉间淡淡痕。那年春,记得儿家字阿莼。
等闲烟雨送黄昏,谁是飞红旧主人?也作悠扬陌上尘。那年春,我与春风错一门。
——发初覆眉《空花集·忆王孙·那年春》
……
滴答,滴答……
天空中落了些碎雨,天色暗沉起来,浓重的雾色笼罩了整个天空。
一身着布衣的男子掩着头,急匆匆的走着。
不一会儿,看见一府邸,眸中一喜,疾步来到屋檐下。
有些犹豫。
这府邸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家的住所,里面定是些身份尊贵之人,也不知他们可否收留他住一晚。
片刻,咬咬牙,敲了门。
“哒,哒,哒”敲了三下,只见一小厮打着油布伞伸手开门,问到:“公子是何人?有何事?”
小厮语气平淡,对于他丝毫不见轻视之色,男子心放了些,开口:“我初到这京城,适逢雨夜,不知可否收留我住一晚?”
小厮犹豫了下,将油布伞递向男子,应道:“这,我得问一下我们家小姐,公子稍等。”说完,跑向院子里去。
男子愣了愣,清俊的脸上现出惊愕,他倒是想不到,这小厮不仅没有轻视他,还恐他落了雨。连这小厮的教养都如此之好,这家的主人想必必定身份不凡。
片刻,小厮又撑着把伞跑来,微喘着说,“公子请进,我家小姐正备着热汤。”
男子缓步走进,对那小厮道了声谢。不一会儿,便看见伫立在厅中的佳人。
微有些愣。
想必就是小厮口里的那位小姐罢。
那佳人伫立于厅中,雨幕微斜,掩着桃树,走进,看见那明艳的脸庞。
微抿着唇,低垂着眼,白净的脸庞,让人心神一荡。
进了大厅。
那名给男子开门的小厮,也就是阿年告了退,去帮男子准备屋子。
男子微颔,不敢放肆观看。
只听女子温雅的声音流出:“公子,阿年已帮你准备了屋子和热水,早些就寝吧。”
男子终于抬起头,抿了抿嘴,“谢谢小姐,宁某感激不尽。”
女子抿嘴笑,“不必叫我小姐,我叫阿莼。”
男子微赧,犹豫了下,道:“阿莼。”面皮有些红。
他虽知道,才相见就叫小姐闺名未免太过亲昵,但望着她盈盈秋水之眸,却是不敢再拒绝。
阿莼闻言笑了笑,眨眨眼,“你的名字呢?宁兄?”戏谑的语气,让她添了几分俏皮,明艳的笑容晃得人睁不开眼。
男子滚动了下喉咙,清冽的声音微低:“宁贤,我的名字。”
“宁贤,宁贤……很好的名字。”阿莼低语,弯起一抹轻笑。
阿年跑来。
“小姐,公子的房间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阿莼点点头,对宁贤说,“如此,宁贤就去歇息吧,天色不早了。今夜雨寒,注意身子。”
宁贤颔首,“如此,谢谢了,阿莼。”
窗外的夜色摇摇欲坠,满室的风雨飘飘荡荡,桃花瓣散落了一地,深埋于土地。
……
雨过天晴,起了身,整了床铺,出门。
打开门。
许是因为昨夜下了雨,今早的空气格外清新。深吸一口,闻得那空气中混着草木香,泥土香,令人格外舒坦。
庭院里空落落的,只余几棵桃树,雨后倒是开得格外艳丽。
阿莼走来,眉间似有淡淡忧愁,只是在走到他面前来时,便消失了无踪。
一时间竟又恍了神。
疾步走去,对着阿莼微颔,“谢过了,如此我便走了。”
阿莼点点头,塞给他一些碎银,“在这京城中不好行事,你又非京城人,如此来赶考,定会寸步难行,这盘缠你拿着。”
宁贤惊讶,又急忙推辞,“不可不可,怎能让你给我盘缠?”
阿莼秀眉微皱,直接把盘缠塞进他怀里,“你若是不要,从此我们就算相见也不要相识了!”
宁贤抿唇,如此,也只好收下了,“就当宁某借阿莼的,到我金榜题名,做得高官,定会奉还!”
阿莼笑开,伸手牵住了他的手,走到门口,向他挥手,“快走吧快走吧。”
他走了。
风雨却又大了起来。
飘飘洒洒,冲刷着无尽的暮光;黑云压压,云彩蜷缩成一团,不能舒展;恍恍惚惚,整个世界都昏暗了。
这只是最后了。
远处似乎浩浩荡荡的来了许多人,兵器的声音凄厉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天摇摇得下起雨,脑中是惝恍的夜色。
她的身子一轻,被两个士兵架了起来,只听那首领喊到:“带走!”
……
转眼又是三年。
仍是春花烂漫的时节。
远处,男子缓步走来,清俊的眉目教人欢喜,穿着青蓝色的长袍,浓墨重彩。
男子停下脚步,看着近处的桃树,微微拧起眉,伸手抚了桃花瓣,淡淡愁绪萦绕在眉。
过路人有些奇怪,喊了声:“那边的俊公子,你这是看甚嘞!”
男子回头,轻声道:“这户的人家呢?”
过路人哈哈笑了起来,“公子不是这附近的人吧,这户人家,三年前就拆了,说是犯了什么事。只留下这几棵桃树,我们看的好看,就没有砍了。”
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天,又道“天色不早啦,哥儿早点回去吧!”
男子了眨了眨眼,眼睛很酸,好像抑制不住的泉水,淙淙的流着,流向远方,望不见尽头。
他抚摸着桃花瓣,眼底是不尽的温柔。
阿莼。
等着我。
近处传来呼喊声——
“大人,天色不早了,快和小的回府吧。”小厮赶着马车喊。
他看了那小厮一眼,转身走向马车。背着光,发丝是金色的。
隔日。
“这何时出现了那么多桃树啊?”路人皆惊讶。
走进,那桃林里似乎还深埋着东西。
没有埋入土中的尸体,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石碑。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阿莼。
宁贤低了低眉,坐下,靠着石碑。
我用万千桃花陪伴于你,换得你地下永享安眠,整个桃林为你陪葬,还有我一人与你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