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隐星
“七政向来就是一个有创造感的人嘛!”
大神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地嚼着一根大玉米,饥饿感在他那里是永垂不朽的。虽然食堂非常嘈杂,但唯有他那吧嗒吧嗒的声音使得旁边的同学战战兢兢。这点,我从那位同学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那是忍不住就要看看自己的细胳膊是否正在被大神啃啮的脸色。
“没办法,”我有点尴尬地接过话茬,“不知为不知,装什么蒜呢?”
“‘老师您在前五分钟讲解了《诗经·东门之杨》(昏以为期,明星煌煌),后面的我就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了……’”大神模仿着我刚才在课上的回答,然后自己大笑起来,一粒玉米也就这样从他的嘴里逃脱来到了我饭碗的界内。
我也笑,停杯投箸不能食了。
大神是我最近在食堂认识的朋友。他总是那么大大咧咧、口无遮拦、面慈体胖的,所以我也不会向他追究早上燃面的责任,估计啊,他也早就忘了。你可别看大神笑点过低、喷饭过频,他那恒定的好心情不见得每人都有。我想,一个人要是既有使他自己也有使你开怀大笑的地方,那么就可以肯定,此人一定是值得交往。
笑嘻嘻的午饭过后,我没有回宿舍也没有接受大神的邀请去书店晃荡。我选择独自一人在校园的僻静小路上迈步子。今天可费心思考的事倒有那么一个——早上的那个信息,到底是不是幻觉呢?
这真是个难有头绪的问题。路上,我时不时地抬起黑色的水壶喝一两口水,想再现一次早上的神奇,结果毫无进展。抬头看见叶子们在这秋天里有了漆一样的金色,而地上的落叶堆则好像一个个布置草率的陷阱——不过我轻轻地迈过它们,心情照样很好。
我就这样经过了一个在墙边抽烟的男子。
“侦探。”他突然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
我转过身,狐疑地停顿了一下:“你说我么?”
“六代侦探,你打算怎么找出隐星?”他低着头。
这是一个衣服破旧、身材略高的男子。
“大哥,我不是什么侦探的,对天文更没有研究……”
“你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
“我知道。”
我感觉碰上一个难缠的人了,便迈开步往前走。
“五代告诉我的!”他在后面喊。
我回头看看他是不是跟着来,随便接了一句“哦,那个五代呢?”
“五代他……这不是你能管的,你现在的任务是找到隐星!”
我没有回答,慢慢拐过了墙角的一个弯。
*
我有预感那个男子还会出现,就像我预感宿舍楼内的某些男生会因为打游戏而错过晚上澡堂热水的供应时间。他们五人一组带着抱怨从我旁边经过,真不愧是英雄联盟战队的真人版阵容。
宿舍楼走廊的窗口外可以看得见航灯。与那个男子见面以后,我的思考就加深了,难不成……窗外进风,那片天上大块的地盘都由黑色填充了,白金色的星群散布其间,既有一种旷野里的慰藉感,也有一种使人一脚跨上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七政,楼下有你的外卖!”舍友一球拍了我一下就飞快地闪回了宿舍,我甚至没来得及答应。一球的真名其实是“一秋”,大家称他为“球”,并不是说他有和大神一样的身材,而是因为他在多半的业余时间里,不是去踢球,就是在看球。此刻,想必是那两家俱乐部开始了德比大战。
我怀着很不好的预感走下楼去。这里有一个关键是,我没有订什么外卖。
接待室制度是我们宿舍楼的一项管理措施:只有本楼学生才可以上楼,其他一切外来人员只能进入到一楼的大厅等候,包括快递员、送餐员和所谓帮提行李的亲戚等等。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我们大学生的生活作风出现某种问题。
果不其然,下午碰见的男子就在一楼大厅那里的座椅上。不过,他换了一套衣服,带了一顶鸭舌帽,上面写着“专业派送”的字样。
“我在附近的奶茶店找了一份工作,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到那里去。”他见面就这样说。
“大哥啊,请问我找你干什么?”我哭笑不得地问。
“下午忘了告诉你,如果六代侦探你这次找不出隐星,我们的小组就会被解散。”
“那又如何?”
这次他倒终于抬起眼睛来——两绺俊逸而落魄的目光。
“会很糟糕吧……请你考虑。”
我没想到他也会微笑起来然后转身就走。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单从那双眼睛。
“叫什么名字?”我冲着他的背影说。
“我吗?我叫‘界’,是你的一个副手。”
*
找出隐星?
这事我得从未来考虑,到底该不该接那种现在连内容都不清楚的活儿。
我记得有谁曾经说过,在干与不干纠结矛盾的关头,如果不涉及基本的道德选择,如果精力时间又允许,人还是应该选择去干的。如果不涉及基本的法律底线和道德底线,但是因为我的不帮忙,将来造成什么小组的悲惨解散,那么我这样的人是会有心理包袱的。另一方面,的确,我也不是一个什么很忙的人,观察分析的工作倒还算擅长吧。
但是,我遇到的好像不是什么正常的人事——水里的信息,手心的刺字感(已逐渐消失),奇奇怪怪的所谓副手,还有那“第六代遴选侦探”的名号。这些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我无法判断。
无法评估的东西往往意味着极度的危险,这是经验……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我打开手机,凌晨六点四十八。哎,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搅了心境。我一挺身,索性穿衣下床打算晨跑去。
正所谓冤家路窄。那个叫“界”的人正骑着电动车从校外驶来,我很怀疑他昨晚是不是就这样拿着店里的车子一直在我宿舍周围开来开去的。他放慢速度把车驶过来似乎想和刚出楼的我打招呼,但见我“哼”地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像皮球泄气似的地低下了头。
他,真的是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那个隐星有什么特点。”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