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又一次响起掌声，很多同学热泪盈眶。
这时，那位代表向下望着，拿着奖牌，满脸微笑道：“请匿名捐款的柯小杰同学上台领奖。”场下，静了一会儿，掌声雷鸣般响起。段小誉和王楠红了脸，也鼓起掌来。
柯小杰走上台，脸红得像红布一样，黑红黑红的。
柯小杰是农民工子弟，他爸爸是砸煤球的。
他随着爸爸，到这个城市读书，为了攒钱，他拾废品、捡垃圾，足足攒了五百元，就在这时，电视台播放了邻县发生了灾害。
柯小杰爸爸看得红了眼圈，妈妈落了泪。
柯小杰也流着泪，他想把钱捐出去，爸爸妈妈都高兴地答应了。柯小杰怕别人知道，所以，他以高三（11）班的名义捐了出去。
班会上，老班表扬说，这是品德高尚的表现，是思想高尚的表现，是素质高尚的表现。老班一激动，就爱用排比句。这一刻，段小誉和王楠都低下头，一点儿也不觉得老班偏心。
下课后，两人来到柯小杰面前，喊住他。
柯小杰望着她们，傻傻的。
王楠这会儿再也不破喉大嗓了，而是扭捏着，半天道：“小乌-不，柯小杰，我，还有段小誉向你道歉-”
柯小杰挠着头，很不好意思，问怎么啦。
王楠红了脸，哼了半天，不好意思说。段小誉白了她一眼，告诉柯小杰，上次让他去小吃部买东西，给的是假钞，就是想让老班再不要夸你了。
“我知道。”柯小杰道。
“你用假钞，老班私下没批评你？”段小誉问，仍不解。
“我换了一张真的，假的在这儿。”柯小杰说着，拿出一张钞票，正是段小誉的。
两人急了，问：“你没告诉老班吧？”
柯小杰一背手，学着老班的口吻道：“人嘛，谁还不犯点儿错，告诉什么啊？”
话没说完，三人嘻嘻哈哈，笑得一片春暖花开。
你的眼睛里有我的青春
王小乖从没见过骆驼，因为，她生长在一个南方的小城。她也不想见到骆驼，她身边就有一个骆驼。他，就是自己同桌-骆跃。
骆跃从北方来，到这个城市来读书。他的父母，在这儿打工。据骆跃说，他们那儿一片沙漠，金黄金黄的，一眼望不到边，还有骆驼。“知道吗？就是在夕阳下，沙漠上，戴着驼铃，叮当叮当响的那种家伙？”说着，看王小乖望着自己，不理解的样子，为了让她明白，他伏下腰，做个骆驼状，还摇了一下头，喷了一个响鼻，然后问她，“明白不？”
王小乖仍摇摇头，说实话，她也就是在电视中看过骆驼而已。
“怎么连骆驼也不知道？瞧，就像我这样。”骆跃急了，为了进一步说明，他又一次示范：弯下腰，背高高拱起，没注意，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他却没事一样，爬起来拍拍手，一本正经地说：“骆驼还跌跤呢。”
“真的？”王小乖问，很惊讶，因为她从没听说过。
“真的！”他说，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道，“跌倒了，它会落泪。”
“为什么？摔痛了？”她问，很是不解。
他摇摇头，眼睛望着远方。过了一会儿，缓慢地说：“不是的，听我爸爸说，骆驼是很坚强很坚强的。至于为什么流泪，他也说不清。”
在班级，骆跃除了和王小乖说话，其余的，没什么朋友，大家知道，他是打工家庭的孩子，所以，爱答不理的。有时，还会拿他开玩笑：“骆跃，有人说，你们那儿没水时，就不洗脸，是吗？那多脏啊。”
骆跃听了，红了脸：“谁说的？胡说。”那个逗他的同学就哈哈地跑了，留下他，站在那儿，反复说：“我洗脸的，我真的洗脸的。”像是在和谁辩白一样。但是，更多的时间，他坐在角落里，除了看书，闲时，和王小乖说两句话，再就是望着窗外，一片阳光照在脸上，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亮亮的眼睛如两汪泉水。
下课后，他会站在操场上，有时，双手突然向天伸起，唱一支歌，用别人听不懂的话唱出，声音高亢、苍凉而悠远。看到别的同学，他不唱了，笑着说：“什么时候你们去了我那儿，我就唱这歌迎接你们，这是待客的。”
“那是什么歌啊？”有人好奇地问，听不懂。
他笑了，告诉说，那是维族的歌曲，他用维吾尔语唱的，歌词是：“远方的客人啊/请到这儿来/这儿有草原/有骆驼/还有可口的酸奶。”
有个叫张宁的同学听了，撇撇嘴道：“我们才不去你们那鬼地方呢。”
骆跃红了脸，停了一会儿，大声道：“我们那儿不是鬼地方，有沙漠、有草原、有骆驼。”
“你那儿那么好，那你为什么还来我们这儿？”张宁问，并白了他一眼。
“我-我-”骆跃说不下去了，头上冒出了汗珠。
“打工佬。”张宁说。
正在这时，王小乖走过来，听了，马上喊：“张宁，你又欺负人，我去告诉老班。”张宁缩了下脖子，冲王小乖吐了个舌头，道：“护花使者，心疼恋人了。”说完，兔子一样一蹿没了影子。
王小乖听了，气红了脸，一脚踢飞了一粒石子。
同学们见了王小乖，都不和她说话，因为，她竟然和一个民工的儿子好上了，大家背后议论，连她的好朋友张宁也不好好理她了，王小乖气得红了脸，很想找个人踢几脚，可是，不知踢谁好。
渐渐地，她不和骆跃说话了。
为了杜绝同学们的嘲笑，她给骆跃取了个绰号：骆驼。那天，下课后，当着同学们的面，她故意给大家眨了一下眼，然后扯着嗓子喊一声：“骆驼。”
大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喊谁。骆跃站在旁边，也愣了一下，接着满脸阳光地跑过来，道：“王小乖，你是喊我吗？”很惊喜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所有同学都哈哈笑了，王小乖也笑了，咯咯的，骆跃也咯咯笑了，兴奋得眼睛亮亮的，喋喋不休地告诉大家，由于他喜欢骆驼，又姓骆，所以，在家乡，同伴们都称他骆驼，没想到，在这儿，大家也知道自己的外号。
说完，才发现，大家都走了，包括王小乖。
骆跃穿得不怎么好，也是大家不喜欢他的一个原因。终于，那天他穿上一件很不错的衣服，是一件夹克衫，但显得大了点儿，明显显得不合身。
王小乖望望，带着夸奖的语调赞道：“这衣服还差不多。”
骆跃笑了，脸上充满了阳光，一片明亮。可是，骆跃的笑，下午就凋谢了。
下午，几个同学一块儿叽叽喳喳谈着，王小乖走过去，张宁告诉她一个秘密，骆跃那件夹克衫，不是自己的，是张宁哥哥的。
“他-他做小偷？”王小乖睁大了眼睛，问道。
张宁摇着头。否定了她的疑问。
“那，那是怎么回事？”王小乖问。
张宁悄悄告诉她，那是自己哥哥捐献出去，给进城农民工子弟的。王小乖听了，更是睁大了眼，不相信地望着她。
“不信，那背心的苹果图案上，我用小刀刻了个‘张’字。”张宁一本正经地说。
上课时，王小乖悄悄望了望骆跃的后背心，果然，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张”字，下课后，忍不住问：“骆跃，你这真是捐助的衣服？”
骆跃脸红了，汗珠沁出鼻尖，低下了头。
据张宁告诉王小乖，骆跃在拾垃圾。王小乖睁大眼睛，不相信。下课后，张宁拉着她的手就跑，沿着校园的墙角偷偷拐过去，如小偷一般，接着手指一指。顺着张宁的手指，王小乖看到，骆跃正把手伸入垃圾桶里，拿出一个个塑料瓶，装进一个塑料袋中。
“骆跃，那多不卫生。”王小乖喊道。
骆跃抬起头，看到王小乖，红着脸说：“我-我会洗手的。”
“可你身上会有细菌，那细菌会顺着桌子跑到我这儿来。”王小乖非常生气地说。
这下，骆跃可没辙了，忙拍拍衣服，好像这样一拍，能把细菌都拍跑了似的。但是，王小乖仍不放心，上课后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泾渭分明，明明白白告诉骆跃，不能过界。可是，骆跃经常忘记，经常越界。王小乖非常气恼，她决定，要好好治治骆跃。
王小乖的爸爸给她买了一款手机，红色的，很精致。经常的，王小乖会拿着手机，在教室，或者走廊上很神气地打着电话：“噢，是妈妈呀，嗯，好的，好的，嗯。”打完，关了手机，塞在书包中，跟公主一样，微笑着四周望望。
张宁见了，夺过去看了又看，羡慕得直咂嘴道：“啧啧，王小乖，不愧是经理千金啊。这手机多少钱？”
“一千二。”王小乖说，很得意地哼着歌。
骆跃在旁边，也一眼不眨地望着手机，很是艳羡。
张宁见了，眼一白：“骆驼，让你爸也给你买一款吧。”
骆跃红了脸，装作没听见，拿起书，做起作业来。
可是，那天下午，王小乖出去了一趟，回来，正准备打电话，手伸入书包，一摸，呆住了，手机不见了。她忙把书包翻个底儿朝天，又把衣服摸了一遍，仍不见影子，就问骆跃：“看见我手机了吗？”刚进教室的骆跃一愣，道：“你不是上午还打过吗？”
“不见了。”王小乖带着哭音道。
张宁出个点子，道：“别急，让我给你拨个号。”说完，拿起自己的手机，打通王小乖的手机，一阵优美的音乐声从骆跃的桌斗里发出。
骆跃愣住了。
张宁一把推开骆跃，在他的桌斗里一翻，一会儿拿出个手机，正是王小乖的。
“贼！”张宁道。
“贼！”王小乖道。
“不是我，我没有。”骆跃结结巴巴道。当他看到全班学生都望着他，他知道，怎么也说不清了，泪水滚出眼眶，一转身，冲出了教室。
当天下午，骆跃换了位子，一个人坐在了最后面，他不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课，下课后，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阳光照在脸上，亮亮的眼睛里，有些忧伤。
半年后，骆跃走了，随他的父亲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其他城市，还是回家了。此后，王小乖和张宁坐了同桌，但两个人都少了欢笑，心里，沉甸甸的。
十八岁的暑假，王小乖随着爸爸妈妈去了沙漠，他们一家和张宁一家一块儿去的。因为，张宁的爸爸妈妈和王小乖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又因为，张宁和王小乖是好朋友。
这两个女孩高考成绩都很好，所以，玩起来，也轻松高兴。
她们站在沙漠上，夕阳下，沙漠广阔无边，有黑黑的剪影在天边走过，叮当叮当的铃声，水一样沁入耳中。
“骆驼！骆驼！”她们高叫，但迅即又停止了，互相望望，各自从对方的眼中望出无限的羞惭。她们的眼前，又出现一个眼睛亮亮的男生的影子，他说：“我没偷，我真的没偷。”然后，两滴泪从大大的眼眶中滑出。
她们想，骆跃还好吗？他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件事吗？
她们来到的地方，正是骆跃家乡所在的地方。来这儿，是由她们定的，因为，她们心中，一直有一个秘密，想来到这儿，说出来。这样她们才会感到青春无悔。
有的秘密，让人幸福；有的秘密，让人心疼；也有的秘密，藏得久了，让人心里仿佛欠下了一笔债。
她们，就属于后一种。
她们逢人就问，你认识一个叫骆跃的人吗？听到的人，或者摇摇头，或者微笑摆手。四天过去，她们一无所获。有一次，对着沙漠，张宁喊：“骆驼，你在哪儿？”声音扩入沙漠，随着白云飘浮。
这时，一个人兴冲冲地跑来，道：“女娃，你要骆驼吗？”
她们忙点头，但随即又明白过来，连连摇头：“不要，我们不要。”
那人一脸失望，边走边嘀咕：“怪了，怎么一会儿要，一会儿又不要。”
她们两个互相望望，吐吐舌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旅游的最后一天，她们彻底放弃了。为了圆几年前的那个梦，她们提出骑上骆驼，走一趟沙漠，体会一下沙漠驼铃的真实感受。牵骆驼的，是个维吾尔人，所以，语言上有障碍。
旅游单位的领导想想，一拍头：“我们这儿有一个会说南方话的业余导游，让他来做你们的导游吧。”说完，出去了，再进来时，引进一个男生，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如两汪泉水。
“骆驼！”两人一见，大喊着跑过去，又跳又笑。
那男生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道：“是你们啊，王小乖，张宁。”
来的，正是骆跃，也就是他们最后一天的导游。
第一次，她们见到了真实的骆驼，立在那儿，敦敦实实的，亮亮的眼睛里，干净得纤尘不染，这让她们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骆跃，又不约而同地咯咯地笑起来。
在骆跃的叙述中，她们知道，他回到北方后，在家乡读书，今年考上了一所旅游大学，所以，提前来体验一下生活。
在他的帮扶下，她们分别骑上了骆驼，新奇极了，又叫又笑，并学着古代的侠女，“驾驾”喊着，扯着缰绳，一会儿让骆驼向左，一会儿又向右。
带骆驼的汉子说了一句话，维吾尔语，她们听不懂，问是什么，骆跃告诉她们，王小乖坐的那是一只才驯好的骆驼，那人告诉她注意坐好，不然，骆驼在这样的流沙中会跌跤的。
她们不信，仍然踢腾着，在下一个沙丘时，王小乖的骆驼身子一歪，栽倒在沙上，王小乖也被摔了。张宁急了，跳下来，和骆跃一起扶起王小乖，王小乖“哎哟”一声，泪流了下来，她的脚崴了。
张宁气坏了，冲着拉骆驼的汉子道：“你这骆驼怎么驯的？你得负责。”
维族汉子没言语，径直过去，拿起鞭向骆驼打去，骆跃忙一跃过去，身上挨了一鞭。然后，他红了脸，说了几句维语，那汉子停了鞭，去拉骆驼。
王小乖和张宁望着骆驼，刹那呆住了，因为她们清楚地看见，骆驼的眼眶里有两滴泪，亮亮地滑落下来。
由于受了伤，王小乖被送到医院。
王小乖的爸妈赶来，气红了脸，让公司负责损失，给予赔偿，旅游公司负责人怎么说也不答应。骆跃走来，很诚恳地对他们说：“伯父伯母，真不怪骆驼，是小乖又踢又扯，才使骆驼摔倒的。”
王小乖和张宁也点着头。
公司负责人走了，王小乖的爸爸对骆跃说：“亏你还是小乖的同学，一点儿也不帮着我们。”
骆跃听了，红了脸，停了一会儿，他一字一顿道：“说话不能不负责任，人可以说谎，骆驼不会说谎。”说完，对王小乖她们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她们要走了，由于昨天医生吸了瘀血，王小乖已经不碍事了。
这时，她们才想起来，那件事一直没对骆跃说，昨天，她们开始高兴忘记了，后来玩忘了，接着是忙忘了。
她们让爸妈等一下，然后去找旅游负责人，问骆跃呢。
负责人告诉她们，他给另一批游人做导游去了，走时，你们没起床，他让我告诉你们，一路平安，不要忘记了北方，还有自己的一个同学。
她们默默地，一言不发。
机票已经订好，她们必须赶紧走。坐着车，在去机场的路上，一路黄沙漫漫，间或，有驼铃叮当响过，骆驼旁，有人的剪影，她们仔细瞅，就是没有骆跃的。同时，一首歌响起，是汉语的，正是骆跃唱的“远方的客人啊/请到这儿来/这儿有草原/有骆驼/还有可口的酸奶”。歌声苍凉而悠远，却不是骆跃的。
“骆驼永远不会说谎。”王小乖咀嚼，有了想落泪的感觉。
这次，她和张宁来，就是想向骆跃道歉，那年，骆跃桌斗的手机，是她们提前放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彻底分清她和骆跃的界线。
骆跃，一只不会说谎的骆驼，你知道吗？
天地间，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只有驼铃声，叮当，叮当，模糊了王小乖的视野。
十五岁，没有错误的年龄
李晓晓最近心里很不爽，噘着嘴，用雷雨声的话说，那上面能挂个书包。气得李晓晓去赶雷雨声，恰巧，老班进来，很威严地咳嗽一声：“李晓晓，你能不能文静一点儿，像舒晨一样。”
舒晨是李晓晓同桌。
老班不提，李晓晓还没什么，一提，气得鼻尖直皱，道：“学他，乡巴佬。”声音很轻，老班没听见，但明显的，舒晨听见了，抬起头望了她一眼，脸红了。
李晓晓看他望自己，故意一吐舌头，狮子狗一样摆两下头，道：“咬你。”说完，自个儿笑了，惹得旁边的雷雨声也笑了。
原来，舒晨害怕狮子狗。
一次，李晓晓和雷雨声上街，恰巧舒晨也去买东西，三个遇着了，一块儿走。这时，一个阿姨脚边跟着一只狮子狗。那小狗可爱极了，跑过来，围在舒晨脚边嗅嗅，滚雪球一样。可舒晨那么大个儿男生，竟吓白了脸，夹着尾巴狼狈而逃。小狮子狗以为和它玩耍呢，跟在后面就追，追得舒晨高呼救命，幸亏那位阿姨叫住小狗，那小子才没晕过去。
李晓晓和雷雨声又吃惊又好笑，问他：“你干吗怕狮子狗啊？”
“那家伙会咬人的哦。”舒晨在眼镜后眨着眼睛，很庄重地说。李晓晓和雷雨声呆了一下，接着醒悟过来，咯咯咯咯地笑起来，笑舒晨土包子进城，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