耷着眼角瞥了他一眼,那道人淡淡的回道:“不错,贫道道号长生真人,正是竹门门下。你们新月门近来可越发的沦落了,连这几个鬼延宗小辈的弟子都打发不得,看来过不了多时也很难在武林当中立足了。”
听他言语辱及师门,燕怀英不禁怒道:“道长怎么这般说话,若不是我那“环月新诀”尚未练成,这十几个宵小之辈,燕某还不放在眼内。”
“什么“环月新诀”?在贫道看来不过都是些邪路。所谓武道,既不是内力的强弱,也不是什么招数的花巧,不过实只在一个“悟”字。同一般招数在不同的人手中使来相应的便会发生不同的变化,比方这武林中流传最广的“开碑手”吧。”长生道人说着单手一推,拉了个架势,嘴里接着说道,“因我所学,悟在一个“懒”上,出手自然会比别人慢些,原本击向你两肩的掌形自然也会下拉至你的两肋,如此你若再以原般的功夫拆对,则定然讨不了好去。”
顾凋零听着凝眉不语,这长生道人于武学之道闻所未闻的一番话,让他的思维中顿时仿佛别开了一番天地。低下头来,暗自的将鬼王尹天寿和冥剑叶秋那一番打斗在心中印证,只觉果如他所言。怪不得那尹天寿使的也不过是最粗浅的功夫,竟也能力压南华剑盟的精要武学,想必也是心有所悟,方能多出这些许的奥妙出来。
心中豁然有些开朗,却见那燕怀英此时仍是蒙蒙噩噩,张口问道:“依道长所说,我出手若慢了,岂不落在了后手,如此纵然招数奇特,攻不出去却又有何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长生道人叹道:“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罢了罢了,只当贫道白费了番口舌,若不是看在师兄面上,依我往常的心性又怎会指点你们。”那道人说着将袍袖一甩,仰面在地上躺了下来,单手拄着后脑,嘴里啧啧的咂着滋味。而顾凋零此刻却从老君观门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对燕怀英道:“道长的意思想是既在于“悟”,先手后手也便没了区别,即便有人向你攻来,你自家的拆解之式也必在他意料之外,如此借势反击瞬时便可将局势反转……”
眯起的眼光中闪出了些光亮,长生道人笑道:“这位善人后生倒有几分心性,不过想要在武学当中悟出些什么,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纵有名师指点,不过也就只能教你些心法招数,若不是自己历心魔,除万难,化至深的感刻,则决计难以达成。”
顾凋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燕怀英却仍是一头雾水脑中昏胀,当下索性将它抛在了一边,指了指那十几个鬼延宗的门徒道:“道长,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这些鬼延宗的门徒都服了特殊的药物,以致神智不清口不能言,便让他们在这里歇会,待一会儿那厢事了了,他们便自会回去。”长生道人说着,伸了个懒腰爬起身来,却听顾凋零说道:“道长何不想个法子,设法恢复他们的心智,如此也算是造福苍生的一件义举,不知道长……”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长生道人已打断他道:“道法自然,贫道又岂可逆天行事,他等虽入鬼延,却也未必是件坏事。若人人皆要我想救,我终尽一生又如何救得过来,我瞧你这善人后生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我那小师弟,当真是罗唣的紧。”
见顾凋零还要开口,长生道人却索性不再理他,转身趿拉着一双草鞋,边走边不紧不慢的回头问道:“我师兄他现在何处,是否在就那鬼延宗的入口附近?”“正是,正是!”燕怀英口中答着,身子已当先一步在前面引路,顾凋零虽仍对那些鬼延宗的门徒有眷顾之意,但也心知此刻当先前去相助那六道和尚为重,况那些鬼延门人终究没有性命之忧,于是也跟在他二人身后,一行三人向着东南方走去。
五六里的路程,他三人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这一路上长生道人不是一会儿要坐下歇息片刻,便是一会儿要靠在树旁乘乘风凉,弄得顾凋零和燕怀英心下焦急,却偏偏又无可奈何,最后索性不由分说,由燕怀英将他背了起来,一路小跑直到了那六道和尚和鬼王尹天寿相斗的所在。
三人来到切近,但见一片烟尘大起,两条人影传往来回犹自恶战不息。内力鼓荡之下,枯枝遍落,树身无数的杖痕掌影,可看出这番恶斗是如何的惨烈。
听见有人来至,鬼王尹天寿和六道和尚交了一掌,正欲飘身飞退。哪知六道和尚此刻已是疯劲上涌,哪里肯就此罢休,任凭顾凋零和燕怀英在身边连喊数声,根本也没听在耳里,口中喘着粗气,轮动禅杖仍是一味想要的进招,却再见人影一闪,长生道人飞身跳进了二人中间,运足内劲袍袖尽鼓,分双掌“嗨“的一声左右一推。他二人恶斗多时,体力内力均已消耗不少,当下都不敢硬接,各自推了几步将掌力避开,随即方停下了脚步凝目观看。
见是自己的师弟到了,六道和尚将禅杖重重的一顿,这才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满头的热汗如雨,盯着长生道人看了一眼,正色道:“师弟,你这短短五六里的路途,如何竟来得这般迟慢,想必又是躲在哪处高睡。师兄早和你讲过,方今天下正乱,我竹门肩负安定之责,怎可似你这般懒散,如此如何对得起师叔羽化前的嘱咐。”
拈了拈腮下的短须,长生道人爱搭不理的回道:“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师兄还是这般大的火气,我道门自和你佛门不同,清净无为方是个中真谛,若不是看师兄今日有难,贫道又如何肯自观内出来,您还是请在旁休息一会儿,待我去劝解尹宗主一番,好化解这场无谓的纷争。”
说罢迈步缓缓的走到鬼王尹天寿的身前站定,长生道人稽首道:“贫道长生,拜见尹宗主。”面具中的眼孔一阵的收缩,鬼王尹天寿还了一礼,淡淡的道:“近闻道长清心寡欲,没想终究也堪不破这渺小的门户之见,今为俗事亲临至此,莫非也想来和天寿过上几招么?”似乎是想以言语将长生道人挤兑住,长生道人却不为所动,只是苦笑道:“尹宗主见教的倒是极是,只是几十年同门相处,如何能说忘便忘,虽是无为却无所不为。想尹宗主自北隅初来之时,曾和贫道比试过一次,那时贫道侥胜一招,不过事隔几年,想贫道必已不是对手,只是来此还望尹宗主豁达,我等各自两便何如?”
“天寿若是不从,道长是否要趁人之危,拼着竹门的声誉受损,也要以车轮战法强邀我比试吗?”鬼王尹天寿言谈虽然客气,却是字字灼人,听得那六道和尚在旁眉头紧皱,只觉若真让师弟就此和他动手,倒也真是大大的不妥。
微微思索了片刻,长生道人笑道:“尹宗主乃一门之长,贫道虽不才,也不会效尹宗主的所言行事,不如我俩就以三十招相约,只凭招式不比内力。若尹宗主胜,贫道和师兄袖手就走,不再管此间闲事,若侥幸贫道痴胜一招,还望尹宗主能如贫道所说就此退去。”
“倘若不分胜负如何?”鬼王尹天寿眼光紧紧盯在长生道人的身上,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声。长生道人大笑道“问得好,若真如此便也算你尹宗主胜了。”
瞧着那长生道人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尹天寿心下狐疑。原来几年前他率鬼延宗的门众初来中原之时,为了试探虚实,曾以匿名的身份向各派的顶尖高手挑战,自北而南中原无一是其敌手,除了南华剑盟的掌门天剑卢岳能撑上百招之外,其余强者二十几招落败,弱者甚至挡不了他五掌,一时风云变色,没和他交过手的各派掌门谈之无不色变,生恐哪天挑战到自己头上,坠了本派的威名。于是无奈之下南华剑盟将这位长生道人自竹门内请了出来,相约在北地的天目山会武。那一日两人由白昼战至黄昏,又自黑夜战至天明,终是尹天寿内力不济,败下阵来,而观战的人等却也看出,尹天寿虽败,但招法轻功均半斤八两不落下风。虽当时不知他的名姓,却也是声名鹊起,一时无出其右。
没想正值他意气风发,准备在北地中原重整旗鼓之刻,凌霄天阁却募然异军突起。两派前后在北地大小十余仗,尹天寿和鬼延宗无一胜绩一败涂地,无奈之下只好迁入这偏远的地底避祸,方成了鬼延宗今日的局面……
想起往事,尹天寿自咐若单以招数而论,自己绝不逊于这长生道人,只是眼见他今日竟敢如此托大,心下也稍有些不安,当下思虑了半晌,方才点头允诺道:“道长的所言倒也公平合理,来来来,天寿便领教领教道长新近所练就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