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重新落在了马上,顾凋零提缰纵马从中一跃而出,心中无胜的欣喜,知道眼前的生路已现。没想他正自高兴间,轻疏中募然的一阵阴风自他的脑后袭来,马刚跑出了没几步远,顾凋零但只觉两个肩头瞬时的一滞,似乎是已然被什么东西挂了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与此同时身子已被人大力的向后一扯,“扑通”一声,顿时自马上栽落了下来。
四根挠钩套索拽着他拖地而行,身滚雪泥之间,顾凋零狼狈处衣衫也早已被阴透,他慌乱的连连划剑后斩,却只闻“当啷,当啷”的几声清脆的声响,随着火星微溅,那四根挠钩的锁链俱都是精钢打造,仅凭他这寻常的宝剑又如何斩得断。
仰望着四匹骏马将他重新又拖回到了围成的圈子中停下,凌霄天阁的大队骑兵此际也已随之赶到。瞧着无数的锋刃立时闪现在了眼前,顾凋零轻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既然已被生擒,便没有再活之理,左右横竖是死,又何必再多说什么。
当下将长剑撒手扔落,他索性也就不再抵抗,将两眼一闭,正闭目待死。没想等了片刻,身上却并未感到如预期般的刺痛袭来,而后但听一声“是你!”一声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入耳,顾凋零随即再次的睁眼来看。却见此刻身侧马上正端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瞧衣着穿戴,与前些时刚刚在鹭水镇见过的那位陈长老俱都一样,此刻正蹙眉探身仔细的瞧量着自己,但观其样貌自己却是绝不曾见过。
“此人暂不可杀,你们好生的将他看着,一会儿带他回去交给阁主发落!”那老者吩咐一声,那些凌霄天阁的骑众立时在马上的齐声称“是”。有几个跳下了马来,也不由顾凋零分说,取过牛筋绑绳便将他捆了个紧,随后拉过他自己的那匹马,将他往马背上一扔,左右又有两个骑兵过来,分别以兵刃指在他身上,押解着他跟在队后缓缓而行。
颠在马上,顾凋零心里也想不明白为何不杀自己,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向前偷眼的瞧着,见又有数十个骑兵扬尘而去,看情形八成是去寻那几个落单的官府士卒。他心内起急,趁那两个押送自己的骑兵不察,动身形暗自的挣了挣,没想这捆绑之法本就有说道,拢肩拧手八方环系,名唤做“猪蹄扣”。
北地中人素来经过训练,顾凋零不挣还好,一挣之下只觉筋绳勒肤,竟是越挣越紧。他哪知,除非有人的内力精纯已能至化境,强自的将它崩断。否则若无外力借助,任谁再大的能为,一旦被绑住也是一样的徒劳无功。
完全的无计可施之下,顾凋零被解在其后正自的犯愁。却听“叱”的一声,募然响箭嘹亮,整骑马队瞬时如同得到了信号一般,即刻加速的奔行了起来,似乎是前方的哨探先锋已发现了什么。顾凋零心神一慌,他原本素不信神,但此时也不知怎么,竟也暗自的祈求满天神佛,期盼千万莫要让他们将秦瑛和那些兵士们寻着。
天意难遂,随着马队缓缓的停了下来,映在顾凋零眼前的已是一片的血腥。只见那几个官府中的兵士面目狰狞的横尸在地上,泊泊的鲜血融入了雪中,无一人生还。手握刀柄,有几个似连兵刃都还来不及抽出,秦瑛孤身一人,遍身血污的瘫坐在地上,被数十个骑兵环马围住,她却已是懵然不觉,脸上颜色呆滞,似乎都已被吓得傻了。
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顾凋零心中悲愤交集,却见此刻圈中已有人纵马回来,伏在那指挥的老者耳边低语了几句,似在请示着什么。那老者的目光随即盯着呆傻在地的秦瑛,皱了皱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方道:“这女子不可留,你们速速将她杀了便是!”
“这……”回马禀告的那人迟愣了一下,其余的骑众也是面面相觑,身形不动并没有马上听命执行。只听回马禀告的那人犹疑道:“梁长老,我凌霄天阁门规:非得阁主亲命,不可杀害女子孩童,您今命我等……恕我们万难从命!”
目光自迟迟不动的各人脸上一一扫过,骑兵马队各自的低下头来,不敢与他的目色相接。梁长老看罢了一圈,仍是面色沉稳,颜色中也丝毫没有带出要怪罪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老夫身为凌霄天阁中的长老,又岂能不知门规,只是此女蹊跷,若然将她放了或带回去都甚为的不妥,既然你们不愿动手,便由老夫代行,阁主面前自有我领罪。”那梁长老说着,已翻身自马上下来,也不取兵刃,缓步就向那秦瑛逼近。
“且慢!”顾凋零在马背上发狠的喊了一声,梁长老停步一顿,当即回头望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怎么,你有何话说?”
脑中思绪飞转,顾凋零见他要对秦瑛行凶,急切之下这一句脱口而出,只是随后便想起凌霄天阁行事的狠辣,一时自己倒也不知该用何种言辞,能救下秦瑛的性命,当下只得道:“她是我的朋友,你们既不杀我,又何妨将她一同留下。”
呵呵的一阵冷笑,梁长老冷冷的回道:“你的朋友?莫非你还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若不是那日在林外,有阁主出面救了你,单凭你敢偷听我凌霄天阁的谈话,老夫当时便会一掌毙了你,又焉容你能活到今日!”
心中惊觉,顾凋零道怪不得听这声音有些熟悉,看面容却又不曾见过,原来是那日自龙老儿家出来,在一处林外听见过他的对话。想起那晚自己募然被人点昏,难道那人竟会是凌霄天阁的阁主“北地灵枭郁天扬”?
顾凋零脸上神色不定,那梁长老却已不再理会他,走到秦瑛身前,举掌刚要下落,却听蹄声忽起,不远处两马一筏扬鞭而来。当先一骑是个胖大的和尚,手提着条镔铁禅杖,面色风尘似乎正着急赶路。侧后一骑则是个背刀的青年人,虽也是扬鞭奋力,却奈何马尾后几条粗绳牵着个木制的橇筏,筏上一个邋遢的道士慵懒的横卧其上,阵阵哈欠热气不时的从他口中冒出,是以任那青年人如何的加鞭,却终也要慢上一筹。
“大师、道长、燕大哥!”顾凋零面现惊喜之情,发力的一喊。那三人本就见旷野中这队骑兵有些奇怪,又听见有人呼喊,当即纵马奔至在了切近。六道和尚一眼便瞅见了被绑在马背上的顾凋零,双眉顿时不由一竖,也不说话轮禅杖就冲了过来,左右凌霄天阁的骑众一时拦挡不住,被他左削右拍纷纷的落马。
不多时身后的燕怀英也随行而至,他眼见着坐下马还要牵拉后面的木筏,着实的行动不便,便索性从马上跳了下来,抽刀一跃而进战圈,喊了声:“凋零兄弟!”随即回手一刀便将追赶而来的一人斩落马下,两人匆匆的杀进顾凋零的近旁,两个正押解他的看守手中的矛戈尚未来及挥出,俱已被六道和尚舞动禅杖各自崩飞。
一把将顾凋零拽起,提在了自己的鞍上。六道和尚此时也来不及问其个中缘由,策马一带与燕怀英转身便想要奔出,却见面前人影一闪,那梁长老见事起突伏,当即舍了秦瑛,飞身凌空一掌便击向六道和尚的面门。
掌风凛厉威势不凡,六道和尚见了也不禁暗吃了一惊,他原有心以禅杖横架,却怕在这掌风的偏拨下,由此而带伤了顾凋零,当下急推左掌与之一对。那梁长老身在空中占了以上临下的天然优势,六道和尚却是沉浸于竹门武学数十载,内力远要醇厚绵长。是以两掌相交,竟似半斤八两,梁长老飘身暴退,六道和尚则是胯下的马儿“哒哒”的连退了好几步,随即后腿一软,“噗通”一声,将他与顾凋零骤然从身上翻了下来。
长身跳起,六道和尚似被这一掌已震出了疯性,也不顾地上顾凋零被摔得如何,完全抛给了燕怀英来料理,挺禅杖便向那梁长老冲去,两厢再次斗在一处,一时争得难分难解。却在此时,刚刚被一时搅得有些纷乱的凌霄骑众,此刻在无人号令的情形之下,竟然已自发的重整了队列,似乎他们都对那梁长老极具信心,是以甩下恶斗之中二人不顾,只疾马向燕怀英与顾凋零冲刺而来。
燕怀英身在步下,要与骑兵交手本身就自不利,何况他还须照看被绑得毫无战力的顾凋零。虽然那梁长老有令,不可对顾凋零痛下杀手,但燕怀英本身却并不知情,凌霄天阁的骑兵们时有锋刃虚点向顾凋零的身上,借旨在耗费他的气力,也都被他一一拨挡,刀光频出。
瞬时间已是满身透汗,眼瞧着四面八方左右数十柄兵刃来回的往复招呼,燕怀英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才堪堪抵敌。眼角余光瞅着在那厢闲然而坐的长生道人,见他正信手有余的撂倒了几个奔他而来的兵士,当下忍不住的开口叫道:“道长,你还要在那厢闲坐到几声,再不出手相救,我和顾兄弟的这两条命就要赔在此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