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婕妤第一次去酒吧。浑浊的空气,喧嚣的人声,以及红绿色的射灯不停的转换着角度来回的晃,晃得她头好眩晕。她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一个眉目清秀的服务生过来问她要喝什么,这时候在舞台上调音的骆新看见了,长腿一跨便站到了她跟前,他对那个服务生说,“小五这是我朋友,你去忙吧,我来招呼。”
服务生笑笑转身走了。
乐队还没有开始演出,洛新问她,“要不要喝酒?”
夏婕妤笑着摇摇头。
“那你等下。”骆新转身走了,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给她。
夏婕妤惊讶的问,“酒吧还有卖牛奶的?”
“晚上演出完太迟,会饿。但是吃夜宵胃又会痛,所以我都喝杯牛奶,还可以帮助睡眠。”他把杯子移到夏婕妤跟前。
“那我喝了你喝什么呢?”
“偶尔不喝也可以呀。”他温暖的笑容,让第一次来酒吧的夏婕妤那些不适应瞬时觉得好了很多。
他回头看了眼舞台,“我先去忙了,有事儿的话,你让服务生喊我。”
他穿的很薄,这么冷的天,只是一件白色的棉布T恤,肩膀处还有一些绿色的颜料,应该是画画时不小心弄到上面的,在酒吧里不停晃动的彩色射灯下显得很好看。
夏婕妤以为是很吵闹的乐队,会声嘶力竭,可是他们的歌,很缓慢很安静,平和的像是在诉说一般。就连那些在大声聊天喝酒的人,都会停下来,听他们唱歌。
后来她有对骆新说过,我以为你唱歌的时候会抱着吉他上蹿下跳,唱到不破音都不罢休,没想到那么淡然,平和。骆新笑着反问她,你看起来也像是个虚荣浮夸,只喜欢奢侈品的富家小姐,可是你只喜欢看书写字这么闲情的事情。
夏婕妤想想,也是啊。
少年时代的夏婕妤,也有不少追求者。可是那些男生要不就是轻狂浮夸,张样跋扈,要不就是虚荣自大,就像嘴上的汗毛快要长成胡子的那个过程,总是不伦不类,让她觉得恶心。在她心里,少年时代,本就不是用来谈情说爱的。于是闲暇时间,便用来用功读书,少年的她,在同龄人中理智的近乎完美,有一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偶尔谈心,逛街,假期时一起郊游,不寂寞,不空虚,也不吵闹。学习成绩也是从未跌出全年级前五十名,她其实并不喜欢那些枯燥的功课,可是她知道在中国,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成绩这种东西是跟前途息息相关的,于是她自知必须努力。
她的父母都在银行工作,俩人都已在各自的单位里干到中层,家境不算富裕也还殷实。女儿漂亮懂事,成绩又好,成为他们炫耀的最大资本。
夏婕妤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有时候回想起来,她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十八岁之后,她甚至觉得,她的童年以及青春,就像父母单位中卖的那些保本型理财产品,收益稳定,不会扶摇直上,更不会急剧下跌,导致赔本。没有大输大赢,放在那里,无需任何担心,只需按季结息就好了。
所以当她知道骆新想让她帮他写的歌填词时,她好高兴,原来,生活真的可以有不一样的色彩,有人,真的活的那么理想,那么随性。为了除了物质之外的东西活着。那是让二十岁的少女为之心动的东西。这个男生,不同于她的那些同学,他有才华,有梦想,并且知道为之努力。
虽然有些事情,他会妥协,可是还是会温柔的坚持。
高中时候的骆新因为玩乐队而耽误了成绩,高考的时候考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父母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满脸的失望,骆新看在眼里。
骆新说过,他很讨厌父母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怎么样,而我家小孩怎么不争气的虚荣心,可是他又心疼他们,他不怪他们,那个时代,造就了他们这么一批人。于是他下定决心去复读,并且学习美术特长,一年的时间,不得不说他是有天赋的孩子。
专业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但也刚刚过关,文化课也用心学习了一年,才考上现在的大学。
上大学之后,他保证每门功课不挂课的情况下,其余精力,便放在了玩音乐上。
那时候的骆新,并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和夏婕妤在一起。他知道,也听说过,那个中文系的长的很好看的女生,是学生会的主席,写一手飘逸的好字和漂亮的文章。那么清高的女生,他也从未想过,他只是偶尔在校报上看到她写得文章,想让她帮忙填首歌词,于是邀请他来自己演出的酒吧坐一坐,听一听他的——小小的作品。可是当她帮他填的歌词,那些温暖的词汇和他的曲子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仿佛他们本就应该在一起。
如此有才华的女生,怎么会不清高呢。
骆新是喜欢她的,可是他连自己的未来都吃不准,当他下定决心,无论怎样都要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有一天或许会过食不果腹的生活。所以,他不能和她在一起的。他舍不得有一天她跟他一起过那些苦日子。在骆新心里,夏婕妤是公主,是要过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活在她美好的世界里,永远都不要去体验人间疾苦。他想,他们就这样子,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好,他只要看着她过的幸福就好。
有一次骆新驻场的酒吧一群客人喝醉酒不买单和服务生发生了争执,骆新看不过去,上去劝说,没想到那群人喝红了眼,没说几句便打了起来,骆新没有注意,一个酒瓶便照着他的头砸了下来,他感到一股暖流从头皮上流了下来,热乎乎的流进了眼睛,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他已在医院,夏婕妤坐在身旁,看见他醒来,握住他的手,“你吓坏我了,吓坏所有人了你知道吗?干嘛去打架呀!”
骆新摸摸自己的头,疼的呲牙咧嘴,但是她看到夏婕妤那么心疼自己,幸福的仿佛又要晕过去。
那天晚上酒吧的老板为了感谢他们出手相助,请他们吃饭,夏婕妤也跟着去了。骆新不能喝酒,夏婕妤当仁不让的说替他喝,美女代酒,大家当然起哄,酒过三巡,夏婕妤已经醉了,骆新只好扶她回去。
摇晃着走到宿舍楼下,夏婕妤忽然停住脚步,“好了,我可以自己上去。”
骆新说:“你打电话让宿舍的同学下来接你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夏婕妤哼笑一声,直着眼睛问骆新:“骆新,你是不是喜欢我?”
骆新眼睛躲闪,“没有。”
“那好,呐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所以我要怎么上去,也不用你管。”
说完她摇晃着准备上楼。
“夏婕妤!”骆新叫住她,上前从背后抱住她,“是,我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能给你什么,我以后若是走上唱摇滚这条路,或许这一生都会穷困潦倒,我早已做好准备,可是我怎么能让你跟着我过这种看不到未来的日子!”
他扳过夏婕妤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她因为喝过酒,脸有些微红,眼神迷蒙,那一刻他是多么想吻她,他说:“你是公主,骄傲如你,我不舍让你去过那样的生活,我只想让你就待在你的温室里,好好的绽放。”
夏婕妤用手婆娑他的脸,碰触他缠着纱布的伤口,仰望着看着这个有着俊朗面容和一身才华的男孩,“傻瓜,难道你不懂就算是花朵,也要汲取营养才能绽放吗?没有你,我哪来的养分?”
骆新伸手抱住她,狠狠的抱住,就算用力过猛伤口发疼他也不管。他们听到彼此的心有节奏的跳动,像那些歌曲的韵律一般
那时候,那个理智活了二十几年的夏婕妤,身体里那些不甘寂寞的小细胞终于全部跑了出来,将她曾经一手铸成的理智城墙轰然掀倒。
她就这样奋不顾身的跳进了爱河。
可是这份爱情,给夏婕妤的人生上了第一课,让她知道,无论何时,都要理性的活着,就像小时候那样。
夏婕妤灭掉烟,收起回忆,给清原回复短信,你干嘛呢,过年,怕是很无聊吧。
清原:“还好啦,路子萧家的那些亲戚,自从路子萧的父母去世之后,几乎已经断绝来往了。”
夏婕妤叹了口气,回复到:“你要不要来北京,反正我爸妈在,还可以做好吃的给 你吃,你待在那边也无聊。”
“没事,我习惯了夏姐姐。”世态炎凉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早已麻木,仿佛理所应当搬得接受下来。清原有时候想,幸好她和她身边的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就像陈墨,就像橙朵朵,生活给了她们什么,她们就全盘接受,不去想什么公平不公平,一味的往前走就对了。
是啊,橙朵朵也是这样的人。
可是橙朵朵,有些事情,是上天给我的,我没有力气反抗,更不能伤心难过给老天爷看,可是那时候,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在我年少的时候,做出那样让我崩溃的事情,就像我正在努力的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而你,在我的晚宴还没开始之前过来帮忙,然后趁我不注意在我已经布置好的充满浪漫诗意的房间里扔了一枚炸弹,炸的我灰头土脸,淬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