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宥泫汐,这么心痛,无助而脆弱,但此时小娴根本没心情理会。
她猛然抬起头冷冷看向林静英,瞳孔中仿佛能够瞬间结出冷到彻骨的冰霜来,她愤怒而压抑地低着头说,“我恨你!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林静英你记住!我恨你——我恨你——”说完这些,她逃避般夺路而逃,眼里含着零星的泪光。心疼而绝望。
整个天空的叶子和云彩都在凋谢着,不可抑制地凋谢着,但整个冰冷的冬季没有在意。心里很痛,非常非常地疼痛。
是的,在狠心而固执地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心也疼得快死掉了!真的真的!疼得快死掉了!
所有人从出走的小娴身上收回视线,然后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一直沉默的宥泫汐。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眼中已经没有泪,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残忍。
抬头瞥向陆之希,他皱了下眉,唇角勾起诡异而残忍的笑,“陆之希,我奉劝你安分一点!否则我宥泫汐发誓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陆之希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得宛如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白纸,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屏着呼吸沉默,泫汐冷眼扫过他,厌恶地皱了下眉。
“你……”林静英有些茫然地看向泫汐却一时不知说什么,而此时,泫汐侧过头,对林静英有礼貌地扬了扬笑,保证说,“伯母放心吧!我去看着小娴!没事的。”
她茫然地“哦”了一声,泫汐转身匆匆跑出了办公室,室内的温度一下子蹿上了八九度。
他宥泫汐竟然能这么温和有礼地说话,那时他的眼睛……竟然也是笑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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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泫汐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她那么愤怒绝望地对他吼着。
走出办公室,泫汐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地回响着这句话,它忽然从更为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然后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宥海涅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该死的你凭什么打我?你没有资格!!!”他那个时候,好像和她一样疯狂而绝望。
五年前的暑假,他在美国。
那一年泫汐十五岁,他以全年段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Albert初中部。但这并没有让他开心,因为他最爱的妈妈晴向琳那时已经躺在病床上整整七年,从没醒来过。再好的成绩和荣誉如果没有妈妈的鼓励,看不到妈妈微笑的脸,对泫汐来说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努力让妈妈做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他要拿学校最好的名次,要拿学校最高的奖学金,要跳最漂亮最帅气的舞蹈,要交最好最懂事的女朋友,……让妈妈骄傲。
可是他八岁那年秦向琳发生了坠楼事件,竟然让她不死不活了整整十二年,他看不到妈妈微笑的脸,听不到她温柔的声音,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泫汐一直认为坠楼事件并不简单,他固执地认为这件事一定和凯琳纳那个女人有关。
对!那个可恶的女人,在最初,只不过是晴向琳的私人医生而已,却在晴向琳坠楼成植物人后不到半年,她竟和宥海涅双双飞去美国过起了同居生活?!真他-妈的不要脸!
更可笑的是,晴向琳被带到美国接受治疗,而宥海涅和凯琳纳也和她住在同一别墅。
的的确确,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宽大的胸怀去忍受这样一个可笑而荒谬的结果,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病情毫无起色,在另一房间里,自己“最伟大”的父亲竟然和另一个女人疯狂地做-爱!
十五岁的泫汐,已经冰冷得没有人敢靠近他,从八岁那年起,他就变成这样了,不会对母亲之外的任何人笑!不会和多余的人说一句话!不会流一滴不值得的眼泪!
在他的眼中没有爱,从来没有。
临近Albert开学,泫汐没有回去。
清晨简单地洗漱完后,他像平常一样走进晴向琳的房间,给她细心温柔地擦脸,和她说话。他说,妈妈,泫汐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泫汐微笑着,像个可爱而天真的孩子,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纯澈得宛如森林里的泉溪。
他想,如果在这边上学,就可以日夜看到妈妈了,他那么爱她,用尽全力地爱着她。
“嗷……海涅,现在不行啊!泫汐在隔壁……他……”是凯琳纳那个女人,她的声音柔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却带着性-欲袭来时的亢奋,“嗷……轻一点……海涅……嗷呜……”
多么放荡淫威的笑声,传到泫汐的耳朵里却全是讽刺。
他拿着湿巾的手突然间停顿,眼中一片可怕的愤怒神色。
仅隔着一扇门,传来宥海涅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凯琳纳略带欢愉的娇=吟,多么可笑而无耻,他们竟然当着泫汐的面,当着他母亲的面做这么不干净的事!
尽管愤怒,他却出乎意料没有咆哮,医生说秦向琳需要小心地静养,他一直都记得。
二十分钟后,房间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他们似乎已经完事了。
走到门前,泫汐抬手随意地敲了几下门,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冷酷笑容,嘲弄地对他说,“终于完事了吗?那就立刻出来,我有点事找你商量,宥海涅!”他直呼他的名讳,而且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非常熟练了。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泫汐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要不是今天真的有事找宥海涅,他绝对不会在知道这么龌龊的事后还能用这么类似客气的语气和他说话。绝对不会。但是他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笨到去激怒他。
宥海涅烦乱地拉开门,冰冷地皱着眉看他,里面凯琳纳正在朝自己的脖子上戴项链,泫汐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去客厅谈!我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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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宅的客厅里,巨大的欧式吊灯从头顶垂直悬挂下来,四周金白色调将客厅渲染得贵重无比。泫汐翘起腿优雅地半坐半身躺在白色沙发上,刚刚佣人拿来了一杯红酒,他抿了一口,拿着酒杯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着。
“我要在这边上学,你立刻给我联系好学校!”泫汐头也不抬,用略带命令的口吻对宥海涅开口,仿佛一切顺其自然。
与此同时,宥海涅的目光刹时冰冷,站在旁边的凯琳纳也略微有一些震惊。
“那里不好吗?Albert有全球一流的师资及设备……”宥海涅此时的语气还算是缓和。
“那里很好!”泫汐勾起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可是我不喜欢!”
抬起头看到宥海涅略带不安的脸,他突然很想笑,想大笑。他是在想万一将他这个儿子留下来会破坏凯琳纳和他的好事么?怕他在他们疯狂做-爱的时候突然进来打扰么?呵呵……
“我不允许!”宥海涅忽然猛地从对面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冷冷地说,“你小子想也别想!”
“是怕我在这里打扰你们的好事吗?呵呵……我没有兴趣关注你们怎么做·爱?!”泫汐侧过头冷笑着看了眼凯琳纳,回过头无所谓地盯着杯中红色的液体,淡淡地冷笑着。
“做·爱”这个词从他口中毫无遮拦地说出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宥海涅立即愤怒地走上前,狠狠拎起泫汐的衣襟,怒斥,“你小子别的不学好这个倒是精通!你怎么对得起你妈?!”
泫汐真的很想大笑出来,宥海涅他这个混蛋在说什么?他说泫汐对不起妈妈?!他竟然恬不知耻,理直气壮地说他对不妈妈?!简直无药可救的畜-生!******混-蛋!
十五岁,还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甩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
泫汐本能地侧过头不去看宥海涅的脸,厌恶地皱着眉。但是同时看到他的手,他就想到他抚摸着凯琳纳的身体,甚至闻到凯琳纳身上的骚味,真他-妈的恶心!
“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宥海涅!你可真他-妈的不知羞耻!”没等泫汐全部说完,凯琳纳忽然尖叫一声跑上来,但她无法阻止宥海涅,的确,他愤怒地抬手,一巴掌打过去,竟然将泫汐甩出了好几米远。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沿着敏感的神经在迅速地蔓延着,然后从里到外,从心脏到皮肤,全部都在同,他感觉到自己的唇角流下来的血,带着一丝让人兴奋的血腥味,泫汐只是觉得无比好笑。非常得好笑。
嘴里含着铁锈喂的血,他居然残忍地笑起来,再次抬头时他毫无顾忌地怒吼,“宥海涅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该死——你凭什么打我?你没有资格!”
宥海涅的身体猛然一怔,他几乎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拉住泫汐的衣襟,再一次抬手。泫汐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嘲讽和愤怒,然后泫汐笑着,邪魅而残忍地笑着。
“海涅!你别冲动!”凯琳纳惊慌失措跑上来制止他的暴行,同时娜茜听到吵闹声从房间睡眼惺忪地跑出来,大喊,“爸爸!你别打哥哥!他知道自己错了!你放过他吧!”
全世界都是可笑的,满世界都是荒谬的,他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和一个杂-种开口为他向自己的亲生父亲求情?!
不知哪来的力气,泫汐愤怒地推开宥海涅抓着衣襟的手,朝凯琳纳母女疯狂地怒吼起来。
“凯琳纳,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你把我妈从阳台上推下来!你害得这个家家破人亡!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的羞耻心就立刻给我离开这里!给我离开这里!”泫汐抬手指住娜茜的鼻子,冰冷地怒吼,“带着这个杂-种!滚!”
“叮……”酒杯破碎的声音,在空旷岑寂的客厅里却显得异常大声。
这一次不是巴掌,砸过来的是拳头,他还记得,十岁那年,宥海涅向他挥过来的是一把匕首。一把锋利的,足以让人致命的匕首。
这样不知羞耻,冰冷残忍的父亲,对泫汐来说,完全是个仇人而已。
“臭小子你再说一句试试?!你再敢说一句试试?”宥海涅的目光近乎绝望,他冰冷地盯着摔在地上的泫汐,压抑地大吼,“臭小子!你最好给我怪怪滚回Albert!同时照顾好你妹妹!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妈安乐死!你要不要试试?!”
“你敢?宥海涅你敢?!”疯狂而绝望的声音在整个客厅里响彻。
泫汐不顾一切地爬起来,他坚信如果此时自己的手上有把匕首,他一定会像十岁那年毫不犹豫地朝宥海涅胸口刺过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你看我敢不敢?!”宥海涅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上楼,一边对愣在原地的凯琳纳怒吼,“给我准备药品!”
“不要!妈妈!爸——”绝望了,真的,他那么小,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泫汐冲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他显得那么无力,这里,每一个然都是喜爱嗜血的魔鬼,他们一点人情也没有!
他确信像宥海涅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变态!
“不要!不要杀妈妈!我听你的!我马上就走!现在就走!”眼眶里大粒大粒的泪珠滚落下来,他近乎绝望地低吼,“不要杀妈妈!”
事情还算平稳地过去了,泫汐回到房间,不舍地看了一眼晴向琳,他说,妈妈,我要回去上课了!不过,我会每天都想你的,你也一定要想我啊!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当天他就和娜茜黯然地离开了美国,走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难过的是见不到妈妈,而不是离开自己禽兽不如的父亲!
假若下一秒钟,宥海涅死掉,他一定会笑得格外开心。
即使立刻跑出去,他还是没有找到小娴。
走在香樟林里有些失落和茫然,泫汐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右边锁骨,又烫手般地放开。眉头不自然地皱在一起。
右边的锁骨上,庞大的暗黄色龙图腾,大到一直蔓延至整个肩头。
这是他自己亲手刺上去的,用的是最传统的刺青方式。尖利的刺针,沾上少许暗黄色的颜料,迅速刺进皮下,涌出血,最终形成永久保留的美丽的图案。
龙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犀利而残酷,这是他自认为刺得最得意的地方。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会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那两只眼睛里仿佛会涌出无边无际的鲜血,永无止境地涌出来。
十岁,泫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爱”。他只知道宥海涅跟凯琳纳在床上缠绵,他们相互拥吻让他无比的愤怒。
在美国,只要有足够的钱,哪里都买得到枪。
可是十岁的他不在成年人的行列,他根本连子弹装到哪里都不怎么清楚。
他从自家的客厅里拿来水果刀,看起来很普通的水果刀,据说在刀刃上镀上了一层金膜。
他管它刀上镀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刀可以用来杀了凯琳纳那个女人,杀了他痛恨的父亲,就像切西瓜一样,非常简单。
房间里不允许佣人进来,泫汐先侧过头看了床上的晴向琳一眼,转头他用力打开门走进宥海涅的房间。
他们那么投入,竟然连门被打开都没有发现,他笑,唇角缓慢地划过残忍,那时,泫汐的眼睛是红色的,仿佛能涌出血来。
宥海涅还是贪婪地亲吻着身下女人的红唇,放-纵地闭着眼,他一边迫不及待地撕开自己的衬衫,一边撕扯着凯琳纳的衣领。性-欲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他宠溺地说,来吧宝贝,我爱你,我爱你。
房间里响起凯琳纳招摇的笑声,她在他身下兴奋地扭动着纤腰,迫不及待地等他褪去自己的衣服和裙子,以及疯狂而剧烈的律动。
但是最终这一切都没有如她的愿,在他们正要放-纵的时候,泫汐提着刀在凯琳纳的美腿上狠狠划下去。皮肉撕裂的声音,传入泫汐的耳朵,非常非常的美妙。
随着凯琳纳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房间里渐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看着刀尖上缓缓滴下来的鲜血,残忍而兴奋地笑起来,看到凯琳纳的大腿上深深的刀痕以及往下流出来的鲜血无比的欢跃。
他简直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年仅十岁的孩子眼眸里只有纯真,绝对不会是这样冰冷而邪恶的。
宥海涅听到呼喊声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轻易地一把夺过泫汐向他狠狠刺过去的刀,抬手甩过去一个巴掌。
他继续笑着,残忍而忧伤地,无声地笑着……
宥海涅看到一床妖艳的鲜血时彻底疯狂了,他拿着刀迅速逼近泫汐,失去理智般地怒吼,“你想杀了我吗?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杂种!我杀了你!”
可笑!他说他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是他并没有将刀刺进泫汐的胸口,而是手一偏划向他的右肩,从肩头至胸口,长而深的伤口里涌出大量的鲜血。一时间房间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泫汐没有痛呼,一声也没有,他任由鲜血流淌下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靠着幽暗的墙角淡漠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时而苦笑,时而没有一点表情。
“凯琳纳!凯琳纳!”宥海涅冲到床边,焦急万分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昏了过去,她居然昏了过去!谁相信呢?连泫汐都没有痛呼,没有皱眉,凯琳纳居然昏了过去?!
他看见宥海涅抱起那个女人匆匆冲下楼,他撞到了泫汐却连头也不回一下。
他肩头流下的血远远比凯琳纳多,可是为什么结果都是不一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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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凯琳纳的腿依旧修长完美,她在当年就做了整形手术,那条疤早就消失无痕了。
泫汐没有把肩上的疤痕做掉,而是在上面刺了条巨大的龙,可以发现,龙的一只眼睛处,其实是最深的那条疤,它永远留在了泫汐的身体上。
从十岁,一直到死,他都不会原谅那个暴虐的男人!绝对不会原谅他!!!
如今恍然间想起这一切,泫汐已经不会疼,他只会紧紧皱着眉,抿紧嘴唇,恍惚地出神,一如今天在香樟林的样子。
有些失落,有些狼狈,更多的则是淡漠。
呵呵……其实唐珊珊当初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呢!呵……他确实有这样的时候,一个人,孤寂而悲哀地回忆,抑或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