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经过了整个漫长的世纪,耳边一直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有些绝望和虚晃,好像幻觉。
洛泉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紧蹙着远山似的眉,心神恍惚,俨然一副快要发疯崩溃的样子。
一整个下午,一点笔记都没有看,头脑像是要裂开一样轰轰地乱响着。心谎意乱的,脑袋里一个个残忍的片段不间断地涌现,他快要忍不住大喊出来。
刚刚杨水琴门也没敲就冲进来,向他狠狠警告了一句,你别再去惹墨家的人,否则我饶不了你!
终于等到杨水琴睡下,已经将近十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到阳台边缘,紧张地张望小娴的房间。
房间里应该没有点灯,一丝光亮都没有。
雪一直纷纷扬扬的落下,纯粹的白色,没有沾染一点世俗的尘埃。
抬眼看着头顶永无止境飞落的白雪,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可是,毕竟这个时候再去安慰,应该已经太晚了吧?
他总是离她这么近,都没有勇气冲上去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白雪是夜晚唯一还能发出微光的东西,他的侧脸在泛上一丝忧郁时变得如大理石雕塑一样精致。像从古罗马街道上走来似的。
在学校,小娴总是异常气愤地指着他的鼻子对他说:泉,拜托你就出去对那些花痴MM耍一下帅好不好?我保证你忧郁的时候全场的MM都会对你热情地散花!你再稍微笑一下,全场的MM都会为你疯狂地死去!
墨小娴!你的目的......
洛泉气不打一出来,紧紧蹙着眉心,仿佛每一根头发都一齐指向天空。
她在学校总是非常乐观,她不会长时间的失落。
可是记忆中,一到家就没有好日子过,就像今天,一切的想法又一次被充分地证实,心里忽然间抽搐了一下。
十点二十分的时候收到了子诚发来的信息,看完后他立刻拨了小娴的电话。
不间断打,不间断的铃声,却一直没有人接。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样?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快接电话啊小娴!对不起对不起你快接电话啊,小娴!”洛泉站在冰冷的风口,焦急地低语。
本来想越过中间那户人家的围墙爬过去的,可是该死的他们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连续打了五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他不安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应不应该按第六遍。
隔着一户人家的另一个房间里,小娴已经在孤寂的角落里坐了很久很久。她以为,有跨越一个世纪年那么长。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胃部紧紧抽搐着,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像是有人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在她脆弱的胃壁上疯狂地刻花纹。
眼泪从来不会这么容易掉下来,她一直以为要自己流泪需要足够的理由。现在看来,这些疼痛是远远超过了的,她开始哽咽,为了避免另一个房间里听到,她刻意忍着,非常小声。
但在封闭的小房间里,任何一个声音都会被奇异的放大。
手机屏幕上一直闪动着泉的名字,特意为他而设的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当充满韵律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响起时,她的心却被不可遏制的扯动着。
第六遍的时候小娴无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呆滞了很久才按下了接听键,但又不说话。
洛泉的电话终于通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担忧地问:“小娴,你还好吗?我打了五次你都没有接,我还以为......”
毫无预兆的,小娴听到洛泉的声音时,泪水再一次决堤,并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渐渐漫过脚背,她小声的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将洛泉的心一分分震碎。
“泉!你不是说过会救我的,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你不来呀?”她的声音小下去,直到他听不见。
心被狠狠地扯痛,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华丽的伤痕。
寂静的夜。
在我无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呀?!
在我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啊?!
在我想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啊?!
你为什么不来?!
你没有来!
你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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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夜。
洛泉刚好走进房间,电话时传来急促的挂断声。他茫然失措地盯着灰白的墙壁,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她悲伤难过的脸。
手机滑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同时“啪”的一声,他沿着墙壁瘫软下来。
盆骨的地方传来刺痛,应该是被撞伤了,他皱了皱眉,长久的沉默着。
原来你还是恨我,原来你还是不愿意理我,原来——很多很多你永远都不会对我说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会怪你,我只是现在才发现,最没有能力保护你的人是我!是这个怯懦无用的洛泉!是这个违背承诺该死的洛泉!
——2。14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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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的一丝哽咽被噩梦吞灭,当最后的泪痕被冰冷缓缓冻结,冷夜才真的安静下来。
林静英在小娴的房间门前站了很久,直到接近凌晨,房间里不再传来呜咽声,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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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日,娴娴十八岁生日。
我用家里破碎的花布亲手缝了一个香包,里面塞满了柔软的棉絮,摸起来的手感很好。
我还是没有拿出来送给她,只是将写着字的纸条塞进香包里,然后永远封存在老旧的抽屉。但我知道总有一天她可以看到,也许这一天不会远了。
诚诚还是一样倔强而叛逆,也许十六岁的男孩子的确不明白什么是爱。我不会怪他对我吼出那样的话,因为在我眼里,他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上帝会原谅每一个犯过错的人,我希望他也能原谅我。
我知道,有些事情一直在强加于他们,只因为那样做会让他们坚强,让他们成长。
成长,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丢失,是一种理所当然,无须解释。
也许就像诚诚说的那样,我是个残忍狠心的母亲,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但他们总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亲爱的孩子,我真的很希望,你们将来能一个人面对一切。
不管,是悲伤的,还是残忍的。
——2。14静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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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打开房门,不小心踢倒了药水瓶,消毒水的味道弥散开来,小娴微微皱了下眉心,拿起来打开盖子,又倒了一点在手腕上用力地擦。
手腕部位绚烂的红色,沿着白皙的皮肤渐渐蔓延。
后脑勺流血的部位已经结了绛红色的痂,因为怕弄掉后血又开始流出来,她梳头的时候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了一番,感觉眼睛红得要流出血来。她恼怒地闭了十几分钟的眼睛,睁开后还是有些红,但已经不像先前塞满沙子一样难受地疼。
为了不让别人一眼就看到后脑勺被撞起的臃肿,她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才把之前买的白色丝线帽子翻出来,小心地扣在头上比了比。
略大了点,柔软的丝线边缘遮住了长而浓密的眼睫。
墨小娴啊墨小娴,兔子加小鹿将就一下吧!谁让自己这么倒霉?
小娴的励志准则,一天之计在于晨,为了让自己不倒霉,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笑。
尽管心情很不好,她依旧在走之前对镜子傻傻笑了笑,不久之后她发现那个笑有多么的恐怖惨烈加十足的花痴。
母亲的房间里没有动静,小娴在下楼前瞟了一眼,目光在门上失焦,涣散出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下楼后发现子诚已经自己骑单车走了,桌上放着颜泽的笔记本,她拿起来翻开,第一页贴着一张便条纸。
上面写着:姐,看到这张便条纸,你一定要笑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姐姐常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我就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单车我骑走了,六点半的时候洛泉哥会在转角等你,爱你的弟弟。
小娴看到他最后调皮的爱心,微微扬起唇角笑了笑。看了看手表,时钟停在七点,走的时候就没吃饭。
反正一天两天也饿不死,她抓起背包往转角一路狂奔。
洛泉一只脚踏在地上,一只脚踏在车上,眼神却不安地游离着,怔怔地看着远处苍白的雪。思绪被重叠的悲哀定格。无论怎样努力都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啊,泉!对不起啊,要迟到了!”小娴绕过转角,慌张的跳上单车,仰头语无伦次地祈祷,“神啊!第一天允许我们迟到的吧?!”
洛泉被她夸张的行为狠狠吓了一跳,转过头蹙着眉心仔细打量她。一时不知道应该先道歉,还是应该在唇角勉强挤出一个像平常一样温柔的微笑,半米的距离,一瞬间像隔着两重山一样遥不可及。
你干嘛像看可怜的小动物一样看着我?”她叹了口气抱怨,“我知道我的眼睛很像兔子,可是泉,你也不用这么夸张。”
心中紧绷的弦被她若无其事的语气扯断。
“你……好了?”扯开唇角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
“笨蛋洛泉,难不成你让我哭啊?昨晚我已经哭得眼泪都没了!今天想让我哭,真的无能为力!”无奈地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调侃,唇角泛着爽朗甜美的笑容。
这样的笑,让他的心狠狠痛了一下,艰难地动了动唇角,诚恳抱歉地盯着她,“昨天,对不起……”
“呃?”
她不是不知道洛泉她妈的势利,让他出来除非几千万伏特的闪电劈中杨水琴的脑袋。
“我说,昨天,对不起小娴……”又压抑地重复了一遍。英俊的脸,紧紧抿着的温柔的唇线,在以苍茫的白雪为背景时,隐隐透露着忧郁的气质。
这么近的距离,有种不可忽略的吸引力,在很久很久之前真的有冲动吻一下他的脸,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了!
“兔子泉!”轻轻眯了眯眼睛,认真地盯着他漆黑的双瞳,毫无预兆地大叫,“谢谢你陪我一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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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系我是真的无法说出口,即使用尽一切力气也不能。对不起昨晚我真的不该强求你,那毕竟,不是你的过错啊!
——2。15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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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没事了吗?不如今天上午不去自习,我陪你……”他真的很内疚,内疚得心都要痛死了。
“泉,你忘了我有一整套无比强悍的治愈系统了吗?”下意识地打断,她用头重重顶了下他的后背。
头撞到他的脊骨,她忍着痛呲牙,站稳身体抬手拼命揉着额头,心里小声地抱怨:泉,骨头好硬!
他站在原地不动,像一尊古罗马街道上绝美的雕塑。
“笨蛋洛泉,你要是再不走,我们就会被班主任那个固执的老头拎出去当冰雕!”怒不可遏,皱着眉踢了下他修长的腿,怒斥,“要是做冰雕,我就让泽拿根棍子把你给敲碎!!!”
路上的积雪被清理过,马路清洁工还带着塑胶手套一路撒盐,阳光倾泻在年轻而深邃的瞳孔里,更加耀眼。宝蓝色的单车飞驰在路上,小娴下意识伸手怀抱住他的腰,低头小声呢喃。
“泉……你的腰真的比我还细啊?!”
他没有听见,冰冷的风夹杂着细小的雪沫在耳边“呼呼呼”地吹彻,脑海中浮现出青春这个感情充沛的年纪里所有美好的画面。
那个时候,骑单车的是我,你是我的;现在,骑单车的还是我,你,却忽然成了别人的。
“两只兔子,两只兔子,骑单车!骑单车!一只载着一只,一只抱着一只,真快乐!真……快乐!”
调皮的笑声,和以前每个清晨一样美丽动听,像从西方的欢乐谷传来的仙乐,将一切不安的悲伤的情绪渐渐瓦解。
在唇角勾起愉快的笑,泛滥的白光在他优美的弧度里黯然失色,幻化成如羽般柔软的光线向四周发散。她说过的,他的笑很好看的。
目的达到了,和自己先前预料的刚好吻合。她将脸轻轻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泪水在谁也预料不及的瞬间融进洛泉的黑色风衣里,在阳光下渐渐蒸干。
遥远的天空一片纯澈,像被水洗过一般。
所有美丽的诗句都与青春有关,所有感动的泪水都与你有关,谢谢你,在过去的十七年漫长的时光陪在我的身边。
十八岁,泉,我希望你依旧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