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停地流逝,从李欣跟着叔叔来到樱挚的家住,再到他醒来,已过去了一夜的光景。岛城的朝阳还在海平线上方,晨露已被海风卷成淋漓的碎点,一道落进艾欧尼亚的万千家户之中。
晨光下,易大师犹有疲意地看着沉睡的樱挚,一身月青色的领衫,衬得他俊秀儒雅。
“好徒儿,快醒来吧,你师父、你爷爷、大家都很需要你……”
连续半夜的真元消耗,易说话的速度比平时慢上不少,行走也不是很灵活,举手间显得颇为笨重。他的双手搁在床前,视线越过石屋的天窗,落在了浩瀚的苍穹之上。
亚索同样无力地靠着卧室的墙板,然后直起身来,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的脸色再次苍白。亚索拿起一碗热茶,眉心微蹙,显然也是在沉思:“终究,还是不行么?他可是吾……疾风之道的传人啊。”
索拉卡盘膝而坐,她的两手边,一左一右摆放着二十四尊古朴小巧的药鼎,鼎体流光,将方圆十丈的屋内照得半昏半亮。索拉卡把双手在药鼎中蘸了蘸,把水珠弹在樱挚的头顶。做完这一切,她又开始专心梵唱,唱颂声越来越急,连贯得有如远古的咒语,又像是低低的雷鸣。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原本有些生命特征的樱挚,隐约出现了苏醒的迹象,就在清晨之时,却是彻底地失去了生机,连胸口都在慢慢冷去。
这一切都要付之东流吗?
——众人在忙碌中度过了最紧张的一夜,他们已倾尽了所有的力量意图唤醒樱挚的生机,好几次都险些成功,但这种鬼毒禁术却是如同跗骨之蛆,无法根除。
“你们先下去吧,若是有旁人拜见,你等代我应酬。”
樱空释屏退左右,知道恐怕自己的孙儿已是凶多吉少,他看着余下几人的眼光,难免带上了些悲悯的意味,一拱手道:“多谢众同僚的援手,一夜施救已很劳累,还请诸位随我移步歇息。”
亚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想,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索拉卡顾不上劝慰,温声问了一句:“韦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回禀士官,韦鲁斯接连找了马家、英雄联盟等众多大型商会,也没有得到有关‘水藏珊’的消息。昨夜,他亲自出海捕寻,至今未能归来。”
樱空释微怔,这才知道韦鲁斯为了救得孙儿,已不顾了自己——念起大伙儿为樱挚如此,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的心中更加悲悯:“纵然是韦老弟摘得赶回,也是无力回天了。更何况这‘水藏珊’连马家都没有,茫茫大海,又是如何觅得?”
“说不好也得去试上一试。毕竟这孩子也是韦鲁斯的学生。”
易大师自觉浑身无力,但不想拖延时间,苦笑道:“现在,只能用剩下的那个法子了。”
亚索一震低下头去,望着樱挚安详的面庞一咬牙道:“那便给他!反正三十年来,吾浪迹天涯,早已无了牵挂,既然参不破武道的奥妙,不如将这身[段位]给了他。”
“樱挚为人正直,与小姐关系和睦,他日能喜结连理,对艾欧尼亚也是件幸事。”
易大师看着师弟坚决的容情,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后,重重地点头,他很清楚师弟的身体情况,但没有出言阻止或劝慰,在他看来,用那些俗套的话语来阻扰师弟的决心,是非常不明智的做举。
“他一定会继承你,我会代你教好他。”易接口说。
说完这句话,易很干脆地闭上眼睛,靠着床沿的石壁,就这般调理着身息。
樱空释被这突然如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禁神色犹疑。
对于他直射的目光,索拉卡显然已是再躲不过,她转了数个念头,终是决意将实情告之。
索拉卡如是叙说:樱挚体内的禁术鬼毒已经与他的五脏六腑跗成水乳之态,要想根治,除了“水藏珊”,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段”。而“换段”之法极为凶险,就好比给一个人移植心脏,不仅需要他人将自己的修为段位悉数转嫁,并且转嫁过程不可有丝毫中断,非【王者】不能。
一旦换段成功,被换之人则无药可救,三五日内,必毒身亡!
樱空释闻言大惊,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索士官对此避讳如深,甚至不愿在外人面前阐明,原来要想救得樱挚性命,竟是需要一个【王者】段位之人,以命相换!念此,樱空释毫不犹豫呼道:“万万不可!”
索拉卡微微挑眉,有些不解道:“为何不可?难道上官已放弃了治疗?”
樱空释望着眼前这群可爱的人们,带着十二分的感动言道:“星妈此言差矣。我固然舍不得自己的孙儿,可自打樱某闻道以来,从未听说有人能够在‘换段’中活下来的。更何况,换段成功的概率不足十之三四。”
倒是亚索面色洒脱,慨然道:“哈哈,上官何必说那些丧气的话,前些失败的都是旁人,吾乃疾风剑豪,怎与凡夫俗子,一并相提?”
樱空释急道:“可是也不能以命换命啊?他日樱挚醒来问及,我又该如何告述?”
“若是能够治愈樱弟的禁术鬼毒,吾搭上半条性命又算什么?”亚索接道,“只要诸位守口如瓶,一致称吾去了周边大陆,弟弟醒来又如何知晓?”
樱空释悉心聆听,渐渐确信亚索之心,不禁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说出“放弃樱挚”的言语。
“不,不,不!”他断然反对道,“樱某为了挚儿的苏醒,已是万般劳驾,现今还要诸位再费周章,甚乃搭上亚兄台的身家段位,樱某、樱某……”
“我师弟绝非心血来潮、一时冲动之人,他已决意舍身相救,上官不必如此。”易大师道,“若非上官离【王者】差极一线,我想此刻争着‘换段’的一定是樱上官无疑。”
樱空释苦笑,情急下与亚索竟是陷入了争辩,空余易大师和索拉卡望着唾沫纷飞的两人怔怔出神。
索拉卡拖着下巴,听他们闹了半响,忽然道:“樱上官,我还有一件事,忘了述说。”
樱空释赶忙停下规劝,问:“星妈请讲!”
索拉卡娇手掩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着:“我年少时曾观闻《辛吉德医经》,书中记载的‘换段’之法,并非是【王者】段位。”
“哦?”樱空释对这辛吉德极为瞻仰,他可是瓦罗兰毒医界的王者,人称【炼金术士】。
“嗯。”索拉卡眨了眨眼,明亮天蓝色的眸子清澈一片,仿佛露出回忆之色,“辛前辈认为‘换段’之法血腥异常,有违天理,他便穷极十余年时间,对其进行改良,产出的新‘换段’之法,不仅能保住双方的性命,而且换段者也只需拥有【大师】级别的段位。唯一的缺陷是,换段者需要四位。”
樱上官的嘴角终是逸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说:“相比损失四位【大师】,我更愿意看到一个【王者】的存活。”
亚索眼底闪过一抹讶然,沉声问:“可是那是四个!”
樱空释语气信心满满:“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