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妇人紧紧抱住男人的大腿，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尘灰，脸上甚至还有被打过的痕迹，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夫君，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丫头扔掉！她是我们的女儿呀，你怎么能忍心！”
小女孩也是嚎啕大哭，挣扎着想要回到娘亲身边，却被男人紧紧桎梏在怀中。
正是日暮归家时分，一路上也有不少人，见此情景纷纷上前。不一会儿，这一家三口周围便围了不少人，纷纷对男人指指点点。
“杨二，你这三天两头闹得，有什么意思？”
“就是，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赌钱，赌输了就要卖女儿，这是人该做吗？”
杨二脸涨成酱紫色，连脖子都粗了几分，恼羞成怒之下一脚用力踢开自己的妻子，杨二媳妇惨叫一声跌到一旁，急忙有几个妇人忙将她扶着坐起来，捂住脸不住地哭着。
有人愤愤不平，斥责杨二。杨二却是扬起脖子，瓮声瓮气道：“我管我媳妇儿、管我女儿怎么了？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们外人别管！”
这时一个年迈老妪在两个年轻妇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听到这番话当即给了杨二一巴掌，哭诉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捶着腿大哭。
“娘！”杨二眼中闪过不耐烦，撇撇嘴喊道，“女孩儿就是个赔钱货！以后还不是人家的？干脆早点卖掉换点钱。回来我再给您生个孙子怎么样？”
“你，你，夫君你怎么可以——”杨二媳妇儿悲痛欲绝，一下子没喘过气来，差点晕厥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站在人群的边缘处，孙大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作孽啊！”
明璃好奇地看向孙大娘。
看出她眼中的疑问，孙大娘好心解释道：“这杨二自小被惯的游手好闲，整天偷鸡摸狗不学好，也没人能管住他。最近更是三天两头地闹着要把自己女儿卖掉。哎，那丫头其实真的是很乖巧伶俐的，可惜碰上了这么个爹。”
孙大娘一边将明璃两人领进屋子，一边继续说道：“杨二媳妇儿也是个命苦的，自小被收到杨家做童养媳，偏偏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更加惹的杨二不高兴，说什么女儿是赔钱货。你们说，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用多少？其实吧，就是想要个儿子。”
在孙大娘关上门的最后一瞬，明璃从门缝间看到那杨二恼羞成怒之下，又抬脚正好踢在杨二媳妇儿的腹部。杨二媳妇儿趴在地上，疼得脸都皱了起来，却还是紧紧抓着杨二的裤脚不松手。
明璃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天马就站在明璃的身边，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是苦是甜。你不是能普度众生的大罗神仙，何苦为了其他人而让自己难过？”
明璃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只是想起以前曾听说，仅仅只是因为是女孩儿，就被家人抛弃，甚至刚出生就被悄悄弄死，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无辜被夺去性命的婴儿是有多么的不甘，明明那么努力地来到这个世界。”
她想起曾经跟随娘亲到一贵人家做客，光鲜亮丽的男女主人身后却跟着一连串的婴儿魂魄，追赶着他们喊爹娘。
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对无辜死去的不解，以及长期得不到父母的回应，导致那些原本干净的魂魄最终成黑灵魂，因为给人带来灾难而遭到驱除、消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大人的偏见，最终却是以孩子的灵魂作为代价！
明璃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到了晚饭的时候，孙大娘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大儿子正是之前让陆小六带明璃他们下山的那个壮汉。
孙大娘精心准备了一桌的野味，虽然说不上珍馐美味，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让这段时间一直靠干粮和野果充饥的明璃胃口大开。就连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人间食物的天马也下筷动了几口。
吃完饭，明璃和孙大娘他们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到房间。半夜她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起身侧耳倾听，隐约听见有人敲锣呐喊的声音，透过窗户甚至能看到外面的火光。
明璃赶紧披上衣裳，刚打开房门，天马已经站在门口，见她无恙脸色才送了一些。孙大娘的两个儿子也都从各自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从一旁放东西的仓库拿出弓箭。
“孙大哥，孙二哥，出什么事了？”明璃扬高了声音问道。
孙大哥动作较快，已经背上箭囊提着弓箭走了出来，焦急道：“妖怪又叼走孩子了！”话还未落下，人已经蹿出了院子。孙二哥也赶紧跟上。
明璃转身问刚走出来的孙大娘：“孙大娘？”
孙大娘也是一脸担忧，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家。走，赶紧出去瞧瞧。”
明璃天马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外面已经闹翻了天，有人一面敲着铜锣一面高声呼喊：“妖怪又来叼走小孩儿了！妖怪又来叼走小孩啦！”
“我的孩子！我的丫头！”凄厉的哭喊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明璃循声望去，一个年轻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山上跑去。很快便有几个妇人赶紧压住她。
那妇人凄厉绝望地尖叫着，哭喊着丫头的名字：“把我的孩子还来！把我的丫头还来！你要吃人就吃我好啦！还给我！还给我······”喊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一脸绝望地倒在身旁人的身上。
等看清对方的脸，明璃一愣。
是杨二媳妇儿。
孙大娘惋惜地叹了口气：“竟然是他家的丫头，哎，真是可惜了。丫头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明璃惊讶：“这么多人都追过去了，也救不回来？”
孙大娘点点头：“前面的六个孩子，除了前两个，后面哪次我们不是差不多整个村子的男人都出动了？可是没一个孩子最后是活着回来的。”
杨二媳妇儿身边的人突然惊呼起来：“她晕过去了！快来人！快去请大夫！”孙大娘一怔，也顾不上明璃和天马，赶紧上前帮忙。
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众人，明璃捏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转身往山上跑去。
望着她的背影，天马的眼神深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