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有在听我讲话吗?”华实突如其来的声音刺穿了我如梦般的回忆,把我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狠狠地拉了回来,我才终于想起我已没有当初那么年轻,现在已是远远的十年后了啊!我迟钝地点了点头,示意我并没有脱离现实,华实才深吐了一口气,继续放心地讲下去:“说吧,同样的问题,换个方式出现而已,你这次的选择是什么。无论是什么选择,我都会帮你的,因为我相信,这次,十年后的你,会是正确的。
“也许吧,但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好。我一直觉得,或许我并不需要舍弃二者之一,也不需要离开,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不想,不会再重复当初的错误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懦弱的方中城同学了,我不要再拿出十年去换自己的悔恨,那场难缠的下了十年的悲伤大雨,是时候从我的心里停止,还我一个重逢的晴天了。华实,虽然我们经历这么久的一次重逢很珍贵,不应该说我接下来想说的话,但我还是想再麻烦你一次,这件事也应该只有你才可以做到完美。”我停顿了一下。
“帮我一个忙吧。”
滴答的声音终于休止了,地面上的湿痕死死地粘住,但终究还是慢慢地褪去,只留下些微微刺鼻的味道。那个被笼罩了许久的城市,终于从雨的迷雾中挣脱了出来,恢复自己的自由。天空的云很厚,一眼望去也只有一片阴沉,但那里面也开始渐渐透出微弱的光芒,那些阻挡着光的云,也被光刺穿了身躯,化作一缕清风飘去。于是,那光便更加强烈地冲撞着这堵云墙,从它的破裂的缝隙中钻出去,这堵云墙也支撑不住了,它崩塌得四分五裂的样子变成了天空最壮观的景象,终于化成了一片耀眼的灿烂。终于是晴天了。
我与华实之间的谈话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得让我忘记了时间,直到我们都因为喝了太多杯咖啡,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地疯狂地打着嗝,我们才意识到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华实送着我到了门口,我便自顾自地往那辆停在离门口不远的黑色汽车走去,拉开那个黑漆的车门,钻了进去。我试着启动汽车,结果它却又是那么不争气,莫名其妙地死火了,这让我更加无奈,我只好用着求助的目光望向华实。华实自然是心领神会,早在我转过头去望他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我的车边,熟练地摆弄着汽车的各个部位,又仔细地再检查了一遍,汽车便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感谢般地看了华实几眼,却始终还是说不出一句简单的“谢谢”,便急着踏动油门驱使汽车离开。华实退到了门口,倚在门上,远远地望着我,眼光里带着一种让我有些触动心底的东西。我突然开始想象他自己一个人,是怎样度过十年的,经历过些什么事,或许比我还要难呢,比我更孤独吗?我不敢再回头去看他了,害怕自己等下会失去分寸,又会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前进吧,即使前方有着未知的雾,但前方也许不一样了呢,有些与过去不同的东西了吧,不是吗?我还会再回到这里的,应该会,一定会,即使只是同他喝着咖啡,一起聊着无关紧要的无聊话题也好。
我又再次回到了几个小时前刚刚经过的这条道路上,仍是乘着我这辆黑色的汽车,只不过是我的心情改变了许多罢了。我放慢了速度地开着车,让窗外的景象可以消失得慢一点,因为我发现才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我竟对这一路感到无比陌生,似乎我是第一次路过。也许是我太着急了,这些过往景象根本来不及留在我的脑海里,就全部飞快地往后退去,化为云烟消失了。又或许是我并没有真正地欣赏它们,才没能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重新来过一次吧,就当我是真的第一次经过好了,至少让我记住你们。即刻消逝的一切。
车子慢慢地在长而宽的公路上走着,像是在悠闲地散着步,但终究还是到了那个有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按耐不住的好奇驱使着我向前张望着,那个发生过悲剧的地方,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原本期望看到的两具破烂不堪的铁皮残骸,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如同电影情节的景象,似乎已经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中,被什么无声地抹去了。
我的确是有些惊讶,便期望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些过去的痕迹,于是我又开始注视两旁车窗里的那些司机们,他们有些无动于衷,有些望着前方出神,有些则盯着自己的手表计时,没有人理会那个角落,竟全部都在等待那个看似渺小的“红绿灯”变成鲜艳的红色,没有一个像那个人一样冲了出去,舍弃了一切,告别了世界,是知道了过去吗?还是知道自己冲出去后的未来?
汽车又再次启动了,往着前方开去,往遥远未知的地方,拨开云雾地开去。我闲适地握着方向盘,因为这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车辆,不必再顾虑些什么,只是依稀分布着几处,况且那些司机们也都像我一样,缓慢地赶着路,不忙于追逐终点,只在乎享受过程。我渐渐地感觉有些乏味了,便又向着窗外望去,那些来自高处的天空的阳光,被高楼大厦的玻璃反射着,照了过来,有些刺眼。我微倾着身子,躲过它们,让它们都撒在了我的上半身,那温暖也照着我,我重新望了出去,天空没有多余的云,仅有的蓝色背景也被阳光渲染上了光亮。
“两点半。”我摸出手机,按亮了看着屏幕,懒懒地说着。是吗?已经是下午了,时间似乎有些快了,快得连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流水般流到了别处,我原来已经在咖啡馆跟华实说了那么久的话了吗?汽车又经过那座大桥了,那底下的水也映照着天,发着白光,水波轻轻地泛着,似乎累得有些动不了了,一副懒惰的样子,恨不得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动。我咳了几声,接着用手扳动档位,车子便忽然快了许多。我向着市中心驶去,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是时候做些有用的事了吧。
三
“三点钟。”我又看了下时间,确认一下自己的速度是否足够快,以免赶不上时间,最好别再耽搁了。我急忙上了车,继续往公司开去,只经过了一段不远的路程,便到了那栋高大的建筑物前。它似乎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外衣,镶着闪光的装饰物,我仰望着它,它也俯视着我,我才彻底看清那些只不过是透明的反光的一个个玻璃窗而已,可能是那种难看的淡蓝色害的,所以我一向讨厌到公司去。
我推开车门,穿过宽阔的大厅往着电梯走去,这样就可以到齐雨的办公室去。而那些我在公司里看到的人如同永不休止的机器般,在这个地方不停地走动着,就连等待电梯也是略带焦虑。我则耐心地等着,等待那个红色的发光数字,变换着,变换成一个单调的孤独的“1”,接着便走进去,继续进行下一段等待。
“叮——”电梯的楼层数终于变成了“1”,我才慢慢地走了进去,电梯里的人并没有很多,因此便显得有些冷清,但彼此仍然都只顾着自己,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便更显得冷清了,像是这里面并没有人一般。我站在墙边的一角,只觉得似乎一阵凉风袭来,吹得我有些发抖,其他的人倒没有什么感觉,我便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哪个作家写过的一句话:人的心已冷了,身体怎么还会畏惧寒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