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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六十三话

“亲爱的孩子们:

到了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能鼓起勇气为你们写下这封信,也许只有如此,我才能让我渐冷的心更加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一丝温暖。

现在让我最无法忘怀,而又时时想起的,便是那曾经美好的日子。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当你们的母亲捧起你们,然后用手臂轻轻交到我的怀中之时的喜悦——两个鲜活的生命,从此走进我的生活。你们一开始是显得那么的幼小而脆弱,好像屋外的任何一阵罡风,任何一阵骤雨都有可能伤害你们,带走你们。而这种感觉是我之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也许这正是神给予我的救赎与恩赐,为了我之前所犯下的,必须要赎的罪,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跟你们提过,即使是茱莉亚走的时候,但现在确实是该对你们说明一切了。

你们出生在茅草与棚屋之间,然而那本不应该是你们的命运所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与你们的母亲的一段不为世人认可的感情,让你们失去了能够在高高的柱廊下被环侍着抚育,在宁静的花园中尽情嬉戏成长的机会,而取而代之的却是山野间的颠沛流离和风雨间的四处奔波。每当想起这些对你们的亏欠,我的心都痛得不能自已,而这种懊悔也时时会让我想去接受现实,去重新拾回那些曾一度戴在我的脖子上而又被我抛弃的锁链镣铐,但这种想法却每次都会被你们母亲温柔的目光所化解——我永远记得她对我说:”亲爱的阿斯登,不必自责,不要去强迫自己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生活——看着我们的脸,在那上面的难道不是幸福么?“

她是对的,她一向都是那么的明白事理,善解人意。事实也正是如此,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那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体验,跟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神的恩赐。我们游历在这个大陆上的每一条河流和每一条道路,尽情体会生活每天带来的不同新鲜体验,并彼此分享,共同面对前进道路上的种种困难,并一一化解,我那时从没想到过这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在你们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的心好像也死了,你们应该记得,你们的父亲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压抑,喜怒无常——原谅我孩子们,那是因为他无法接受那种痛苦,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得甚至都忘记了要将自己的破损的心分享给他的孩子们,然而幸运的是,他最终在毁掉自己和毁掉他珍爱的人之前得到神的眷顾。

当战争的征集令传来的时候,我明白到了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我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功名,那么也许我的家族会再次接纳我成为其中的一员,自然,也包括你们。也许你们并不理解,但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你们幸福的机会了。孩子们,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怀疑我能不能再让你们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这世间的一切苦难与困厄,如果没有茱莉亚在身旁的陪伴,我还能能不能坚持下去?之前我的表现已经让我信心动摇,但如果你们能重新回归家族,那么至少,你们的今后的生活都能得到一个切实的保障,即使那是一个冷漠而又无情的家族,在那个尊崇荣耀和名节的传统里,没有不纯血脉的容身之所,但如果是我用血与生命为你们敲那扇紧闭的大门呢?

孩子们,该我上路了。再有三天路程,我就该到达战火最激烈的前线地带。在那里,我方的战士正与异教徒进行着神圣的战争,而此时我的心里装载的却只有你们,到这里来的一路上我已经领略到了死亡羽翼下的恐怖,然而你们却是我心中唯一的带来温暖的明灯。丹尼斯,我的长子,在度过了你十六岁的生日之后,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照顾好你的妹妹,带着我的血脉,好好地活下去吧。无论你们今后如何看待你们的父亲,但请记住我们对你们的爱。

父亲阿斯登。巴尔顿

十月二十三日夜卡塞莱斯峡谷

另附阵亡通知书

敬爱的泰伯利亚斯。巴尔顿子爵

非常遗憾地通知你们,你的儿子,神殿三阶骑士,阿斯登。巴尔顿在保卫卡塞莱斯要塞的战斗中阵亡了,他为实现神的伟大荣光服务,战斗英勇,无所畏惧,捍卫了巴尔顿家族的高贵名誉,也为之更添了光彩。我为能与这样一个战士并肩作战而感到荣幸,也为阁下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深感自豪。目前形势紧迫,他已按照需要被安葬暂在了死亡发生的地方,特此通知。请接受我衷心的慰问。

要塞军团长哥弗里。巴里安

十二月二十一日卡塞莱斯要塞

当弗里曼将信中最后一行字迹读完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是一片无边的血色。夕阳的光残存的一点余晖洒在漫无边际的荒草旷野,四周落寞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阿斯登。巴尔顿,原来是泰伯利亚斯。巴尔顿子爵的儿子啊。“

罗纳德站在后面,不由得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怎么了,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吗?“米修问道。

”啊,我也不太了解,但如果是那位子爵大人是他们的祖父的话,我认为,他们兄妹今后的人生大概会就此改变。不,简直可以说是。“

”时来运转,一步登天?是么?“

”唔,差不多。“罗纳德耸耸肩。

”是嘛。“米修也叉起双臂,咬着指甲望向远处:”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老爹。“

“哦?”

”不,还是算了吧。“米修重新将双手枕在脑后,转身向屋里走去。

罗纳德看着米修的背影,也难以察觉地苦笑了一下,他又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暮色下的兄妹两人,此时沉默而无言,看上去就像是两尊塑像,伫立在这山谷与荒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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