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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第二天,妻子和孩子们都起来的很晚。我几次想去叫他们,每次都看到他们睡的很香,又不忍。直到日上三竿,妻子才带着孩子们起来,我端上亲手做的早餐,妻子和孩子们都没有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了事。

离别时刻终于要到来了。妻子和孩子们提着各自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由于我们的车扣留在警局,我就用顾师傅使用的车送他们。

家家户户都在关门闭户,酒吧也停业了,人们都在准备撤离。小岛上的公路很窄,我们走走停停,慢慢的向前挪动,快到警局时,女儿突然喊道:“爸爸,快看那边。”我心中一紧,转头一看,眼前的一切惊得我目瞪口呆。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的水墙,被一双无形的、有力的巨手推动,翻滚着向前奔涌而来。一会儿,隆隆的、低沉的轰鸣声传来,继而变得高亢,那场景,就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要横扫面前阻挡它前进的一切障碍,震人心肺。

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拉响了,夹杂着大海的怒吼,使人毛骨悚然。“海啸来了,快跑。”艾警官冲出警局,他的高声呼叫惊醒了我。我跳下车来,一把把妻子和儿子拽了出来,一手拉住女儿就跑,可我有些慌不择路,艾警官又喊:“快进屋里去。”于是妻子在前,我抱着两个孩子在后,跑进了屋里。。

屋里已挤满了人,我想到二楼应该更安全些,于是拉着妻子和孩子们向楼上挤去,可是到了楼梯口就再也挤不动了。屋里一片混乱,甄警官努力想维持秩序,可他的声音完全被人们的哭喊声淹没了,人们被推得东倒西歪。这时,咆哮声更近了,我紧紧的把孩子们护在身后,回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高高的、翻着白沫的海墙已冲上岛,外面还在奔跑、来不及躲藏的几个人,还有艾警官,瞬间就被浪花吞没。紧接着,海浪撞破窗户,砸向门口堵着的人,劈头盖脑向屋里猛灌进来。我急忙俯下身,紧紧抱住孩子们。

这时,尖叫声响得更凶了,夹杂着海浪的冲击声和各种物体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静了下来,因为海水把我们都淹没了。我们都不会游泳,其实,会游泳有什么用呢?在外面,人力根本无法抗拒海浪的巨大冲击,在屋里,这个拥挤的空间,也无法施展。我努力把孩子们往高处举,但这是徒劳的,因为海水很快就漫到屋顶。人们都在水中拼命挣扎,孩子们也脱离了我的手,我被灌了两口咸咸的海水,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醒了过来。海水已退了,我感到肚子涨的难受,一翻身就一阵反胃,使我大口大口的吐出了喝下的海水。稍微喘一下气,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到处都一片寂静,屋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片尸体。不,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反正屋里躺满了人。妻子就躺在我的脚下。我急忙俯下身,把妻子翻过身架在我的膝盖上,帮她排出喝下的海水。妻子一阵剧烈的呕吐,悠悠的醒过来。我心中非常欣喜,忙把妻子抱起,使她坐的舒服些。妻子看到我没事,问道:“孩子们呢?”

是啊,孩子们呢?我急忙四下张望寻找。这时,一个小小的身体翻动了一下,那不是儿子吗?我扑过去抱起儿子,儿子明亮的眼睛盯着我,弱弱的叫了声:“爸爸。”

我紧紧的抱着儿子,就像生怕谁会夺走他。我喜极而泣,原以为这场灾难我们在劫难逃,可现在妻子和儿子都没事,这不是劫后余生吗?还有女儿,对了,女儿在哪里?我把儿子抱到妻子身边,又四下寻找女儿。

这时,楼上的幸存者都纷纷下来,展开救援。但楼下其他人都没有了生命迹象。甄警官也倒在门口。双手还紧紧护住一个小男孩,这场面十分悲惨。

女儿在哪里?我简直要疯掉了。我翻遍了每一个倒下的人,也查看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女儿的身影。妻子还在不停的催促:“女儿在哪里?你找到了吗?”

难道女儿在楼上?我跌跌撞撞爬上楼。楼上有活着的人,正在给倒下的人施救,我找了一圈,没有女儿。难道是退潮的时候被潮水卷走了?我急忙冲下楼,跑到屋外。

海面倒是恢复了平静,可它刚才的施虐在岛上到处留下了痕迹。我们的车也不见了踪迹,活着的士兵和居民们跑前跑后,我绕过他们,顺着可能退潮方向一路搜寻下去。这样走没有路,我在怪石嶙峋的石块之间攀爬,检查每一块石头,每一个缝隙。尖石划破了我的手,碰破了腿上的皮,我不管不顾,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女儿。这样一直找到海边,也没有发现女儿,我不甘心,又反复找了两遍,还是失望。

我站在海边的岩石上,心中充满悲怆的情绪。望着蓝天白云,我不由呐喊:“老天,有什么就冲我来呀。”想到从此失去了女儿,我俯身痛哭。

这时,警报又拉响了。我抬头一看,第二波海啸又来了,我站起身,看着白色的翻滚的浪花,心中充满了藐视。来吧,来吧,你来吧,来的猛烈些吧,把我带走,把我带离这个世界,就让我去陪伴我的女儿。

可这一波海浪很不争气,看着气势汹汹,可到眼前却偃旗息鼓了,撞在岸边的岩石上,飞溅的碎沫又一次把我浑身湿透。

唉,我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我自己采取行动了。我向前走了几步,看着下面涌动的海水,仿佛看到女儿绽放的笑脸。我只需纵身一跃,这里便是我最好的归宿。

可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喊我,是妻子。我回头一看,妻子带着儿子赶来了,他们一步一滑来到我身边,妻子一把抱住我,嘶哑的声音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我们的女儿,不见了。”话未说完,我已泪流满面。

望着波涛翻滚的大海,我们一家三口痛哭一场。

岛上安静下来,静得可怕。人们都在默默地救治伤员,清理遇难者遗体。我也暂时埋藏起悲伤,跑前跑后地帮忙。救援的直升机带走了一些伤员,也送来了药品,我扛起一箱,向伤员的房子走去。

一个驻岛军官拦住了我,让他身后的士兵接过我肩上的药箱,对我说:“我们刚得到消息,这次海啸前没有发生地震、海底火山喷发等可能引起海啸的任何情况。”

“那又怎么样呢。”我问。

“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吗?昨天傍晚就发生过较大规模的穿越,你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吧?”军官说,“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发生海啸,岛上的两个警官都已殉职,现在由我暂行负责治安。为了你的安全,岛上的穿越者先集中住在警局里。至于你的夫人和孩子,明天一早就随着岛上的居民一同撤离。”

“我要和我丈夫在一起。”妻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女士,这是很危险的。”军官劝道。

“这是我们最后一晚聚在一起了。”妻子哀伤的眼光看着我说,“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

“好吧。”军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他对身边士兵说,“把他们带过去。”

警局办公室已简单整理过了。里面住进了三个穿越者。他们是肖秘书,和前几天刚到的两个新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话可说,相互点点头,我就和妻儿找了个角落,默默地坐了下来。

天蒙蒙黑了,屋里只有蓄电池带动的微弱的灯光,门外有士兵在站岗,飞机的轰鸣声还在响,探照灯把外面照得雪亮,外面的人还在忙碌,而我们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儿子问妈妈要姐姐,妻子的眼泪又刷刷的流个不停。

门开了,给我们送来了晚饭。我们都没有心情吃,儿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就拿了点给儿子,但他竟然一吃就吐,咽不下一点东西。我想是受了惊吓,明天离开后就会好的。我把办公桌清理出来,用士兵给我们的毯子铺好,把儿子安顿在上面睡了。我和妻子依偎着坐在旁边,不一会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我不像是睡着了,也不像是虚幻,我使劲掐了一下手臂,痛得我直呲牙。可我眼前分明躺着我穿越前的老婆,那么的真切,连她的每一根发丝,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非常清晰,这是我陪在她身边的最后时刻。

老婆是我这一生的最爱。都说天下的美女如云,可我觉得老婆才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她孝敬公婆、关心家庭,是孩子们的慈母,是我的良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我们齐心协力,最终取得了成功。她性格开朗,精力充沛,在我身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可现在,岁月把她击倒了,满头的银丝,苍老的面孔,掩藏了她往日的青春活力,只是在眉宇之间,还透露出一丝昔日的靓丽和智慧。现在她就要离我而去了,我不由悲从中来。

“难过什么?老头子。”老婆安慰我说:“人都要走这一步,你应该快快乐乐把我送走。”

“求求你,答应我吧,利用这次穿越的机会,我们还有年轻的可能,我们还可以再组建一次自己的家庭,我们还是夫妻。”我多次提出这样的建议,都遭到她的反对。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作最后的努力,“即使穿越失败,我们灰飞烟灭也在一起。”

老婆轻轻的摇了摇头,态度还是坚决的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会去穿越的。我这辈子有了你,有了孩子们,有我们共同创下的事业,我不缺什么了。老头子,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需要什么穿越,也不需要什么第二次生命。我无怨无悔,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手中拿着《穿越申请书》,心中哽咽难言。老婆抚摸着我的手,费尽力气的说:“我这一生爱过,也恨过、奋斗过,我活的精彩,也活的有价值。现在,我累了,该是谢幕的时候了。求求你,就让我带着美好的记忆离开吧。”

老婆离开的这最后时刻,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她是对的,我没有听从她的劝告,在她去世不久就和区新一起穿越了,现在得到这样的结局。

一阵尖利的叫声把我拉了回来,是妻子。她一边推搡我,一边大声叫喊:“我的孩子病了,老公,孩子发高烧了。”

我猛的跳起来,冲到孩子跟前,伸手摸他的额头,真的烫的吓人。我赶紧跑到门口,冲门外的士兵大声喊道:“快叫医生来,这里有孩子病了。”士兵闻声进来看了看,掏出对讲机开始呼叫。

这时,屋里的三个穿越者都围了过来,关切的看着。肖秘书在屋角找到一件湿透的衣服,放在儿子额头上降温。我抱着儿子,他的小脸烫的通红,嘴唇已乌紫。妻子又找来一件湿衣,给儿子擦身子。士兵也找来一盆水,我沾一些水涂在儿子的嘴唇上。渐渐的,他缓过劲来。

“爸爸,我好难受。”儿子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说。

看到儿子这样,我真是肝肠寸断。儿子啊,你不能再有事呀,否则我们将如何承受?我冲身边的士兵吼道:“医生呢?医生呢?”

“医生马上就到。”士兵回答。

“儿子,没事的,医生来了就好了。”我安慰儿子,妻子也鼓励儿子:“儿子,勇敢些,医生马上就到了。”我听得出,她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哭出来。

“不,不,我不要,不要…”儿子突然狂躁起来,手脚乱舞,在我怀里挣扎着,哭喊着。

我尽量按住儿子,想让他安静一些,妻子哭着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已经嘶哑了:“孩子,你别这样,别吓妈妈。”

儿子挣扎一会,停了下来。他的脸更红了,浑身也汗透了。他努力睁开眼,泪水哗的流下来,他看着妈妈,说出了最后的话:“妈妈,我不想死。”

“死”这个字,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太沉重了。妻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紧紧抱着儿子,声泪俱下的说:“儿子,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你要好好的活着…”

可我说不下去了。我怀中的儿子软弱无力,分量也越来越轻,我抱着他,犹如无物。他的脸开始淡化、模糊,我吓得惊心胆战,大声叫喊:“不要,不要。”我想抱紧儿子,不让他离我而去,可我抱在怀中的是空空如也。妻子也慌了,忙伸手去抓儿子,可她的手在空中徒劳的乱舞,什么也没抓到。就这样,在我们眼前,儿子生生的消失了。

屋子里陷入可怕的沉静,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阴森恐怖。我当时被这场景唬的魂飞魄散,呆呆的盯着空空的双手不知所措。

妻子突然间爆发了,她猛地扑向我,又撕又打,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妻子的爆发使我悲痛欲绝,我感到这世上的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默默地承受着,甚至希望她就这样把我打死,这样我得到了解脱,也是我的最好结局。

人们把妻子拉开了。我看到,医生来了,军官也来了,但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他们把妻子架了出去,他们都走了,最后只留下我们几个穿越者。

我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沉沉,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已失去思维的能力。这一晚我不知是怎么度过的,就像是经历了多次时空转换,我和妻子带着孩子们在野外玩耍,那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一家。时而在岳父的病榻前,岳父给我最后的遗言:“你虽然是个穿越者,但我不嫌弃你,我们一家都不嫌弃你,但你一定要记住,要爱你的妻子,爱你的孩子,让他们幸福。当然,世事无常,如果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你也要学会坚强。”

“你要学会坚强,你要学会坚强。”这句话始终在我耳边回想。岳父好像预感到什么。他最后那无助、忧郁的目光在我眼前晃动。一会排山倒海的海啸又呼啸而至,我奋力奔跑,海浪把我吞没,我在海中拼命挣扎…

第二天天刚亮,士兵就给我们送来了早餐,我虽然很长时间没吃饭了(当然,我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但我一点都不饿。我不知是不是有了幻觉,也不知是不是我精神错乱了。稍有些清醒,我又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肖秘书来看了看我,叫来了医生。他给我打了一针,使我静了下来,我深深地睡过去,又默默地醒来,悲伤在我心中翻滚,我默默地落泪。

这天,我正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外面传来喧闹声,伴随有直升机的噪音。肖秘书走到窗口向外张望了一会,转身对我说:“你内弟来了。”

我一激灵,忙擦了擦眼泪,来到窗前向外一看,果然,前面平地上,停着一架直升机,旁边,内弟和军官在说着什么,他不时向我这边张望。真的,当时我很怕见到他。岳父在世时,他对我非常尊重,我说的话他从不反驳。岳父去世后,为了这个权力,他与我反目。现在,经历了这重重灾难,我反而怕他了。

我刚想离开窗户,却看到妻子在弟媳妇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显得很憔悴,容颜不再,走路也是颤巍巍的。内弟急忙上前扶住她姐姐,把她架上了直升机。

妻子走了,就这样离开了。我默默地注视着内弟与军官告别,也上了直升机,然后直升机载着我的妻子,这个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亲人,慢慢升空,向远方飞去,直到成为一个点,最后消逝在天际。

这次我真的病倒了,发着烧,做着噩梦,说着胡话,昏天黑地的睡,有时又处于癫狂的状态,到处乱跑、乱跳,还和守门的士兵打了一架,可把这三个穿越者吓坏了。这都是肖秘书事后告诉我的,那个士兵盛怒之下差点动了枪,幸而军官及时赶到制止了他。那天以后,肖秘书他们把我看得更严了,生怕我再闯出什么祸事来。

当我清醒的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闷闷不乐。我费尽心机,付出那么大代价,到头来妻离子散,竹篮打水一场空,换来的是痛苦、是撕心裂肺的回忆。这时我才深深地佩服老婆,她非常明智的拒绝了穿越,就好像她已洞察了结局。我以前常常听从老婆的建议,甚至在做出重大决策之前,如果得到老婆的肯定,我的心中才会踏实。我们就是这样迈向成功的呀。可这次,我为什么作出与老婆截然相反的决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有时我在想,如果没有我的穿越,现在的妻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肖秘书他们常常有一句没一句的来逗我说话。可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群怪物。真的很奇怪,我看到他们印堂发亮,脸上燃烧着红红的火焰。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惊叫起来。忙找了一片碎镜片照我自己,我的脸也一样发红,那一丝红光,就像是身体里燃烧的火焰,透过皮肤上的汗腺向外喷射。他们也注意到了,惊骇形于色。我们都忐忑不安的坐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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