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来,是上学期末在跳蚤市场上从某个师姐手中买来的《苏菲的世界》。随手翻看,似读非读。
苏菲放学后在自家邮箱拿到一封写给自己的怪信。信上只有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谁?”大米放空思想。
“我的存在,是基于基因吗?如果我的基因被复制,哪个是我?
“还是基于灵魂?与人灵魂互换后,认识我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我记忆中的我是我吗?我记忆中所熟悉的人也都不认识我了,他们记忆中的我是我吗?到底哪个是我?
“亦或是,我的记忆代表我?那带着复制记忆的克隆人是不是我?”
“我是谁?
“我是米粟?米粟是我?
“我是同学的同学?
“我是室友的室友?
“我是何叶的过客?
“我是洛盈盈的朋友?
“我是姨的外甥?
“我是小米的哥哥?
“我是妈妈的儿子?
“对,我是妈妈的儿子!”
收拾好半个月来的糟糕心情,大米重新坐端正,开始认真听讲。
三个室友依旧过着四点一线的日子。
当初统计有超90%的同学表示要考研,结果,备考时嫌麻烦的放弃一批,复习一段时间后闲累的放弃一批,报名的时候没把握的放弃一批,到现在仍在坚持的还剩不到一半。说不定临考时弃考的也大有人在。
考研大部队自嘲:找工作的像狗,保研的像猪,考研的猪狗不如。
大米听说,一班一个女生,原本准备考研,某天或许是为放松心情,跟着二班一个女生去某跨国企业招聘现场凑热闹。结果,原本应该是主角的二班女生没能通过面试;反倒是这个原本作为陪衬的一班女生被该企业相中。对方抛出橄榄枝,一班女生欣然接受,遂放弃了考研。
大米看到一张讲座海报,主题是《苏菲的世界——用一本书带你了解哲学》。大米饶有兴趣,记下时间地点。
讲座是校心协办的,主讲者是哲学院一个教授。大米赶到会场的时候,都快没位置了。
“我估计在座的各位同学基本上都不是哲学系的,是不是?”教授在主持人介绍结束后,登台亮相。
“有些人呢,可能觉得哲学很神秘;有些人呢,可能觉得哲学很枯燥;也有些人呢,可能觉得哲学很无聊。
“但是,有一本书或许会让你改变以上看法。这本书就是Sophie’s Word《苏菲的世界》。
“这本书是挪威作家乔斯坦•;贾德创作的。作品以小说的形式揭示了西方哲学史发展的历程。
“女主人公叫Sophie,这个名字源于希腊,是智慧财智的意思。我个人觉得,这个名字衍生于sophist。在这本书中有提到,sophist原本是指智慧而博学的人。大约公元前450年,一群四处游历的教师与哲学家从希腊各地来到雅典,他们就自称sophists。
“……”
相对于原著来说,教授其实并没有讲出什么新意,他不过是把全书提炼后复述了一遍,有点像以前语文学习中的一个题型:归纳段落大意。所以,不断有人起身离去。
一个小时后,教授终于讲完了整部书。
“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教授今天现场为你答疑解惑!”主持人重新走上讲台。
主持人点了几个举手的人,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提问。
“教授,我们是否可以为哲学的发展建立一个三维模型呢?”大米一时冲动之下,直接站起来提问。
“真不能说得更具体一些?”教授示意心协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大米。
“某种哲学思想或者流派,甚至体系、宗教,从诞生起,就开始不断地向外蔓延,并逐步扩散到世界各地。所以,我们在讲诉某个哲学体系的时候,总会提到它在某个时期甚至某年某月某日流传到到多广多广的地界,影响到多少多少人。
“我觉得,我们可以以二维地图为基,以时间为第三轴,为某体系从诞生之日起的扩张情况绘制出一个立体模型;我们可以用不同的颜色来区分不同的思想、体系、流派、宗教。
“其实不光哲学,所有历史研究都可以用这这个方法绘制相关的三维模型。”
教授对大米的提议赞不绝口,同时对大米即非哲学系亦非历史系表示震惊和惋惜。
讲座结束散场时,大米在教授身边看到了一个人——高自清。
大米避开他的视线,准备离去,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大米回头一看,居然是洛盈盈,脖子上还挂着一台DV机。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课。刚才下课路过,听到你的声音了,走进来正好听到你的发言。”洛盈盈笑道:“很棒的想法啊!”
奖学金评选结果出来了。班上大三一年没有挂科的,所有人都榜上有名,除了,大米。
大米傻眼了。他去找吴仁木求证。
“为什么我没有奖学金?”
“因为你综合评分比别人低啊。”吴仁木玩着游戏,头也不回。
“我文化课成绩比几个人都高,社会实践也有,怎么还比别人低?”
“社会实践?你一分也没有!”吴仁木回头斜了大米一眼。
“我不是给了你证明吗?”
“你那些都没用。”
“凭什么?”
“凭什么?”吴仁木转过身来:“我告诉你凭什么,别说我糊弄你!你那个什么比赛三等奖,首先,你交给我的是喜报,不是证书!另外,我上网查了,除了一个征稿通知,什么都查不到,连最重要的获奖名单都查不到!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的那张狗屁喜报是真是假?”
“那诗社证明呢?”
“小社团,不够格儿!”
“……”大米愤然离去。
大米打电话问诗赛大会证书的事儿,他们说,证书都已经寄出去一个月了。
“为什么我的没到?”
“估计被邮局搞丢了。”
“能不能重新寄一次?”
“可以,不过需要你承担相关费用。”
“要多少钱?”
“888。”对方随口报了个数儿。
“你不如去抢!”大米骂了一句,挂断电话。
这天,大米下了课,回到宿舍,放下书包,去楼梯口旁边的楼层公厕上大号(为了宿舍内的空气、厕所清洁,住得离公厕较近的,如果不是特别急,大号通常都会去公厕)。
刚蹲好,进来两个上小号的。
“奖学金下来后,你要请客啊!”
“请你吃屎,你吃不吃!”
“你丫不厚道!小心我去跟米粟告发你!”
“告发我什么?”
“你丫少装糊涂!你们耍手段挤掉了米粟的奖学金,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我靠,你威胁我?”
“就是威胁你,怎么了!这钱本来就不是你该拿的,吐出来一点怎么了?又没叫你全吐出来!”
“……”
大米去找辅导员。大一的时候,辅导员是本院的一个研究生;后来可能是毕业离校了,大二的时候换了个人,居然只是一个大四师兄;等到这第二个也毕业离校了,去年又换了一个,这次升级了,终于不再是学生了,换了个院办的行政人员。
听完大米的话,辅导员说:“作为辅导员呢,我只负责观察你们的学习状况。至于你说的问题,班委怎么做,自然有他们的依据。”
大米去找系主任,他说:“这事儿已经上报确认了,没法儿改了。你们私下商量吧,让你说的那位同学把奖金还给你,或者一人分一点。”
大米怀疑,系主任把他当要饭的了。
大米晚上的睡眠质量开始变差,总是做各种各样的怪梦。乱七八糟,光怪陆离,毫无头绪。
有一次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不能翻身、不能睁眼、不能张口说话,仿佛大脑跟身体分离了。
他甚至接收不到身体感官的回馈,无从判断自己身在何方,只剩双眼能隔着眼皮感受到一束斜照过来的光亮。
他尝试循光而去,只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终于恢复知觉,他才确认,自己是在床上躺着;那一束亮光,是窗外的阳光。
晚上睡不好,白天却昏昏欲睡。
上课的时候,他原本是第一排常驻将军,如今却一天比一天靠后,直到后来,每次去了就直接坐在最后一排。
他白天在课堂上睡得昏天暗地,晚上躺在床上却无比清醒。
大米爬上楼顶围墙,山树依旧,湖水镜鉴。
非我
2006。12。06
怀揣嘻哈镜,
扭曲照人形;
闲看婆娑眼,
急寻玲珑心。
“我用审美的眼光扫荡这个世界,却发现许多瑕疵。”
他想到了组稿,想到了顾城,想到了海子,想到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自戕的诗人。
他突然觉得,他能理解他们,也从这一刻起,大米不愿也不敢再以诗人自居了,甚至他都不愿承认自己以往的作品是诗了,他决定以后只称他们为长短句。
他在QQ空间里写了一段文字,但没有公开。
做诗人的首要条件是要有一颗敏感的心,能够敏锐地感知身边的万事万物。
然而,往往,我们所感知的并不是美好,就像组稿说过的:我用审美的眼光扫荡这个世界,却发现许多瑕疵!
诗人的心,因为敏感而脆弱。就像水面上偶尔滚出的水珠,虽然能有幸脱离水体,用自己独有的视角照映整个世界,但它只能做短暂的停留;片刻之后,它便会重新融进原来的水体;或许偶尔会有几滴滑出水域,最终也是溶入泥土,似乎比融回本体的那些水珠的命运更加凄惨,也似乎是另外一种解脱方式。
转眼,又是考试季。
他第一次对考试畏惧了。